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的故事(第2/3页)金玉瞳
畅,特别润;而北方的干燥气候下写的字感觉就不一样的,江南的书家写的字确实很润,因为会受气候的影响。但是这个印鉴不存在气候的问题,本身印泥是油质的,在纸上的变化没这么大的出入,所以可以确定这两件东西存在问题。您看,一个八大离我们很近,也就一个明末清初的画家,但有这么多问题!”
“张大千曾经有过不少八大的伪作,据说日本编的《南画大成》中有不少八大的东西是出自张大千之手。”
“对,他是高手。但实际上,过去的作伪水平和现在相比并不是最高明的,这牵涉到一个什么问题呢?因为他们那时的作伪依据只限于他收藏的东西,而现在的出版物可太厉害了,很真实,可以做到跟原作毫无二质,比如日本二玄社出的仿真品简直太高明了,如果不拿手去触摸,您简直难以分辨。所以现在的作伪比以前更厉害,以后研究美术史的人,对作伪的研究要花大工夫的。所以就象您上面讲的,说了半天,一个依据恰好是假的,那么人们就不会相信您的结论了,因为依据就错了。绘画在整个文化当中是很小的一个角落,但里面的问题还挺多的呢。我现在越发不敢说自己是明白人,只是知道一些情况,发现了一点小问题,于是开始怀疑这里的纯洁性。但我也捋不出个头绪,因为我终归没有去做大量的案头工作,反复地对比研究,只是在这时候要买这张画了,比较紧张,一定要弄清楚。但这只是一张画呀,一个收藏家究竟又能收到多少张好画?不要说八大,就说李可染吧,我敢说这世上能收到30张李可染的屈指可数几个人,因为他的作品总共也没有多少张嘛,除非一些机构,比如李可染基金会呀,还有中央美院等等。但作为一个收藏家能见到几张呢?所以对于大师的东西,一个收藏家可能只对自己收藏的这件东西比较清楚,但整体来说,还是不了解全部情况的。”
“收藏家是把真伪看得最重的,但也一定会有走眼的时候。如果一旦走眼,会做哪些补救呢?”
“(笑),哟,这样的事我知道太多了。我就举一个例子,我自认为是会看齐白石的,很有把握,后来却犯了一个大错误。五几年,齐白石的家属曾经将齐白石的画捐赠给中国美术馆、北京画院、和辽宁省博物馆这三大单位嘛。后来有个自称齐白石家属的人找到我说:有一批东西,是从这捐赠中流出来的,但都不是最好的作品,有的是半成品,有的光有画没有字,有的是随手写的一些零散的东西,都不是很正规的作品因而不便捐赠,大概十几件吧,卖给您,您不要声张,家里面还有其他的家务事什么的。我当时就特信了这个背景,觉得说得特有道理。结果回来一看,全是假的,彻底的假,根本不要提好不好的问题。因此,方知自己不行,这是其一,其二,千万别听背景,这背景往往是子虚乌有的。这次栽了个大跟头,80多万啦。所以从此以后我决不相信故事,您愿意讲我愿意听,但决不以此为依据。”
“这叫‘重证据、轻口供。’”
“(笑)当然了,说到这里我还发现一个问题,收藏家往往会确立一个自己的鉴定标准,比如同样研究一个画家,每个人的标准和角度是不一样的,那么我根据我的角度,我的判断,我的分析,我认为齐白石应该是这样的,别的收藏家不一定接受,当然我的判断有时也会把真迹定为伪作。每个人有自己的配方,有自己侧重点,比如我看画特别注意印章和题字的位置,这个别人不太注意,其实题字的位置对一个画家而言基本是固定的,他千变万化有他的规律。”
“要是出现割款的情况怎么办?”
“那是能看出来的,因为纸张不一样。比如齐白石打图章有一个绝对的规律,不信可以翻开他的画册去看。他打的图章非常贴边,理由是什么?因为齐白石是一个职业画家,他卖画为生,卖画是要量尺寸卖给您的。齐白石是个计较的人,他的纸量得很准。裁纸时他和多数画家不一样的,不是上边大,底边小。他不是这样。而是以裱画的方法裁,很齐。因此他的画绝对是四个角90度的,裱画时不需要再裁了,但有可能裱画的裁了他看不出来呀,那好,他把图章打在紧边儿上,您一裁不就看出来了吗?另外他可能也有另一种考虑,如果把图章和题款紧贴着边,那么这张画的开幅感觉比较大,章法上比较有扩张力,气息也比较大。可能和他的审美也有一定关系。这个规律是绝对的。那么现在许多临习者偏偏就不了解这个规律,所以老远一看图章位置就明白了。
还有一点,齐白石的画有个特点,有的画画得特别精道,可偏偏题款的位置和平时不一样,很多人不理解,都说这个画是假的,说这款儿怎么可能就搁在中间呢,认为可能是挖上款儿。我后来发现了一个规律,经过验证以后是真确的。齐白石老是画1:3,1:2的尺幅的画,而他一般习惯把款儿紧贴着边儿,从上面开始写,但有些款是从中间开始写的,上面是空着的,咋一看没道理呀,为什么老空着呢?这不已经破坏章法了吗?就算他只是落个穷款也应向下一点的。后来我总结总结出来了,我也问过齐家人,凡是这类画都是他的得意之作,他是在没人儿的时候,一个人呆在家里慢慢画的得意之作。这样题款是为了以后要卖这张画儿,因为买画的人常常要题上款儿,他把上款儿的位置留出来了,等您来买的时候临时补上。凡是这样的画往往都是他特别自以为是的。另外还有个规律,就是在背面的角儿上有一行碳条写的字,他实际写的多少尺和画的什么内容。比如有人来买画。买多大的呀?买1乘2。什么个题材呀?喜欢松鹰。行,他到柜子里拿去,一卷一卷整整齐齐在那儿摆着呢。他不要打开,后面全清楚写着什么题材,红的加钱。我认了。草虫加钱。我认了。能否题个上款儿?没问题,给您留着位置呐。他很讲究,很有计划的。另外,画佛像,题款不过脑袋,以示尊重。类似这种规律性的,隐蔽的东西,美术专家们往往忽视,而搞鉴藏的人,特别在意这些小地方,他总结出这个人的一大堆规律在买画时作为依据。
一个成功的收藏家,不是一件东西100万买入,300万卖出,这充其量只是一个投资的商人。成功的收藏家的收藏过程本身就是一个研究过程,因为您是在把某一类的东西放在一起,做一个归类,可以得出许多文化的,艺术的,社会的感性积累。如果以这个角度衡量收藏家,我们国内的收藏家太少了。”
“一个收藏家,不管他当初是以怎样的目的进场的,在必须掏钱买一件作品时,是在逼着自己学习。一次严重的走眼,也许会堵死这条路。如果他能成功,那么在这方面的投入会比任何一类外围的研究者都真诚。而他对自己一件优秀藏品的酷爱,往往会形成或引导他的艺术趣向。比方董其昌,他早年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收得了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这件作品在他手上滞留了十几年,他一再把玩,甚至在他的友人圈内散布了崇尚黄大痴的风尚。在没有精美印刷品的时代,这是他学习传统的关键蓝本,后来他推崇元人,乃至要求学画必须从黄公望入手也许都是基于这个原因。所以他本人以及他的学生们为什么有那么多‘仿大痴’就不难理解了。您的鉴定功夫也是通过这样的过程磨练出来的吧?”
“我们其实因为自己经营的要求而在学习鉴定,其实还是很肤浅的。北京琉璃厂以前有个书画鉴定家,后来到香港专门帮人看画,但很不幸,没到60岁就因肝癌去世了,可能因为他特别爱喝酒导致的。他的眼力特准,在香港时,许多行家和收藏家都很尊重他。很好的一帮朋友在一起喝酒时看一张画,他说“是真的”,但您问他:“为什么是真的?”他绝对不会说的。我有时也觉得自己学的一套还太肤浅,太表面了。上次,听一个在美国开画廊的一个老先生说,他民国时在画店里当学徒,一张画铺在桌上,四周全盖上,只留出一棵树,然后问您是谁画的,而且往往是选一些很冷的名头。这种锻炼我就没有经历过。另外,还有一个碑帖的拓本,他们称为“黑老虎”,那可真是死工夫了。判断那一个南宋本,那一个是北宋本,往往就根据一笔的差别,要是这一捺还很锋利,那么可能早一点。要记住细微的特征,就是死工夫。因为有时要您当场拍板买还不买,因为北宋本值5万,而南宋本只值2万。您不能在拍卖会上说,您把东西先给我,我回去研究研究。不可能呀。这时需要一个取舍和决断。
“杨先生对中国当今的一些著名鉴定家作何评价?”
“大家对谢稚柳、徐邦达、启功这三人的侧重有所评价,各有所长,是我们尊重的前辈。鉴定这个行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是我们都能弄清楚的。好比警察破案,大部分案件是破不了的。冤假错案也有的是。没有鉴定家是包治百病的,有也是瞎吹的。
比如某一个人对工笔一路的画特别明白,也有人对某一个时段里的十个八个画家简直清楚的不得了,他们的意见往往很重要。还有,裱画师傅的意见往往也很重要,例如,您问他‘师傅,这张画您看看行不行?’‘不行,这款儿挖过呀!’您盯着款儿看,怎么看就是看不出来,‘没挖过呀?’我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他其实不看款儿,他是看这画上有一块纸是白的,因为这儿的旧纸挪到挖款儿的位置上了,后来补上的纸比较新,所以是白的。他是这么看出来的。
一个真正搞鉴定的,我们先不谈搞古画鉴定的,那太复杂了,就谈近百年绘画的鉴定,我们真的要了解的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作伪。
我在上海还碰到一个老先生,嗨,真是神了,他鉴定的时候不去看,而是拿手摸。我想,不可能啊,这不是胡诌吗?因为绘画是个平面的东西,不是立体造型,可以摸出这里鼻子高了,那个鼻子矮。后来我还真悟出了其中的道理。什么道理?先举个例子,打麻将的人,打熟了的主儿,他不用看,拿手一摸就知道什么牌。他这个摸,是指感受画儿的包浆,后来我试了一下,果然感觉完全不一样,卷过10遍和卷过300遍的画,画背上的蜡,反复摩擦画面产生的影响是不一样的,尤其是绢本。另外纸本他也会摸,您说这是明朝的画,他还没全都打开唠看见款儿时,就在白纸上拿手捋,我正奇怪他捋什么呢?他就说:不对,这不是明朝的画,这是乾隆以后的。一看款儿,果然是乾隆以后的。(笑)这个也许不能作为科学的标准,但对一般的鉴定还是有意义的。最终确定下来,还要将裱工,纸张,题款,印鉴,绘画风格等综合起来看。”
“以前听人说徐邦达是‘徐半尺’,他的‘望气’是否也是看的纸张的包浆?”
“不,他的‘徐半尺’有个前提,就是必须有画,光有纸没画他也不行,必须有画面和露出一两个字的题跋。这一点我真是佩服他,一幅画刚一打开,露出一点画面和一两个字,他很快便说出这是谁谁的作品。比如四王,风格比较近似,但他能很快讲出这是王石谷的画还是王原祁的画,就是对各个人的微妙差别也了如指掌的。当然鉴定真伪是另外一回事情。”
“您在鉴定中似乎特别偏重图章这一环节,是否和您早年是做印鉴收藏有关?”
“是的。比如前一段时间,在上海看到一套李方赝的册页,画面很好,但印鉴似乎有些问题,于是我就放弃了。不过一直从印鉴上来分析一张画也会犯错误,有时一个画家在朋友家里,一个没有准备的场合。画写意的,完全是兴之所致,很快就能画完。但因为没带图章,于是就没打上印。那么给这位朋友以后,他可能觉得很遗憾--不完美呀,我就自己搞两个图章盖上吧。可能当时没有经济的考虑而是审美的考虑,但恰好导致这批画的图章是伪的。因此不能从图章伪来彻底推翻一件东西。但就生意或商业上而言,这个瑕疵确实是不可原谅的错误。有时,遇到黄宾虹的一些课徒稿,甚至是无款无印的。黄宾虹是个很勤奋的画家,一看到画册就会画上两张,而他的画上往往可能只写两三个字。说到黄宾虹,我又想到一个经历。广州中山图书馆的馆长叫王贵忱,他有一套的。大概十年前,我请教过他一次。他是打过仗的一个部队干部,后来当了图书馆馆长。他认识黄宾虹,与他曾有过一段交往。我问他:“王老,您觉得黄宾虹从哪个角度看是最准确的?”他说:“别看款儿,他的那种题字好模仿,能写像了。”“那怎么看呢?”“您看他的房子!”“他的房子有什么特点呢?”“他的房子是‘船’,会动的。如果这房子看上去摇动,那么就是他的东西,如果房子是趴那儿的,就不是他的了。”(笑)我后来看了,发现确实是这样的。他的房子实际就是几条线,而没有刻意地去画建筑物,是从画面里面的结构和层次来考虑的。最近三五年,作伪黄宾虹的人确实有一套,刚一出场,就彻底打趴了许多人,破了不少收藏家的法眼。一个新的面貌突然出现时,大家可能原谅它,在心理上比较宽容,觉得黄宾虹很有可能会画成这样。”“我的一个朋友去他的领导家里玩,这个朋友也是画画的,而这个领导是蛮大的官,但刚退下来了,因此愿意打开他收藏的一些画给人看。结果他一看乐了。全是假的。它还不是假的黄宾虹、李可染、傅抱石什么的;它假的是龙瑞呀、王慵呀之类的人。然后,领导又说家里有一个‘镇宅之宝’。就也拿来给他看了,用一个极精美的盒子装着的。打开一看,一幅‘陆俨少’。这幅画的造假水平是北京潘家园的三流水准。结果我这位朋友就不敢讲了,因为他摸不准是什么人送的,很可能送的人是他的上司呢?后来旁边的秘书悄悄告诉他是谁谁送的。他说送的这个人现在当上厅长了。(笑)之后有类似的人向我朋友讨教,说要给领导送礼是买启功的好还是别的好?我朋友说,您直接到潘家园去买就行了,反正领导又不懂的。这可能也是导致社会上假画大量流通的原因。那么,您在经营时,碰到一个人财大气粗,但一点都不懂,这时您推荐一件好东西给他是否感觉糟蹋了?”
“这个不能推荐好的,因为他完全不明白。但也不能给他假的,回头他必定找您麻烦。因为他不懂但边上总有懂的呀,今天不懂,明天说不定看懂了。我碰到许多这样的事情,一张画卖出去,但买主听人讲这张画是假的,于是他会给您留面子,虚构出一个经济上的理由来要求退画了。那么就不和他纠缠,退就退吧,也不会去扣他的钱。干这一行有时生气能把人气死。”
“据说您有个有趣的最高记录:一张李可染的画,前后买进卖出十次。”
“有。当然有时并没有收钱,只是口头协议,但没收钱不代表没买下来。我最近卖出去的几张画今天正想把他买回来,卖的时候他还没给我钱,但不代表他没买。刚刚正跟他谈判,想再买回来,我和买主说了,每张画加1万5,一共七张。
有时假画在我手上过,当时因为眼力原因没看出是假的也就当真的卖出去了。有一张画还挺贵的,七八年前卖出去的,我最近在香港看到了。有一个人带我到一个不认识的人那里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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