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第1/2页)山河策之子衿
从初二到十五不过是一晃神的事,那天的青烟随云很快的就在顾容与脑海里成了翻了篇儿的老黄历,并没留下什么过多的印象,初十那日,四胡同南二房,接了从宫中抬出来了六箱子珍宝绸缎,西州离柔然近些,顾容与不太清楚京中的婚俗,只当是例行赏赐,他们初十晚上,才搬进了这个顾府,到元月十二,氏出去打听了打听,才知道这是宫里头的“晒妆”,却也对这些黄白之物兴趣缺缺,周氏也是一样,不过相比氏,她对这公主的印象评估,就降了不少,胡氏倒是见钱眼开,却不敢动这“天家御赐”,没少酸溜溜的些什么。
元宵节一早,天还没大亮,顾容与就被他母亲氏使唤厮给喊了起来,急匆匆的就洗了脸换了衣裳,这一出自己屋的门,却把他吓了一跳,眼前乌泱泱的都是自家下人,个个穿的都很是喜庆,口中也是不停的恭贺,顾容与却还没搞清楚状况,周氏这时候打外头走过来,很是从容的吩咐了丫鬟,去给些打赏,这群厮丫鬟才散了。
“大伯娘。”
顾容与唤道,周氏微微一笑,她今日穿了身秋色暗绣福字纹广袖褙子,端庄得体的很,又不至于叫外客混了自己与穿着胭脂色绣金丝如意衣衫的正经婆婆氏,此刻在门口安排诸多事宜,也是轻车熟路,毫无拘谨,顾容与感激的看着她,又被提醒了花厅里已有了客人,便又匆忙前去,待到他进了前头的花厅,才看着自己同科的景暨和段懋生已经是一身暗红云纹锦袍穿着,景暨更是好不见外的调戏着花厅口的丫鬟。
“景,你这又不正经,你看人老段。”
顾容与一见着熟悉的人,连连调侃,景暨这会停下来,很是惬意的往前走了两步,落了座。
“老段毕竟是老段,那很稳重的,和我景,你顾,肯定都是不一样的。”
段懋生和景暨一样,都是玉京人士,不过家里没什么官祖宗,他打士馆里出来,也是升迁的极快,因鸿胪寺里人手不足,这会已经升到鸿胪寺少卿了,和顾容与是一般的品级,景暨却还在他那个工部员外郎的位子上不挪动,他倒也乐呵,景暨调侃着段懋生,后者自然也是嘴皮子灵巧,一时之间两个人就把这屋子里头衬得极是热闹。
“接亲这活我不太懂,你们两个呢?”
顾容与又开口,却是虚心请教了,景暨一听这话,尾巴都要翘到天上。
“这有什么不懂的?顾,我和你讲,今儿个不是我们两个,是我们二十个,喏,你看那个老哥,穿这么张扬,肯定也是来帮你接亲的。”
景暨手指着打门口走过来的一个高壮男子,挑了挑眉,段懋生没理他,顾容与倒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是叶家军里的参领高满,经叶承熠和宫廉介绍,也是先前就认识了的,见他来,顾容与一点也没奇怪,不过景暨才了二十个,倒叫他吓了一跳。等到绕过屏风出了花厅,顾容与见着景暨的哥哥景管,带着他们同科的几个留京的人,该有的都齐了,宫廉的弟弟宫廖,带着三五个行伍的,有侍卫有参领,就在外头,还好周氏和氏早就安排好了桌椅,这些穿着褐色红色赭色的少年郎,都好好的坐着,一见着顾容与,才纷纷起身。
顾容与环顾四周,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简单的衣裳,顿时觉得一阵不安,还没等他和这些个一同接亲的上两句话,他婶娘胡氏穿了一身茶色,便匆匆过来,口中喊着“容与”声音又细又尖,还拖了长音,这些接亲郎见状都礼让三分,也见着了确实穿的并非婚服的顾容与,便放他一马,教他先回去换好衣服。
顾容与看着自己这一身大红底色拿金线绣上麒麟纹的锦袍,只觉得有些恍惚,似乎还没从一夜黑甜当中醒过来,顾海若这时候敲了敲他的门,喊着“哥哥,快到时辰了”,才把他喊回了神。
再到花厅外的时候,宫廖和高满已经替他把马牵来了。顾容与瞧着这匹栗色的马,微微一笑,翻身就上了马背,赢得了自家下人和这些个接亲郎的一阵叫好,等到接亲郎也陆续上了马,便走四胡同出发,绕着宫城走了一圈,最后在景南街,和当日琼花游街一般,到端华门入宫。
这边顾容与正下马进宫,那边燕嘉夕还在不急不徐的磕着瓜子,葡萄还在妆台上趴着,梨糕和薏米,因为太活泼,已经被送去了偏殿里。
和顾容与没什么两样,燕嘉夕也是天还没亮就起了的,因着乔皇后禁足,玉无瑕有孕,她出嫁的诸多事宜乃是出了月子的梦羽微与萧慕萱、沈罗衣这三个一同打点的,除了她愚蠢的皇兄借着“晒妆”给诗书传家的西州顾氏送了六箱没用的金银,倒没什么别的烦心事。
西葵和南糖一大早先把燕嘉夕唤醒,后把梨糕和薏米送走,这才拿出来了燕嘉夕的嫁衣,这料子原是永昌元年腊月底经使团那边从云京过来的,那时候她的婚讯传到云京,舅舅便送了新贡上来的石榴红软缎、珊瑚色古香缎各七匹,彤色浮光锦、妃色浣花锦各三匹,银红的霞影纱一匹,大红、朱红、正红这三色的云锦各七匹,酡红色妆花罗两匹给她做嫁衣,更是送了两匹水蓝的雨丝锦给她留着做中衣,今日燕嘉夕穿的这嫁衣统共五层,是珊瑚色的古香缎做里子,大红的云锦做面,从里到外依次夹着朱红、正红的衣裙两层,和彤色绣四君子缀白玉压裙的裙子与石榴红的软缎上衫,大气的很,披帛正是霞影纱上拿银线绣云纹如意,显得剔透极了,古香缎里子也用银线绣了鸿鷟上神的图腾,更别提柔然女子出嫁必备的水蓝中衣和拿来做袖边裙摆的妃色浣花锦。
衣服才穿好,妆一点都没画,就叫张昕在一旁大喊“好看”了,此刻的燕嘉夕,就像一个穿着嫁衣的瓷娃娃,在冬日初升的太阳下,发梢微微泛金。
“多谢萧淑仪和沈昭媛给宛宜费心了。”
燕嘉夕眨着眼,在西葵的搀扶下坐在了梳妆台旁,任由南糖给她绾发,这衣服的剪裁和最后银线绣的花纹多亏了萧慕萱和沈罗衣出力,她两个这时候也没客气,只是有些感慨的看着燕嘉夕这一身大红。
南糖给燕嘉夕绾了个致的元宝髻,又簪上了金步摇玉簪子,对着伺机想要给燕嘉夕刷浆子的几个妆洗嬷嬷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西葵见这些老嬷嬷一脸的义不容辞,连忙把葡萄抱了起来,葡萄不大服她,直接就从她怀里跳了出来,往站的最前面的嬷嬷身上扑。
这些嬷嬷都不认得猫,原见着燕嘉夕宫里这清晰的水晶镜就很是惊讶,见着葡萄时候,葡萄已经懒懒的趴住了不动,她们便以为是个摆件,见这浑身是毛的兽迎门扑来,皆是惊慌失措,哪敢再提给燕嘉夕脸上刷浆子。
萧慕萱和沈罗衣也没想到,自己带来的这些妆洗嬷嬷竟然吓得落荒而逃,她们两个倒是先笑了。张昕打算去摸摸这只猫,不过她想起当时她初进宫,何忆琴就来找过这里的“猫茬”,又讪讪的停了手。
南糖取了妆奁里头的口脂匣子,挨个碟拿出来在燕嘉夕唇边比划,燕嘉夕自己都有些不耐烦了,南糖倒还乐在其中。
“第三个和第七个都很好,再看看这两个就行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燕嘉夕不禁露出了笑意,萧慕萱、沈罗衣纷纷回头看去,只见燕聆雪抱起了葡萄,后头跟着的是才去照看孩子的梦羽微。
“皇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外头可玩的尽兴?”
燕嘉夕撅着嘴,南糖选了第三个,正给她涂口脂,这两个问句的略微含混,好在燕聆雪从燕嘉夕这双蓝色的眸子里读出来了这些疑问,一边给葡萄顺毛,一边回答她。
“我这几个月也没和家里联系,前几日才听见消息什么公主大婚,我便赶了回来,外头有趣的紧,你日后也可以去见识见识。”
燕嘉夕抿着嘴,打镜子里瞧见燕聆雪的笑容有些怪异,等着南糖涂好口脂,又开口问道。
“皇姐可是有什么趣事?怎得这般笑?”
燕聆雪顺着葡萄的后颈摸到尾巴,才回答燕嘉夕。
“我今儿个早上见着这位顾大人了,人嘛,相貌生的不错,挺适合做个吃软饭的驸马的,不过,鬼知道燕皓晨那子怎么敢这么草率地把你嫁了。”
这时候南糖已经在给燕嘉夕眼皮上涂些浅红的妆粉了,因此闭着眼睛的燕嘉夕,错过了燕聆雪提起燕皓晨时候眼中的冷漠。
“八成是重阳那会被吓着了,一开始定了个除夕呢,后来怕是觉得他这记恨我的心思太明显了,又改了十五,年岁大了,总归是要嫁的,既然皇姐你顾大人生得好,那就当作我赚了。”
燕聆雪点了点头:
“也算他识相知道找个俊的,若是他敢随便寻个人,我非扒了他的皮。”
南糖忍着笑给燕嘉夕两颊补了点红晕,可算是画完了妆。
西葵又呈上来一盘子的耳环项链,知道宬安宫家底的梦羽微和燕聆雪没什么震惊,萧慕萱和沈罗衣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稳重性格,张昕年纪最,见着这些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燕嘉夕却只是随便挑了挑,选了对红玛瑙耳环,一根南珠项链和一枚银丝嵌金镶红宝石璎珞。
这时候燕皓晨的人就已经在宬安宫外头催了,只是燕嘉夕在三楼,看外头看的清楚,就见燕熙昀从人群中过来,往主殿走,没多会就停了。
不一时,燕熙昀身边的黄门就过来通禀,是燕熙昀自请做这守门的第一人。
按着国的传统,娶亲的时候既有接亲的,便也有为难接亲郎的人,一般都是新娘未婚的兄弟姐妹来,只是皇室成亲,一般也就做做样子,燕聆雪成亲的时候,燕嘉夕没少为难叶承煜带的人,如今燕嘉夕成亲,倒是劳动了一直没正经娶个王妃的燕熙昀。
西葵取了蔻丹替燕嘉夕把指甲染上,又帮她戴上了嵌着翡翠珍珠的凤冠,套上了两只镂金玉镯,才算是筹备好了。梦羽微往窗外瞧了瞧,元月十三的时候下了场雪,如今还未尽化了,天气正是冷着,不由得有些担心燕嘉夕的身子。
燕嘉夕的仪态是打练起的,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裙和头顶戴的杂七杂八虽快赶上半个她那么重,穿着蜀锦绣的鞋子走路竟仍是稳稳的,让最怕这些的燕聆雪佩服不已。
燕嘉夕下了楼,在一层的厅里先坐下,梦羽微左看看,右看看,想着五层的衣服,便是一会儿坐轿子在城里也不至于冷了,见南糖又递过来了一个银质的手炉,更放心了些。
燕嘉夕坐下没一会,南糖又噔噔的跑了出去,打斜枝馆开箱子取了条白狐皮拿来。
“殿下,外头来人了,看来是驸马爷带人过来接亲了。”
南糖一面给燕嘉夕在颈上围好,一面着,西葵此时已经跑去了宬安宫门口瞧热闹。
燕熙昀一人站在宫门口,倒是很惬意,他今日难得穿了身亮堂些的栗色锦袍,倒衬得神了些,顾容与这厢才从龙乾宫过来,一行二十余人都很规矩的站在这,没什么捣乱的。
顾容与也是今日才见着国皇宫里的胜景拂泓,他从宬安宫宫门向里望去,左右两边围着的一排矮房皆是琉璃瓦,两边的回廊虽上了漆瞧不出是什么材料,各处雕刻镂空的花鸟山水也是栩栩如生,廊下的灯笼都是上好的玻璃作罩,不难想象夜里起灯的时候是怎样的玲珑剔透。最叫人惊讶的莫过于偌大的院子中央的人造湖,湖水清澈,顾容与站在这般远处尚能看清湖中的锦鲤,而湖上架着的九曲桥,竟然是汉白玉打造,栏杆头那大的地,也雕刻了许多纹饰,更遑论汉白玉桥面上的花纹。拂泓殿在九曲白玉桥的尽头,修建的法子差不多与国常见的塔楼相似,可看着却有些异域风情,既不失大气,又多了几分仙气,门窗上的雕花各有不同,单是顾容与能看见的,就已经囊括了神鸟、神龙、云纹、如意、梅兰竹菊这些,门窗都不用纸糊,似是绘的玻璃,他只看着一片深深浅浅的蓝,叫人遐想无限。再远远眺过去,湖后头有若干汉白玉制的假山石,想来和公主殿下叫自己筹备的是一样的物事。
顾容与稳了稳心神,才已在龙乾宫中见过了皇帝陛下,那么如今这站在自己前头的,便该是仁安亲王燕熙昀了。顾容与先是行了个礼,问了安,便等着燕熙昀出题考校自己。燕熙昀见顾容与这般淡定,便开口问道。
“宛宜才是极好的,如今许了探花郎,也是一段佳话,听闻探花郎是西州轻露城人士如今我这个做哥哥的,便要探花郎一个下联,我这上联是:倾鹭江滨轻露城,江畔轻露,城郊倾鹭,倾与轻雨露中鹭。”
顾容与眨了眨眼,却没想到这考的倒是考到他的家源头去了,这时候身旁景暨笑道。
“早有耳闻公主的拂泓殿建在芙虹湖上,今日一见这景色甚好,顾,这下联就在此处啊。”
顾容与感激一笑,思索片刻,便张口“芙虹湖里拂泓殿,湖上拂泓,殿外芙虹,拂去芙蕖虹下泓。”
燕熙昀抚掌而笑,赞道“果然不错”,又不假思索道“这头一题,看看你的采,下一个,要考考你算筹,宛宜四岁就很是通算术了,可得看看咱们顾大人的算。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顾容与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君子六艺他倒是都很通,张口便答:
“三三数之剩二,置一百四十,五五数之剩三,置六十三,七七数之剩二,置三十,并之,得二百三十三,以二百一十减之,即得,当为二十三。”
燕熙昀点了点头,又问道“可通乐理?”
顾容与点头,后头便有人递上一只玉笛,燕熙昀也毫不客气。
“你且吹一曲,教宛宜也听听。”
顾容与哪敢推辞,深一呼吸,便将玉笛横在唇边,手指上下翻飞,倒是《凤求凰》的调子,与他今日来意也不相左,很是应景。
燕嘉夕在殿里听得,只觉得这笛声中很有孺慕之情,想来自己未来的夫君于这五音丝竹上也很是风流,便点了点头,嘱咐南糖去告诉燕熙昀,适可而止。
一曲未了,燕熙昀见南糖出来,也明白了燕嘉夕的意思,三试已过便没什么拦着人的道理,他点了点头,示意南糖去扶着燕嘉夕出来。
待到南糖回了殿里,张昕和梦羽微已经自作主张的给燕嘉夕带上了盖头,没多时,西葵也进了殿,两人一左一右扶着燕嘉夕往外走,施施然的从桥上下来,往宬安宫宫门去。
“嘉夕!”
站在殿门口的梦羽微忽然喊了一声燕嘉夕的名字,燕嘉夕没有回头,只是停了停脚步。
“别哭。”
燕嘉夕朗声道,愣是把梦羽微眼眶的泪水都压住了。
“这是好事情。”
燕聆雪看着燕嘉夕的背影,同梦羽微道。
燕嘉夕出了宬安宫门,按理要先去龙乾宫里向燕皓晨“辞别”,只是燕皓晨不想见她,便在先头见顾容与的时候就了“宛宜体弱,就不劳动她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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