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 洛阳一夜(下)(第1/1页)唐浮
乐寿郡王便是武攸暨的爵位。
武则天的侄子,尽皆封王,唯独武攸暨,却一直是个郡王,不是武攸暨不受武则天的待见,恰恰相反,武则天很是喜欢武攸暨,原本就是封爵定王,食封三百户,被武攸暨推辞了,封了安定郡王。
和太平公主成婚之后,复又封为定王,食封一千户,武攸暨还是不肯受,又改封乐寿郡王,两次“让王”,不但没能让武则天不高兴,反而是让武则天更是对他喜爱有加,而武家其他堂兄姊妹,也因为武攸为人敦厚谦让,尽皆和他交好。
是以武承嗣听说他来了之后,连忙说道:“如何不见,寡人亲自去迎!”
在武攸暨踏进魏王府的时候,来俊臣也到家了。
来俊臣的妻子王氏,一位世家小姐,乃是太原王氏之后,世族门阀之女,本是段简发妻,被来俊臣看上,强娶豪夺了过来。
来俊臣连鬼见了都得躲,武三思如此得意,在来俊臣面前,也得礼待有加,太原王氏虽然是世族门阀,却早已不复当年。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是太原王氏,却也不敢轻易招惹来俊臣这个“鬼见愁”,再说了,一个女子,在这些世家眼中,本就是联姻的工具,王氏被来俊臣抢了,太原王氏宗族不怒反喜,却是舔着脸,派族人给来俊臣送婚礼来了。
今日来俊臣心情本就不错,一到家中,见王氏族人尽皆出迎,让来俊臣更是喜上加喜,寒暄完毕,便招呼着“妻舅”一起进了内堂进宴。
酒过三巡,来俊臣正要发表讲话,却被下人打断了,禀报说:“卫御史来了!”
来俊臣眉头一皱,扫了一眼堂中两侧的王氏族人,略微一犹豫之后,道:“去告诉他,就说本官不在,让他明日再来!”
卫遂忠是来俊臣的下属,平时臭味相投,加上为人机智,能说会道,帮来俊臣“罗织”了不少案子,很得来俊臣的赏识,但是却是无赖出身,在这种“世家聚会”的酒宴上,卫遂忠这种人出现,让来俊臣觉得很是难堪。
来俊臣以“告密”之风乘势而起,以冤案为媒,以白骨铺路,人头垒座,以施暴为勇,以杀人为乐,以作恶为荣,终是获得“中国十大奸臣”的“荣誉称号”。
被他定罪冤杀的有一千多家,按当时一人治罪,株连几十人或上百人的情况来推算,被他冤杀的有几万到十几万人,为此,他甚至还著书立说,根据自己的“办案经验”,写成了一本臭名昭著的《罗织经》,为属下提供理论指导。
这样一个人物,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来氏”列入世家之中,而太原王氏的到访,却正好给他提供了这么一个契机,来俊臣正要向“妻舅”提起此事的时候,卫遂忠来找他喝酒,自是会要吃一个闭门羹的!
《淮南子·原道训》有训:“夫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来俊臣虽然“著作”过《罗织经》,但正经书却是没看过一本,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举杯对王氏族人道:“都是一家人,大家不必拘礼,胜饮此杯!”
却说那卫遂忠,经常来来俊臣府上,平时也未曾通报过,听得下人传达后,卫遂忠眉头一挑,加上又喝了一些酒,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大骂那下人,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假传中丞的命令,小心某让你举族尽没!”
那下人不敢得罪于他,小心央求道:“娘子娘家来人了,某家阿郎在作陪,卫御史今日就先回去吧!”
“娘子?哪里的娘子?莫不是段简家的那个破货?”
卫遂忠是个机灵人,转念一想,很快便猜出了来俊臣的用意,但是越是机灵人,便越容易钻牛角尖,卫遂忠平时风光惯了,何时丢过这种面子?
酒意上涌,一脚将来家的下人踹开,提起一壶酒,一包狗肉,便往里面闯。
未进内堂,便听见内堂丝竹悦耳,一派觥筹交错之景,卫遂忠见来俊臣非但不宴请自己,自己来了,却还要把自己支使出去,想起平日里两人的交情,卫遂忠却是越想生气,快步的走进了庭院,边走便喊道:“俊哥俊哥,兄弟带酒带肉来啦!”
听着卫遂忠喊的粗鄙,来俊臣僵尸脸涨的一片紫红,王氏见了,连忙起身,道:“相公安坐,奴家去看看!”
王氏刚出门,还未说话,便听卫遂忠破口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俊哥抢来的一个破落货而已,也轮的你来在我面前说话,滚一边去!”
王氏本是名门千金,知书达理,被来俊臣强娶,本就憋着满腔的怨气,为了家族考虑,百般忍耐,此时听卫遂忠骂的难听,眼眶一红,不禁气的大哭起来。
卫遂忠还不解气,又指着王氏族人骂道:“尔等不过是贪图我俊哥的权势,未曾帮过俊哥立过寸功,焉有脸面坐在此处,识趣的快快滚,惹恼了我,我让你们九族覆灭!”
王氏族人本就心存巴结之意,但是这些人又好面子,却是一个个被卫遂忠一个粗鄙之人,骂的脸色惨白,一个年老的王氏叔长一口气没缓过来,白眼一番,却是被气晕了过去,顿时间,原本气氛高雅的厅堂,一片鸡飞狗跳。
来俊臣气的不善,猛地一拍桌子,随手抄起一个盛肉的银盘,直接砸向了卫遂忠,却是正中卫遂忠额头,卫遂忠被砸的一呆,还未说话,便听来俊臣厉声喝道:“来人,将这无赖给老子轰出去!”
卫遂忠只觉得自己脚不点地的飞了起来,直到被人从大门口丢到了大街上,这么一摔,却是把他给摔了醒来,脑子被凉风一吹,卫遂忠酒意也瞬间醒了,想起之前自己所行所言,一双腿,便禁不住打起了摆子。
来俊臣平时有个习惯,在立案之时,都要将朝中官员姓名随便抓阄,选出十名,然后名人做是个“案靶”,然后以石子投掷,选出那个立案之人,今日这准头,却是好的出奇,正中卫遂忠额头,想到这,卫遂忠身子猛地一颤,终于还是打消了再次登门道歉的心思。
喃喃念叨着:“世之道,人不自害而人害也;人之道,人不恕己而自恕也。”
这是《罗织经》卷七【保身】开篇之语,意为“这世间,我自己不会害自己,而是别人害我,在别人心底,不会宽恕我,我必须自己想办法宽恕自己!”
“人皆有敌也。敌者,利害相冲,死生弗容;未察之无以辨友,非制之无以成业。此大害也,必绝之。”
卫遂忠熟读《罗织经》,自语到此,卫遂忠双目一寒,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狠狠的冲着来俊臣府上方向啐了一口,寒声道:“来俊臣,你不仁,莫怪我不义,我卫遂忠不会做周兴的!”
周兴来俊臣、卫遂忠本是同僚,却因和来俊臣争权,被来俊臣遣人诬告与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来子珣谋反,来俊臣以周兴自己提出的“请君入瓮”的酷刑,让其认罪,被武则天流放岭南,最后还是被来俊臣斩杀于道上,连武承嗣出面求情都没能保住周兴一命。
想起周兴,卫遂忠忽的眼睛一亮,拍手道:“周兴啊周兴,这次蒙你提醒,若我逃的一命,定为你立个神主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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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叔这是唱的哪一出?”
送走武攸暨,武延秀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道:“这个时候来这里,难道就是提醒父亲要多穿衣服不成?”
“你以为你郡王叔真是一个不作为之人?”
武承嗣瞪了武延秀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若不是娶了李令月,武家这个家主之位,为父也是不会受的!”
“他不争权,不争名,不争利,并不意味着他无能,相反,他比我们其他兄弟都要聪明!”
武承嗣叹息一声,道:“我们武家如今看似风光无限,但是却是踩着刀口在往前走,如今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路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否则,陛下百年之后,便是我武家灭顶之时!”
“太子之位···呵呵···”
武承嗣不知所谓的笑了一声,道:“你郡王叔是一个厚道之人,他对梁王的作为不满,却不好说,怕离间兄弟和睦,是以提醒为父,“初春亦寒,莫要被一个两个太阳天,就诱的脱了袄子!”,说的是让我注意,莫要以为自己现在春风得意,而自大自满,小心谨慎,注意那些寒风!”
武延秀一惊,道:“那我们该如何?”
“我估摸着李令月早就掌握了你郡王叔的行踪和念想,却拿我那兄弟做枪使!”
武承嗣冷笑一声,道:“我武家内部之事,如何轮得到她来比划,她想让本王出手,本王偏要按兵不动,国子监的事我们不管了!”
“可是梁王叔那边···父亲总要表个态的,否则,过些时日,梁王叔眼中可不一定还有您这个家主啊!”
“梁王是有些过了···”
武承嗣眼睛微微一眯,道:“你去准备一下,明日晚上,开一个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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