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章洛阳一夜(中)(第1/1页)唐浮

    看着来俊臣的马车没入了浓稠的夜色之中,武三思脸上堆起的笑容,才慢慢落了下来。

    这时候武崇训走了出来,道:“父亲大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明日早朝便有三十五名四品以上的官员,联名上书,奏请陛下废除商贾子弟入国子监的诏令!”

    武三思没有说话,五崇训看着眼前的墨色暗夜,又说道:“来俊臣是一匹恶狼,父亲还是莫要太和他走近,免得伤了自己!”

    “恶狼吗?”武三思冷笑一声,道:“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条饿狗而已,只要给他足够的骨头,喂饱了他,他自然会听话!”

    武三思虽然为人可鄙,但是看来俊臣的眼光确实十分独到,马车上,来俊臣打开了武三思送给他的锦盒,盒中东西不多,只有一张薄纸,却是长安城曲池坊的一处百亩房产,来俊臣知道那个地方,就临着曲江池,是一处避暑的好去处!

    来俊臣心中一喜,又想起了武三思为他定做的那一套“紫袍”,来俊臣的僵尸脸上,开始第二次泛起了笑容。

    在大唐,想要穿紫袍,必须要王公贵族、三品或以上的官员,御史台有御史大夫一名,乃是正三品。

    这些年,来俊臣虽然为武则天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但是从侍御史到御史中丞,却再也未进寸步,足足熬了七年了,此时得了武三思的许诺,哪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秉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职业道德精神,来俊臣将锦盒盖上,喊道:“绕道,去刑部大牢!”

    也是李剑凌合该安睡一晚,来俊臣打算去刑部夜审李剑凌,这时候,来俊臣的车夫却在外面说道:“郎君,夫人娘家来人了,郎君还是先回家见上一面,明日一早再去刑部大牢吧!”

    来俊臣略微犹豫了一会,很快便下定了决心,道:“行,见见便见见!”

    官场之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体制之内,自有体制之内的渠道,在这个圈子里面,规矩永远要排在利益之前,起码表面如此,否则,有不讲规矩之人,便会招致群起而攻之!

    在武崇训于国子监动手的时候,整个洛阳城,该知道此事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武三思虽然联络了一批世家官僚,但实际上,一朝天子一朝臣,传承至今,大唐的世家已经分成了三类。

    一类是从魏晋南北朝传承至今的古世家,也被称作“千年世家”,不过这类世家已经很少了,最著名的当属“八国柱”之后,高祖李渊之父,便是八国柱之一的李虎。

    另外两类,大体可以用大唐两次颁布的“天下姓氏”为标准。第一类是太宗颁布的《氏族志》为纲,尊李氏,外戚次之,古世家被列入了第三。第二类是以武则天登基之后,所颁布的《姓氏录》,以武家、李家为尊,当初五品以上的官僚,都被列入世家。

    实际上,千年世家起起落落,虽然比前隋少了许多,但是千年世家盘根错节,地位稳固,明里不如以前,暗里却还是稳居第一位。

    所以,武三思所联络的,基本上都是“三线”的世家,武三思毕竟还不是武家的家主,这在二类世家眼中,这种做法,已经是坏了规矩,所以武三思才那般着急,亲自送来俊臣出门,叮嘱他尽快了结此事。

    只不过,来俊臣作为一个四品御史中丞,虽然在武周朝堂叱咤风云,但是有些圈子,依然是他难以触及的到的,所以,他被一个车夫说动,没有去刑部连夜提审李剑凌,而是回家去了。

    而公主府这边,王韵和狄慕华已经整整等了三个时辰,却也是毫无动静,两女心急如焚,却也只好忍着,只因为这里是太平公主府,即便着急,那也只能忍着!

    武觉灵求见太平公主而不得见,心急之下,竟是跪在了院子里面,即便如此,却也没有让太平公主说一句话。

    只不过,一向不问政治的武攸暨,却是看不得爱女受苦,忍不住说道:“公主,灵儿已经在门外跪了一个时辰了,你倒是去见见啊。”

    李令月二嫁武攸暨,已经是七个孩子的母亲了,但是看上去,却还年不过双十,肤如白玉,眉似柳叶,一双凤眸,内蕴万千风情,不像妇人,倒像一个待嫁闺中的少女一般。

    “驸马,你以为令月不想去见灵儿吗?”

    听得武攸暨求情,李令月悠悠一叹,握住武攸暨的手,道:“令月嫁进你武家之门,便要恪守妇道,若我宠着灵儿,出手救了那孩子,便是让你在兄弟面前难做,让你们兄弟不合,令月着实为难啊!”

    武攸暨微微皱眉道:“难道就让灵儿一直跪下去不成?”

    “再说了,你我也知道,那李剑凌虽然是个不及弱冠之年,却是一个有真才之人,如此人物,不能为我大唐效力,却要死于酷吏之手,何其不幸,何其悲哀,何其可惜啊!”

    “驸马慎言!”

    李令月面色一变,连忙伸手捂住了武攸暨的嘴,轻声道:“中丞大人一心为国,驸马莫要再说错话了!”

    武攸暨面色一冷,恨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总有恶报来时那一天!”

    李令月双目含情的嗔了武攸暨一眼,却又忽的皱眉叹道:“只是灵儿···唉···灵儿自幼听驸马的劝,驸马便去劝劝她,让她回房休息去吧,此事我们不好插手的。”

    武攸暨心里没有什么弯弯道道,只道太平公主是为了家族和睦着想,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声叹息,道:“也好,我便去劝劝她吧!”

    武攸暨出去之后,李令月微微轻笑,款步走到梳妆台前,轻轻揉了揉眉头,拿起梳妆台上的画笔,开始给自己描起眉来。

    却说武攸暨出门,见到武觉灵小脸苍白,身躯轻颤,跪在庭院中央。

    庭院还是湿的,虽然已经止雨了,但是早春夜寒,却是极为难挨,武攸暨心中一痛,千言万语,却也只喊出了一句“灵儿”,便再也没有其他什么话好说了。

    武觉灵见武攸暨出来,喊了一声“父亲”,泪珠儿便如那断线的珠子一般,再也止不住了,武觉灵表面如小时候的李令月一般,但是内里,却是继承了武攸暨的性格。

    但是少女心难猜,武攸暨见性子要强的武觉灵竟然落起泪来,忙喊道:“灵儿,听父亲的话,快快起来!”

    见性子要强的武觉灵哭的伤心,武攸暨心中一痛,快步走了上去,脱下自己的外袄,给武觉灵穿上,道:“傻儿啊,那李剑凌怎值得你如此伤身伤心!”

    武觉灵摇了摇头,却是问道:“母亲怎么说?”

    武攸暨面容一滞,见武觉灵双眸瞬间黯淡下去,武攸暨连忙强颜笑道:“你母亲不好出手,不过你放心,父王有办法,你先回房,等父王的消息!”

    武觉灵像是回魂了一般,猛地站了起身,却因跪的太久,双腿早已经麻木不知,一个踉跄,差点又跪了下去,武攸暨忙的搀住了她,痛惜道:“真是个傻儿!”

    武觉灵喜极而泣,却是一把抱住武攸暨的脖子,一会哭,一会笑,却是折磨的武攸暨心如刀绞似的。

    遣人送走了武觉灵,武攸暨转身走到房间门口,伸手,却没有推门,就这样立了片刻,武攸暨面色一沉,喊道:“公主,我出去片刻,你先行就寝吧!”

    正在描眉的李令月,笔不止行,嘴角扬起了一个绝美的笑容,柔声道:“驸马早去早回!”

    听着武攸暨的脚步声远去,李令月又对镜开始画起梅花妆来了。

    不多时,李令月的贴身婢女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公主,驸马去魏王府了。”

    李令月没有半点吃惊的模样,却是说道:“婉儿教本宫的这梅花妆,真是越看越满意!”

    那婢女笑道:“公主天生丽质,不管画不画都好看!”

    李令月笑道:“要说天生丽质,谁也比不过三哥家那丫头!”

    说到这,李令月忽的皱眉道:“本宫听说前些日子,魏王家的老四和四哥家的三郎,为了一柄刀打了一架?”

    “是有此事,不过听说被一个少年搅合了,小姐也在场,奴婢觉得,那少年应该便是李剑凌了!”

    “哦?”

    李令月放下了画笔,淡淡的说道:“这么说,三郎是见过那李剑凌咯?”

    婢女点头道:“不过,据小姐的暗卫回报,三郎却还是那般谨慎,对小姐不理不睬,对那李剑凌似乎也没说几句话的!”

    李令月闻言,不由轻笑了起来,啥时家,如同昙花绽放,云开见月一般,美人一笑,光艳如斯!

    “也真难为那孩子了···虽然是娘家的侄子,但是我这做姑姑的,却也不好偏帮!”

    李令月又拿起了那支朱红画笔,淡淡的说道:“只是也不能亏待了他,既然是因为一把刀起了争执,你便走一趟,给三郎去送一柄军器监的好刀,也算平平他的怨气,顺便替我给四哥问个安。”

    婢女走后,李令月微微一笑,便上了床就寝。

    她算是能安睡了,不过魏王府上,魏王武承嗣却是坐立不定,脸色沉得厉害。

    “父亲,这事你须得管管,如今正是决定太子之位的关键时刻,若是惹的姑祖母不高兴了,梁王叔倒没什么,顶多被责骂一顿,但是父亲的损失就大了!”

    “再说了,这家主之位毕竟还是您呢,梁王叔也未免太急切了点,徒惹他人耻笑,丢的也是武家的脸面!”

    听着武延秀的规劝,武承嗣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未作评论,却是问道:“那来俊臣什么时候离开的?”

    “刚走不久,在梁王叔府上待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梁王叔亲自送出门来的!”

    “那他现在是去了何处?”

    “孩儿也奇怪,来俊臣并未去刑部,而是回家去了!”

    武承嗣一听,脸色稍稍好了一些,道:“此事先等等,看看其他人的反应!”

    就在这时,管家在门外轻声喊道:“阿郎,乐寿郡王来访,您见还是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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