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章 祭酒隐疾(第1/1页)唐浮

    李剑凌的开场很新鲜,和国子监其他博士助教的开场很不相同,很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心思,特别是那些跷课偷学之人,可谓“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这样的课,是以更显专注。

    这两句话,李剑凌也是临时想到的,前者以那次“赌钱”为引,明的是讲给剑阁书院的学子听的,但实际上,李剑凌是说给最后排那十多个“上三监”的学生听的,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但对于剑阁书院的学生,却是一堂实实在在的“励志”课!

    而第二句话,李剑凌一起头,冯元一便知道,李剑凌这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自古宫廷多奸宦!

    从古至今,提起宦官,没有一个人会将其往“好人”方面想。

    然而,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内廷作为天底下最肮脏,最危险的地方,要想在其中活下去,活个人样,那就必须往上爬,往上爬,就必须不择手段,因为在这里面,不是我阴你便是你阴我,再是忠厚之人进去了,那都会变成奸滑之徒的。

    当然,历史上也有几个贤宦,汉朝蔡伦,明朝三宝,再加司马迁半个,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有自己忠于一生的事业,他们无暇他顾,将满腔心思都放在自己的事业上,所以他们成就了贤名!

    所以,奸宦是畸形的内廷环境下的必然产物,这没有什么对错,只能证明,作为最底层的人,能活下去,都他娘的不容易!

    高力士,同样作为历史上的一个“贤宦”,根据史书所载推测,应该是跟李隆基待他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但是谁也不清楚,李剑凌这次给他讲的“专题课”,在他内心之中,埋下了一颗什么样的种子,但是,可以肯定的事,这次“专题”课,给了高力士很大的震动和启发。

    一个课时,不知不觉的过了,待李剑凌宣布,下一节课为“骑射”课之后,众人才如梦惊醒,而监室后排那十多个学生,一个个都觉得意犹未尽,再一看冯元一,这才发现他依然沉浸其中,双目里,泪眼涟涟。

    骑射课,这是国子监的先河课程,也是李剑凌“随性”结果,国子监有马球场,自然也养了不少好马,所以前些时候,学生练习的都是骑马。

    因为弓箭并不好弄,大唐武器管理严格,弓箭亦属此列,今日来了十多个“上三监”的公子哥,李剑凌便生出沾光的心思。

    开口一说,那十来个学生也没拒绝,就都打发自己的书童回家去取了。顿时间,欢声雷动,原本剑阁书院的学生,都不怎么搭理那十来个学生,此时,却都是朝他们送去了笑容。

    由于家境的原因,这些公子哥都是见惯了虚情假意的笑,却何时见过这般纯真无邪的笑容?

    一时间,这些人尴尬的脸都僵了,原本习惯了了皮笑肉不笑,此时却是肉笑了,皮没跟上节拍,笑得那叫一个难看,跟哭似的。

    李剑凌看的心中大畅,一扫前几日的郁闷,哈哈大笑道:“看到没,这些商贾贫民子弟,在你们这一层的人眼中,是地位低贱之人,但是他们最知感恩,这便是我先前所说的,你若掷之以污泥,必脏己身,你若赠之以鲜花,必留余香!”

    几人都忙得行礼,恭声道:“多谢先生教诲!”

    李剑凌摆了摆手,笑道:“其实你们早就悟到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其实啊···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李剑凌也是若有所悟,轻笑着说道:“虽然他们不会给你什么实际的回报,但是他们笑的真诚,让你们也会觉得愉悦,天下间,还有什么比真诚更珍,比愉悦更贵的东西呢?”

    ···

    ···

    桃花谢了叶绿,春雨歇了暖阳。

    转眼便是到了四月中春时节了,国子监院中的那颗老桃树,瘦细的桃叶,嫩绿的醉人,比起前些时候那娇艳的粉红,看着更令人舒心。

    当然,也有可能是李剑凌最近一直不舒心的原因,最近一段时间,身边之人,起起落落,冯元一成了高力士,进了宫;李昭德成了阶下囚,已经开审,情形极为不乐观;青鸾住在王家越发的习惯,虽然没有再对他使用媚术,就连“秋波”都未曾再送一个,但是李剑凌总觉得她是个祸害。

    种种烦心事,导致了李剑凌的心情也是起起落落,难以心安气平。

    所以,看到这生机勃勃之景,只觉得这时光交替,也没改变天地生机,冬去春来,夏尽秋收,宇宙自是往返更替,不以春喜,不以秋悲,一眼万古,实在是大气磅礴。念及此,李剑凌也是一扫以前烦闷,步子也轻快了许多,快步走向了公房。

    刚到公房,李剑凌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博士、助教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异样,诧异之余,李剑凌也未多问,正要坐到自己的书案上去,李儒却正好进门而来,看到李剑凌,便冲他招了招手,道:“李助教,你出来一下,某有些事情跟你谈谈!”

    校长找老师谈话,定然不会是为了加薪,肯定是学生的问题,一时间,李剑凌竟然有些忐忑了起来,暗道:“莫不是那些货给小爷惹祸了吧!”

    然而很快,李剑凌便汗颜了,的确是惹祸了,不过,惹祸的不是学生,而是他李剑凌自己!

    总共有两件事情,当然,也可以归于同一件事情,只是以两种不同形式出现而已。

    第一件事国子监“上三监”三十五名学生,通过学子会,联名要求转监就读的事情,第二件事是西京国子监,以及在地位上等同国子监的北都太原府学,同时发来公函,指名道姓,批评神都国子监助教李剑凌,败坏纲纪,数典忘祖,有辱斯文!

    前者李剑凌还能弄清楚状况,只是后者···败坏纲纪,数典忘祖,有辱斯文又是从何说起?

    “莫不是这些老货都被魏贤那厮附体了?”

    看完之后,李剑凌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嘟囔了一句,便将两封书函还给了李儒,一言不发,李儒抬眼看了李剑凌一眼,见他神色如常,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竟是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心中一滞,干咳一声,道:“对此事,李助教有何看法?”

    李儒也是心中有数,不说“这两件事”,而说对“此事”,显然是已经将这两件事,归结到了李剑凌身上一个人身上来了,却没想到李剑凌也忒不上道,脱口便道:“祭酒决定了便是,某定然全力支持祭酒的决定!”

    “我——”

    李剑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顿时将李儒噎的不善,狠狠的瞪着李剑凌,低吼道:“你惹的破事,休想独善其身!”

    李儒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剑凌还真不好“天真”下去,撇了撇嘴,道:“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用得着这般恼羞成怒嘛!”

    “三十多个学生联名要求转学,要去你那劳什子“剑阁书院”,两都国子监强强联手,修书来责,神都国子监在里暗流涌动,在外风口浪尖,一不小心便会声名扫地,这都还不是大事,那何事才叫大事?”

    李儒越说越激动,白沫子飘得的跟飞絮似的。

    李剑凌身子微微后仰,待李儒喷完,李剑凌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脸,道:“转学之事,你若同意便同意,不同意便不同意,难道谁还敢跟你国子祭酒硬抗不成?

    “至于说两京学馆下战书来挑衅之事,你修书骂回去便是了,你来我往,多来往几次自然就熟了,有何可担心的?”

    “你说的倒是轻巧,转学之事,某若是同意,那几监的博士老脸往哪搁?他们丢面子了,那还不生撕了本官,届时还得跟他们好话说尽,请他们来生撕了我!”

    李剑凌嘴角一抽,真心替李儒肉疼,心中一软,便真心实意的说道:“那你不同意就是了,就说我这边不接收,万事大吉!”

    “某若不同意,那三十多学生家的老家伙也饶不得我啊···”

    李儒苦着脸,涩声道:“某做了十年国子祭酒了,今日方才意识到,某根本就是枯坐独木之上,下面乃是万丈深渊,不管某往何处偏,都有可能粉身碎骨啊!”

    李剑凌也是被李儒说的心中凄凄,脱口吟道:“粉身碎骨浑不怕,留的清白在人间!”

    “呸——要碎你自己去碎,莫要连累于某!”

    “好了好了,国子监内部之事,你祭酒决定了就是,不关我的事!”李剑凌快刀斩乱麻,直接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李儒一声冷哼,道:“那两都国子监修书之事,指名道姓你李剑凌,你总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