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中毒(第1/1页)乱世小民
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西边经过短暂的挣扎,终于消逝而去。黑夜如期而至,云彩浓重起来,冰冷的上弦月被遮掩了一半,挂在斑驳凌乱的树木间,诡异而狡黠地露出漠然的眼神。世界就这样安静下来,仿佛在月光的漠然下喧嚣、躁动、饥渴、哭喊、争斗、狂放和猥琐凡此种种都随即隐去,留下来的仍然是肆意奔走的寒流和寂寞而可怕的心跳声。
一天的时间,斋藤始终耐心地谨慎前进,根据枪声的方向,他修正了路线,在第二个助手的侧后方不紧不慢地跟着。诱饵在前,斋藤就象一个老练的渔夫在等着猎物咬饵的时候。
一天的时间,前后两声枪响,斋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敌人并没有被消灭,至少不是全部,否则小林早就发出信号了。或者小林已经躺在了某处阴暗草丛中,浸在自己的血泊里。
最后一缕月光也被乌云所遮掩,一片黑暗,天地似乎溶合在一起,什么也看不见。闷热,热得旷野里柳树上的蝉都叫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味,雨前的预兆。
孟有田和余新江躲在各自的掩体内,一边观察着动静,一边在进食饮水。孟有田吃得很慢,这是一个好习惯,也是对狙击手的要求之一。但余新江显然没领会这一点,他或许是想抓紧时间,也或许是在部队清汤寡水的日子太长。油炸鸡兔肉块又美味可口,他吃得很快。一会儿便吃饱了。
大片浓密的黑云象铅色的幕布一样扩大,在树梢上出现了;闷热的空气开始显著的颤抖起来。似乎受到了什么震动;刮起了风,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西北方向,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好象被浓云紧紧围住挣扎不出似的,声音沉闷而又迟钝。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他不喜欢刮风。也不喜欢雷雨交加,那样杂声太大,会影响他的耳朵辨别能力。
余新江突然闷哼了一声,捂住了肚子。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孟有田正吃着东西,观察着动静,闻声有些疑惑地转头,望着余新江。余新江咬紧了牙关,忍着不发出声音,但额头上开始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捂着肚子,身体慢慢蜷缩起来。
孟有田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闹病,真不是时候。他刚想爬过去问问情况。猛然间感到肚子里象被针扎似的疼痛。孟有田咧了咧嘴,轻轻揉了揉肚子,但疼痛并未缓解,反倒越演越烈,稍一动弹,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余新江痛得眼前发花,几乎要在地上翻滚。咔嚓,一道闪电在林子上空划过,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孟有田也捂着肚子,身体在蜷曲。
不对,不对,这不是闹病,孟有田的眼角瞟到了装干粮的袋子,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快,抠,抠嗓子眼,把东西吐,吐干净。”孟有田简短地催促着,伸手向嘴里伸去。
余新江看着孟有田在呕吐,他有些迷糊的脑袋也清醒了些,赶紧学着孟有田的样子去抠嗓子眼儿。
闪电切开了雨云,雷声隆隆响了起来,斜飘的雨点开始拍打地面、树叶、杂草,发出哗哗的响声。雨,越下越大,夏天的骤雨象老天在哭泣;夜,漆黑阴沉的夜,好象只有它才是世界的统治者。
秦怜芳头上盖着件衣服,急匆匆地跑进了屋里,把几乎全部淋湿的外衣一扔,呼呼喘着气,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然后她拽过被子,裹在身上,坐在炕上,听着外面的雷雨交加。
沉重的飙急的大雨点刷刷地落着,和着风漩,象鞭子似的从天空凶猛地抽打下来,象是抽在秦怜芳的心上。孟大哥,还有小余,没有遮风挡雨的屋子,没有御寒保暖的衣服,在这样的风雨中还要与鬼子进行生死搏斗。她担心,她心疼,这一刻孟有田的毛病似乎都不算什么了。她的思绪在飘飞,跨过阻隔的距离,不管这距离有多远,她希望她的惦念和关怀能伴着孟有田。
秦怜芳?不,不可能!孟有田的脑海里只闪过一瞬,便迅速地否定了怀疑。闪烁着真诚的猫眼,面对自己所绽放的笑容,他无法把要毒害自己的人与那个女人联系起来。甚至想上一想,都觉得有些对不起秦怜芳。
孟有田大口喝着水,然后又抠嗓子眼,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出来,直到嘴里发酸发苦,胃液和胆汁都吐了出来,才无力地趴在掩体里,勉强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谁?谁要害自己?孟有田有些昏头胀脑,一时也理不清个头绪。
余新江也吐得一塌糊涂,喝了水再吐,直到吐无可吐,才趴在地上无力地喘息着。雨水打湿了伪装,浸湿了衣服,冷风卷了过来,激得他直打寒噤。他吃得多,中毒比孟有田也深,虽然有土法催吐,但身疲无力,基本上丧失了战斗能力。
孟有田揪起草丛中的蒲公英,攒了一小把,胡乱一拧,扔给余新江。然后又揪起几棵往自己嘴里填着,这东西有清热解毒的作用,至于能缓解多少毒性,他已经顾不上了。余新江,他也不敢轻易前去照顾,毒药似乎暂时不能致命,而致命的敌人就在周围。
一道闪电象明晃晃的刀口,在灰黑的如幔帐般的天空划过,天空裂了一条缝,然而幔帐又合拢,跟没有划过的时候一样,只有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回响。
人影吗?孟有田轻轻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有些不敢确定。肚子还隐隐作痛,身体还有些无力,眼睛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深呼吸,逆式呼吸,他缓缓调整着,眯起了眼睛。
鬼子确实在靠近,身后还跟着阴枭式的斋藤。这片区域是孟有田他们脱离黑林子,回到安全地带的最快捷的方向。孟有田和余新江知道这一点,鬼子显然也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