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运筹帷幄(第3/3页)一品仵作

水患已退,江上行船颇为顺利,劳王爷挂心了。”

    “王哪及沈先生和神使辛苦?二位的传信王三日前便收到了,真没想到,沈先生竟真能动何家的孙姐甘当替子,此番大计若成,先生当居奇功!”

    “王爷过誉了,何氏对错失后位意气难平,无论南兴帝在凤驾南巡一事上还怀有什么心思,只要何氏在,她就是我们插在凤驾里的一把刀,甘愿替我们卖命。”

    “好!王接到先生密信之时,凤驾已经启程南下了,算算时日,再过三四日,凤驾就能到淮州了,我们也该准备动手了。”岭南王抬眼望出花厅,盯着淮州向,目光沉如永夜。半晌,他将目光收回,笑道,“沈先生莫怪,行事之前,王不得不慎,故而王心有一虑,还望先生解惑。”

    “王爷有事但问无妨。”

    “英睿皇后身在神甲军中,纵然沈先生严禁使臣与王府有密信往来,但以先生之见,她可能推断出王之计?”

    “她断案如神,并非浪得虚名,我严禁使臣在军中传递密信,为的只是不给她留谋害皇子的证据罢了。但以她之智,凭一些蛛丝马迹便看破王爷之计也不无可能。但王爷放心,正因为我领教过她的断案之能,所以在出使前才未将大计对使臣和盘托出,防得就是他们会被人撬开嘴。假如英睿皇后撬开了他们的嘴,那岂不是正中下怀?他们以为王爷会在岭南动手,殊不知王爷择定之地乃是淮州,到时战事一起,神甲军措手不及,纵然能查知端木兄弟擅使水蛊,那又如何?防范迟了,不还是一个败字?”

    岭南王闻言大笑,“沈先生之谋不让须眉,怪不得大皇子对先生青睐有加!”

    黑袍女子听了,并无骄色,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王爷放心,神甲军是块硬骨头,啃得动自然是好,啃不动也无妨,只要我们能攥住何氏,便能拿捏住何家,拿捏住了何家,便等于扼住了南兴帝的喉咙。到时何家逼宫,南兴帝皇位不保,神甲军在外便成了一支孤军,纵有神甲护身,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何惧之有?到底,南兴帝与巫瑾相互依存,先废南兴帝,则无人可助巫瑾夺位,先杀巫瑾,则岭南起事,南兴帝位危矣,这二人无论先制住谁,我们的大计都能成,这才是我游何氏为替子的真意。神甲军中有英睿皇后在,变数太大,何不谋那易谋之人?一样可以成事,不是吗?”

    “先生所言极是。”岭南王颔首称是,目光深如沉渊。

    这黑袍女子是南兴人士,但进府多日都不曾露过真容,他至今不知其身份,只知她姓沈。南图大皇子得了这般心机深沉的女谋士,看来日后少不得要防着。

    “如此听来,王便放心了,先生与神使此行辛苦了,不如回房歇息,余下之事,王自会安排。”岭南王着便起了身。

    “那就有劳王爷了,我二人还要去向于先生回禀此事,就先告退了。”黑袍女子和端木神使一同起身,两人出了花厅,不一会儿,身影便没入了夜色之中。

    岭南王负手立在花厅里,面色沉了下来,抬手召来近侍,吩咐道:“传信淮州,依计行事。”

    *

    神甲军大帐里,暮青听罢巫瑾之言,陷入了沉默。

    黑袍人,南兴人士,线索太少。

    巫瑾见暮青没有头绪,便道:“此事连景家都不知,看样子这黑袍人不欲让人得知身份,早就有所防备。木彦生之言,我看可信,只是他防着我,怕言尽之后会被灭口,故而应该有所保留。我想,你也无需再去审了,否则他觉得此事能拿捏得住你我,更不肯了。依我看,这黑袍人的身份就让景家在朝中查查看吧。”

    “嗯。”暮青没意见,“或者,我们可以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见到这位黑袍人。”

    “嗯?”巫瑾扬眉一笑,“你有事相商,何事?”

    暮青道:“前几日,朝中传信,凤驾已经启程南巡了,替子是何家的孙姐。”

    “哦?”巫瑾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替子会是何初心,按原计划,替子应该是刺月门中的死士,“何家莫非有何图谋?”

    “必定有!但我要的不是何家,而是岭南王。我觉得,岭南王很有可能对凤驾动手。”暮青道。

    “微臣以为未必。”景子春对来时路上的事仍心有余悸,面对暮青时,态度比之从前更添了几分恭谨,“启禀娘娘,恕微臣直言,娘娘身在神甲军中,陛下为了替娘娘打掩护而让凤驾南巡,但眼下南巡并非必行之事,想必贵国朝中觉得此事蹊跷的人不在少数。若微臣是岭南王,微臣定会怀疑南巡的意图,认为其中有诈,不会轻举妄动。除非——岭南王知道替子是何氏。”

    景子春至此处,心不由沉了沉,抬头道:“南巡意在掩护娘娘的行踪,替子之事乃是机密,知晓此事的人定然少之又少,如若岭南王已探知此事,则要么是何家暗通岭南,要么是陛下的亲信之中出了奸细。为防万一,微臣以为,需将此事急奏陛下,切勿让何氏落入岭南王之手,否则帝位危矣!”

    他当然不希望岭南王已探知此事了,但哪怕是假设,也要以防万一。一旦南兴帝有危,三殿下失去了南兴的支持,夺位就毫无胜算了。

    “没有必要。”暮青却道。

    景子春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没必要?

    那何事是必要的?

    “你钻牛角尖了。”暮青毫无忧急之色,冷静如常,“岭南王知不知晓凤驾之中的人是替子,知不知晓替子是何氏,何家有没有暗通岭南,步惜欢身边有无奸细,诸如这些事情,是你身在军中能够查明的?”

    “这……”景子春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微臣的猜测,但这些的确都有可能!”

    “有可能也只能是可能,没有证据,你所有的猜测,除了会把自己绕进去和浪费时间以外,对事态毫无帮助。”

    “……”怎么会毫无帮助?

    景子春心中不服,却不敢表露,只是抿唇不语。

    暮青将他的神态看在眼里,却不破,而是道:“岭南王会不会动凤驾的心思,关键不在谁在凤驾之中,而在岭南王和北燕帝身上。”

    景子春闻言,眉头拧出了个疙瘩——他听不懂!

    “你才,假如你是岭南王,那你对岭南王了解多少?”暮青问,却不用景子春答,“岭南王无子,只有一女,爱若掌上明珠,后入宫为妃,诞下一子,封为晋王。上元宫变之后,晋王被元相禁在盛京为质,用以牵制岭南王。如今,晋王在北燕帝手中,岭南王便不朝汴都,勾结南图,意欲兴兵,乱我南兴。由此可见,岭南王视外孙如命,为保晋王,不惧谋逆!那么,他有何理由不动凤驾?倘若擒住的是宫,则可用来要挟汴都,倘若擒住的是替子,则宫不在凤驾之中的消息便会传扬出去。自南巡之日起,仪仗所到之处,百姓瞻拜,武接驾,倘若传出皇后有假,那百姓之怒如何平息,群臣之怒如何平息?到时朝野生乱,他趁步惜欢不得臣民之心时起兵,岂不事半功倍?就算他老了,想不到这些,北燕帝又岂会错失良机?事关宫,他定会命岭南王冒险一试。”

    暮青罢,眼帘微垂,眸底染了幽霜。有此推断,与其她了解岭南王,不如她了解元修。

    景子春这回怔了许久,他忘了元修!有关北燕帝与英睿皇后的传闻,他早就有所耳闻,当年英睿皇后女扮男装从军西北,曾是元修麾下爱将,她救过元修的命,有传闻称,元修不肯立后选妃,为的便是英睿皇后。这传言是否属实姑且不论,以他们二人之间换过命的交情而言,英睿皇后理应十分了解元修。

    这么,岭南王当真会对凤驾动手?

    “你有何打算?”这时,巫瑾问道。

    景子春望向暮青,却见她依旧毫无急色。

    “在此之前,先另一件事。”暮青取来行军地图,在桌上铺展开来,抬眼道,“那就是岭南王会在何时何地对神甲军动手。”

    此话一出,巫瑾和景子春都愣了愣。

    巫瑾没话,他知道暮青但凡如此,必有缘由。

    景子春却问道:“不是在大军进入岭南之后吗?”

    “显然不是!”

    “可您刚刚审左相党羽时……”

    “你要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你们奉旨从南图出来时,并无凤驾南巡的事,那时左相一党商定的蛊攻之策是针对护送大军的。后来,朝廷颁布南巡计划的第二天,我们就启程了,此后左相党羽并未与人联络过,倘若计划有变,他们是不会知道的。他们没有谎,不代表提供的消息就是准确的,毕竟他们的情报太滞后了。”

    “……”

    “现在,军情有变,神甲军和凤驾都有险,你觉得岭南王会逐一击破吗?不会!因为战事一起,消息封得再严密,也会有风声走漏出去。他若先动神甲军,被凤驾得知了消息,御林军就会加强戒备,反之亦然。逐一击破风险太高,唯有同一天行动才会把风险降至最低。”

    “……”

    “凤驾南巡不会到岭南,只在汴、淮、关三州,神甲军启程和凤驾南巡的时日差了十日,且凤驾沿途有武接驾,行得颇慢,待凤驾到达关州之时,神甲军都该出国境了,所以岭南王若想对凤驾动手,只能在淮州。而凤驾刚进淮州时会有汴州军相送,淮州军相迎,此后淮州军会一路护驾,直到进入淮阳城。淮阳城中,武百姓接驾,若要动手,时机最多。而那时神甲军应该快到岭南了,但还未出淮州地界,假如岭南王提前动手,很有可能会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

    “我倾向于岭南王会提前起事,但也不排除凤驾走得太慢,到达淮阳城时,我们已经进入了岭南。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应当提早防备。”暮青看向桌上的行军地图,在淮州和岭南的边境地带叩了叩,虚虚地画了个范围。

    景子春盯着地图,半晌不出话来。

    巫瑾倒没那么大惊怪,笑着问道:“那你有何打算?”

    暮青抬头一笑,这一笑,似二月春风融了冬雪,纵然寒意微微,眸却清亮得叫人移不开眼,“我不喜欢被动挨打,天明之后,兄长与神甲军继续行军,解蛊之法望兄长早做准备。”

    “那你……”

    “我?”暮青目光一转,落去淮州的州城,“天一亮,我就与月杀折返,去一趟淮阳城,会一会凤驾!”

    她倒要看看,谁会让谁,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