第七四章 风起国子监(第1/1页)唐浮
“我也奇怪了,我也没做甚伤天害理之事,怎的就惹到了西京、北都那些同行了呢?”
李剑凌眉头微皱,有些讷闷道:“还纲纪败坏、数典忘祖、有辱斯文,这样欺负一个后生晚辈,某也没见他们斯文何在啊!”
“他们本意倒不是要欺负你!”
李儒闻言,不禁幽幽一叹,道:“神都国子监乃是天下至高学府,自然有无数眼睛盯着这十多亩地,一有风吹草动,便是他们的机会。而你又是个闲不住的主,尽是搞这些新鲜玩意,这哪里还是风吹草动,这根本就是强烈地震啊!”
李剑凌也有些心虚了,道:“某究竟是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了,竟然还震到长安、太原去了?”
“高处不胜寒呐···”
李儒的表情很是委屈,只是看他那眼神,怎么看都觉得他很得瑟。说了这么久,却是不明说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反而一个劲地显摆,让李剑凌很不爽。白眼一翻,道:“原来还是你这国子监的问题,那与某不相干了!”
李儒眉头一挑,喝道:“要不是你整出那劳什子“骑射课”“武学课”——”
“骑射武学怎么了?”
不等李儒说完话,李剑凌便接话说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我大唐子民,文能治国安民,武能拓疆定邦,方能显大国本色,这事儿就算陛下也没法说我的不是!”
“我——好,且不说骑射武学,偏生你还搞出那些左道之学,尽是一些奇技淫巧,让你臭名远播,连长安和太原的苍蝇都闻到了!”
“我那剑阁书院的学生又不能考科举,学那等治国之学作甚?”
李剑凌忽地耻笑一声,道:“不如祭酒给圣上上个疏,只要准许商贾子弟考科举,某一定教治国之学,如何?”
李儒面色一滞,被李剑凌噎的不知如何反驳,只是一个劲地自语:“某就知道说不过你,就知道说不过你···”
李剑凌轻轻摇头,道:“有时候,教学亦要根据时代的需求,莫要死守经典,墨守陈规。给不能考科举,或者考不上科举的学生教授治国之学,将来他们要如何生活?”
李儒身子一震,眉头微皱,露出了思索之色。片刻之间,李儒便反应过来,道:“你休要糊弄某,现在先解决国子监的危机,其他事往后再说!”
李剑凌眼角微抽,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你应该感谢我让你看清了现实,也看清了自己,更是看清了形势···既是如此险境,不如你辞去国子祭酒之职,换某来做,如何?!”
“呸——”
李儒被李剑凌气的顿时“原形毕露”,没有半点往日风姿,正要借机发作,李剑凌哪肯给他这个机会,接口便道:“所以啊,在其位,谋其职,这破事本就是国子监的事情,自然要靠李祭酒你自己,你却还要扯上某作甚?”
李儒听李剑凌步步为营替自己开脱,庆幸自己一直含糊其辞的同时,却也不敢再和李剑凌讲“道理”了,直接耍起了无赖,道:“你休想开脱!”
李剑凌也不甘落后的无赖道:“某自开骑射、武学于剑阁书院,跟你国子监无任何瓜葛,你自可放心回敬他们!”
“你说的真轻松,某修书骂回去容易,却正是遂了他们的心意,若我们骂赢了,他们会说我们仗势欺人;若我们是骂输了,我们名誉扫地,他们水涨船高,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
“是赔是赚,某无能为力,亦是不关心。你请我来,未付过半分俸禄,若你不准我开书院,某大不了回惠训坊罢了。即便是我在祸害学生,那也是在祸害我自己的学生,别人管不着!”
说着,李剑凌便站起身来,道:“快要上课了,若祭酒无甚事了,某便去算学监上课了!”
李儒的眉头都纠结成了小苦瓜,可怜兮兮的望着李剑凌,即便李儒是人过中年的大叔,一身儒衫,风度翩翩,足以让无数少女眼中绽放出宇宙,挂起日月星辰。但这表情对李剑凌来说,却是毫无杀伤力。李剑凌直接无视李儒的眼神,转身出了祭酒的公房。
看着李剑凌出去的背影,李儒脸上那叫一个郁闷,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个祖宗了呢?
拿起书案上面两封公函,李儒又头痛了,不禁苦笑连连,轻声低喃道:“陛下啊···你赶快把祸害弄走吧,再拖上一些时间,这是会要出大事的啊···。”
···
···
在李儒面前,李剑凌说的胆气十足,但实际上,他还真是有些犯愁了。
若是在以前,他自是不用担心。只是前些日子,因为李昭德之事,连番碰壁后,李剑凌意识到自己的弱点所在——太过漂浮,如无根的浮萍,看似茂盛,实则最是脆弱不堪。
自保之力都没有,谈何去行侠仗义?
李剑凌自认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但是事实就是,当善良的好人,一旦看清了现实,或者是看到了现实的一角,一些与生俱来的同情、怜悯、高尚、善良,往往丢的比天性冷漠的恶人还要彻底。
李剑凌认识到真实的自己,又被李昭德的事情所刺激,“好人”一词,被世道的现实击的粉碎,反而成了他眼中最虐心的嘲笑!
“万恶一善世人赞,千善一恶万夫指。坏人比好人容易做,升值空间也比好人大得多···”
李剑凌当时所想,便将李昭德的事情抛到了一边,开始认真为自己的将来做一些谋划,毕竟,李剑凌来洛阳的目的,并不是做一个滥好人!
白衣卿相居庙堂,佞臣奸相又何妨?草莽江湖匹夫怒,敢教王侯热血凉。
剑光灼目曜日月,血漫青天浮帝殇。我上天枢踏九地,魑魅魍魉血债尝!
为了薛家那桩血债,他必须先要“白衣卿相”,!而眼前最好的路子,自然便是从国子监开始,以六品国子助教为跳板,在武则天的“赏识”下,一步登天!所以,李剑凌是真心想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好老师”!
所谓“静则思过”,李剑凌在国子监安分的几日里,还当真是思到了不少“过”。不过可惜,他思的不是自己的“过”,而是国子监的“过”!
以他李剑凌的见识,自是能够很快发现,整个国子监,培养出来的“人才”,尽是一些“鸡肋”——上三监出腐儒,下三监出偏科,全部只有混“合同工”或者“打工”的命,于国于己,都无大用!
这些理解,真是让李剑凌心痒痒,很想为自己的学生做一些什么,改变一些什么。但是一想起自己的“自戒”,李剑凌便告诉自己,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
公办学府,各司其职,安于本分,有事上课,没事拍上司马屁,混上几个高等职称,这才是“公务员”最好的表现。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道理谁都懂得,但是真要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李剑凌安分了几日之后,看着剑阁书院的学子昏昏欲睡,李剑凌又不能淡定了。
西方有谚——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李剑凌在院中的老桃树底下枯坐了半日,李剑凌终是“想通”了某些事情。上帝笑没笑没人知道,但是李剑凌却是笑的很开心。
“剑阁书院”绝大部分都是商贾子弟,科举无望,所以,不以科举为目的的教学,自己应该是可以放心大胆的教;这剑阁书院全是“自己”的学生,所以也可以毫无忌讳的教——总而言之,自己的学生,顾忌个鸟啊!
李剑凌“恶习难改”,不安分的因子,在他一言一行,一思一悟当中显露无余,哪怕是时刻警惕,有时候,却也难以发觉。于是,李剑凌脑子一热,便给自己的“门生”多开了几门课目。
本是想让他们“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三观开阔;却根本未曾想过,自己的随意之举,竟是引发了大唐一场继初唐诗特殊时期新之后的又一场教育革新,从国子监“剑阁书院”开始,迅速在国子监传开,让各监学子“春心萌动”,而后,迅速的席卷了整个大唐官学、私学!
于是才有了两都国子监修书来责,指名道姓,大骂李剑凌数典忘宗。本想低调往上爬的李剑凌,再一次的名声大震···臭名远扬!
“真是破事!”
想起这些原委,李剑凌轻叹一声,当真觉得自己委屈之极。
但是自己再觉得委屈,别人也是不会同情自己的,两都国子监,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起码可以代表大唐半数士林,而自己搞“全面发展”,这是对儒派的“挑衅”,搞不好,自己还就真的会要成了众矢之的!
回到剑阁书院,李剑凌便看到监事里面热闹至极。
开学至今,亦有半月有余,新意慢慢褪尽,学生们好些时候都没今日这般激动了。扫了一眼,李剑凌便发现了原因所在。
刚刚交了转学申请,李儒还在头痛该如何处理,那三十多个学生,就已经自备课桌,搬来了剑阁书院。见李剑凌近来,监室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那三十多个学生却都有些忐忑,站在课桌后,惴惴不安。
**,做事果然不一样,雷厉风行,说做就做,一点也不顾及或者说——在他们所学词汇之中,就根本没有顾忌这两个字!
李剑凌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道:“既然来了,那便先坐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