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满城尽带黄金甲(第1/3页)山河策之子衿

    秋天的风,又萧瑟了些,霜打的菊花却开得更灿烂了,何太后素来最爱菊花,这还未到重阳,宫里就热热闹闹地张罗起了大宴。

    礼部的人手短缺是顾容与先前就知道的,如今一上任就忙得脚不沾地,听着上官呼来喝去,饶是堂堂探花郎,也日复一日化身工作机器。

    燕嘉夕半是在养身体,半是无趣,原不想着去的,可重阳前夜梦羽微却大着肚子来了宬安宫。

    “嘉夕殿下,你现在养着身子,我不该来的,只是实在是……”

    燕嘉夕见她神色凝重,连忙问道“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梦羽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自从御医劝我孕期要多走动些,我便寻着天气好些的时候去御花园里转一转,之前也没什么,只是今日这事实在叫我没办法放下心来。”

    燕嘉夕皱了皱眉,并不多什么,梦羽微便又絮絮的了起来。

    “这宫中大概多的是贵重人,并不拿我当回事的也是有的,只是今日见到的这位张贵嫔也实在过了些,开口便骂我肚子里的孩子不知是哪来的杂种,又要在明日大宴上要我好看。”

    燕嘉夕闻言,脸上凝重了些。

    “如今宫中你头一个有孕,月份也大了,若是报病,大宴也并不是非去不可的,你来找我,可是这当中又出了什么事?”

    梦羽微点了点头,扯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出来。

    “太后下了旨意,叫我明儿个先去慈寿宫,和她一同过去,再坐她旁边,是我八字好,能带她一份福气。”

    燕嘉夕哭笑不得,不曾想过竟然是这么一层原因,可终归梦羽微出席大宴已成定局,她轻轻捏了捏梦羽微的手,想是要安慰她的。

    “张昕,是个莽撞的家伙,不过年纪,又被骄纵惯了,何氏喊你出席大概和这位贵嫔没什么关系,只是她可不是个有谱的人,不如明天我也去,就看看张昕能闹出什么风浪来。”

    梦羽微点了点头,是要走的,可秋天到了,夜里风寒,燕嘉夕就留她在拂泓殿歇着,这些天里拂泓殿都是药味儿,倒是和梦羽微自己住的柔颐殿差不太多,她便也没拒绝。燕嘉夕心着梦羽微的身孕,把自己平日里住的大床让给了她,自己去了拂泓殿二层的堂。

    燕嘉夕这一夜睡的很不安生,她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先是叫西葵去打探了些宫里的事情,又传信出去是要清楚清楚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这下头的兵力,并着旁的在京驻军和禁军。銮仪卫虽然断是不会出事的,燕嘉夕也吩咐了下去要盯着,如此三番两次的折腾,到了既白的时候她才疲倦的睡了过去,梦羽微走时的动静都没能影响到她。

    等到晌午,日光不留情面的洒下来,燕嘉夕才嘟哝着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衣裳。

    “城里这些人的动向,西葵挑些紧要的,传信给皇姐,诶诶诶南糖你轻点,我头发是不是又打结了?”

    趁着南糖替她打理这一头长发,燕嘉夕便和西葵随**待着,主仆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很欢快,门外的秋风飒飒的吹拂过去,像是惬意的生活。

    傍晚可就不那么美妙了,燕嘉夕出门的时候看着压城乌云,一副风雨将至的样子,十分令人忐忑。待到进了长乐宫内殿,昏黄的烛火更难掩压抑。

    燕嘉夕一路坐在轮椅上和皇后并着几个和气的嫔妃互相问好,她的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实在腻歪三步一曲膝五步一颔首,才在椅子上懒怠着。

    这会儿宫里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除了历来是到最后头才登场的皇帝和太后外,只剩下玉无瑕和梦羽微两个还没到,燕嘉夕眸光扫了扫,就见着皇后乔连城拿捏着姿态又咬着牙地打理着长乐宫里的诸多事宜。

    席间和乔氏神色相仿的并不多,张昕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更是极好辨认的,燕嘉夕一努嘴,西葵便推着她的椅子往张昕那边靠了过去。

    “张大人近来可好?”

    燕嘉夕笑眯眯的问向张昕,对面的姑娘身量尚未长成,不过比之前见到时候变化不,眉眼间已经很是个美人胚子了。

    “多谢宛宜长公主殿下关怀,家父身体好得很。”

    张昕见燕嘉夕过来,少不得要寒暄几句,她时候也是羡慕过燕嘉夕的。可这话一出口,周围几个嫔妃的脸色都是一沉,饶是张昕年纪轻,见了这场面也是心里一咯噔。

    “张贵嫔,这会儿和宫不同了,还是慎言些。”

    张昕原是建业年间进了宫,只是那时候明是与何氏投缘,接来养着,虽然众人皆知她日后必入燕皓晨的后宫,却并无名份挂着,自然也不受“后宫之中不可私相授受”的规矩牵绊,很是惬意。

    燕嘉夕这会儿和她提起宫,自然不是为了叙旧,现如今她虽进了燕皓晨的后宫,却因为年纪而不能侍寝,挣不来宠不,更是在位分上被狠狠的压了一头,张昕自知这是燕嘉夕给她的敲打,这回又想起了梦羽微打柔然来,先前那点心思一下子就收敛干净,只唯唯诺诺和燕嘉夕道了一声“是”,后背就已经是冷汗涔涔。

    这时候燕嘉夕才又坐着轮椅回了自己的位子,等着燕皓晨和何太后来开宴。

    燕聆雪又过了一会才进内殿,她今天并不坐在燕嘉夕上首,而是在燕嘉夕对面,姐妹二人举杯遥遥颔首,算是互通有无。

    酒盏刚落,只听得门外黄门尖细的嗓音喊着“陛下驾到——玉昭仪到———”,燕嘉夕不禁莞尔,又望去了燕聆雪那边,从前燕聆雪看燕皓晨还多些温和,如今却和她自己一般,只剩看戏的心了。

    燕皓晨果然没让燕嘉夕失望,他牵着玉无瑕的手一步一步走得很缓慢,旁若无人般低头和玉无瑕话。

    “今儿个孩子可踢你了?”

    不像燕嘉夕觉得这话荒谬,玉无瑕笑意盈盈含羞半怯道“哪里就那么闹腾,陛下也忒坏了些,待皇儿出来一定要陛下这个父皇坏坏呢。”

    燕嘉夕不禁啧啧唏嘘,这言谈举止如此肉麻,也很是辣眼睛了。

    “谁布置的大宴?把昭仪的位子挪到朕旁边来。”

    燕皓晨这时看见了燕聆雪下首空荡荡的位子,按着位分一算便知是玉无瑕的,连忙下令,心里只觉得这人可真不长眼色。

    燕嘉夕瞥见乔连城的脸色很是苍白,便知晓了这布置大宴的活想来皇后也是出了力的。这时候燕皓晨又是一句“哪个不长眼的把昭仪排下边去了”,只见皇后脸色又坏了些,却没出声,燕嘉夕这时候算是知道,这位皇后殿下,是很能忍的,便有些可怜她了。

    黄门和宫女在殿上依着燕皓晨的意思匆匆的撤了燕聆雪下首的位子,在皇帝陛下的位子近旁设了个桌,也顾忌了些皇后的颜面,玉无瑕娇滴滴的给燕皓晨福了一福,就当作是谢主隆恩了。

    这边闹剧可算是落了幕,黄门尖细的嗓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太后娘娘驾到——梦昭容到——”

    燕嘉夕这会盯着张昕,就见她一脸不忿,却又不敢做些什么,也算是放心了些,再看看跟在何太后身后一袭水蓝打底绣了金丝云纹衣衫的梦羽微,露出了一个轻柔的笑容。

    玉无瑕一见梦羽微,便知道了太后旁边的空位子是为了谁,眼神里顿时多了几分委屈,燕皓晨哪里忍心,连忙细声细语的哄了她两句,可何太后走的虽慢,耳朵却不背,这一听自家儿子的话,怒色顿起。

    “皇帝若想做贤君,很是该把礼法读一读,这般…儿女情长,绝非贤明。你们今儿个在下头坐着,哀家也要一句,伺候皇上是你们这些人的分,叫皇上身边多了什么狐媚子,什么乱七八糟的西,很是不该。”

    何太后一通训斥,下头嫔妃并着皇后个个都没什么话反驳,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可玉无瑕却咂么出味儿来,心里暗骂了句『老虔婆,只等事成之后再收拾你』,面上只是青白交杂,难看的很,再看梦羽微一眼,又摆出了一副宠妃架势,撅起了嘴,直拿眼瞟燕皓晨,可也再没什么。

    梦羽微尴尬而腼腆的跟着何太后缓缓的落了座,燕皓晨这才在何太后颇有不满的视线注视下宣布了开宴。

    按着重阳大宴的惯例,一长串宫女捧了各式各样的菊花在殿里走了一圈,供众人赏玩。

    何太后素来最爱的是兼六香黄和古龙须这两种品类的菊花,因着这二者色鲜丽,黄澄澄的招人喜欢,这样绚烂的黄色,原是怎样搭配都不会出错的,年年这呈上花的宫女都是重赏。

    可今日呈上去了兼六香黄,何太后却并不见喜色,待到古龙须送上去的时候,何太后竟直接摔了杯子,席见妃嫔呼啦啦的就跪了一地。

    燕嘉夕扮演着乖巧的花瓶,目光扫视过去,除了何太后外,玉无瑕和乔连城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前者隐隐与何太后神情相仿,后者却是惧多于郁,已经有些抖了。

    燕嘉夕再看看这些跪着的宫女,只见呈上兼六香黄的宫女,穿了一身淡红色,呈古龙须的,则是穿了一身品红,心里明白了几分,只怕是乔皇后为了膈应身为妃妾的玉无瑕,却触了何太后当年侧室进府的旧霉头。

    “这两个婢子,拖下去掌嘴。”

    何太后的很慢,像是压着火。

    “梦昭容,哀家乏了,你陪哀家回去。”

    言罢,何太后竟直接起身,梦羽微无法,也只好跟着起身,一同出去了。

    一阵长长的静默后,玉无瑕倒是先开了口。

    “太后娘娘这会儿走了,又出了才的事,赏菊倒也很是不必了,各位姐妹在此,把酒共欢,也是美事一桩。”

    座下妃嫔哪里肯听玉无瑕的使唤,一个个的这时候已经坐回了位子,更何况这些个上来呈送菊花的宫女皆是皇后乔连城选出来的人,自然是要等皇后的吩咐的。

    可燕皓晨并不需听谁的吩咐,他想给玉无瑕一个体面,便顺着玉无瑕的话头接了下去。

    “爱妃的有理,不过这菊照赏,咱们酒也照喝吧,也算是不辜负母后办这大宴。”

    这话一落,在场的妃嫔莫敢不从,纷纷举杯,燕皓晨又传了几道旨意下去,赏赐了些有功之臣,赐了些菜肴给前头殿里那些年纪大了的臣子和替他应酬的燕熙昀。

    燕嘉夕冷眼瞧着,只管和西葵伸手索要瓜子,这会儿功夫场面已经起起落落了好几回,她瞧着燕聆雪也很是无聊,叫南糖送过去了一袋子新鲜糖瓜子。

    这边燕皓晨正被玉无瑕劝着酒,一杯接一杯,喝的已经有些迷糊了,大宴上歌舞翩翩,很是好看,玉无瑕却还在劝酒,燕嘉夕只觉得有些古怪,连忙轻敲三下椅背,后头候着的黄门里,登时就溜了三个,只是内殿上人多,不太看得出来,没过多时,这几个就又回来了。

    西葵只是要去给燕嘉夕催药,从燕嘉夕身后悄然离开,燕嘉夕仍旧从容地磕着瓜子,轻轻的一抬手,弹掉了指尖的瓜子皮,动作优雅的很。

    西葵人还没回来,远处便依稀听得阵阵嘈杂,却转瞬又被殿上的歌舞压了下去,见到燕聆雪有些坐不住的样子,燕嘉夕心里大概有了主意,眼皮微微掀起,没什么表情的瞥了玉无瑕一眼,等到西葵一回来,她嘴角的弧度也多了些威仪。

    “外头是平郡王领的人,打进来的,今儿个郡王没来赴宴,为的就是这个。”

    西葵俯身向燕嘉夕声禀告,燕嘉夕闻言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

    “仁安王兄呢?他可也跟着做了什么没有?前殿里乱了么?”

    “仁安亲王只在前殿,并没做什么,也没什么,前殿里有叶将军和咱们的暗卫,现下里还不至于乱。”

    西葵一一作答,燕嘉夕又嗑开一枚瓜子,抿了抿唇。

    “仁安王兄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他要是想什么,做什么,也不能让他,更不能让他做。”

    西葵点了点头,又退下去了,这一来一回,除了燕聆雪眼尖,倒没人再瞧见。

    兵戈的声音渐渐近了,耳朵灵敏的一些妃子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胆怯些的见状也不敢再造次,呈送菊花的宫女们此时已悉数离场,偌大的内殿中,只有燕皓晨醉醺醺的喊着“爱妃……再来……”,而坐在他身旁的玉无瑕,神情安然自若。

    前殿里头也安静了不少,先前坐的离门近的妃嫔还能听见外头臣吟诗武将划拳的声音,这会儿静悄悄的,像是所有的时间都静止了。

    燕聆雪打破了这份静止,先起了身到燕嘉夕跟前,皱了皱眉。

    “不管是什么人进来了,这群……怕是不好安置。”

    她冲着一众安静如鹌鹑的嫔妃努了努嘴,低声道。

    “皇姐言重了,归根结底,这些娘娘们只会受个惊吓,那一位才是要出事儿的。”

    燕嘉夕轻声道,斜着瞄了玉无瑕一眼,又扫了扫周围,燕聆雪是想组织这些妃嫔们避一避,见燕嘉夕如此笃定,就不再多些什么了,只是手底下却早早抽出了恰巧带在腰间的软剑,缠在了手心。

    时间又静止了,唯有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一人饮酒醉,才有些时间流动的气息,连玉无瑕都不再劝酒了。

    又过一会,燕皓晨的声音也渐渐熄灭,长乐宫里终于安静的没一点动静了,唯一与这座宫宇毫不相关的却出现在这里的,赫然是一队身着金色重甲的兵士。

    重甲是带着血色的金黄,像极了才端下去不久的名贵菊花泥金香,殿上没人作声,就这样僵持住了。

    “来人,把下头坐着的这些娘娘送去凤坤宫。”

    甲胄当中,一个燕嘉夕很熟悉的有些嘶哑的声音传出来,前头的队伍慢慢割裂开,走出了一个特殊的兵士,想来是这群兵士的统帅者。这人头盔死死的罩住了脸,身上也是血迹斑斑,燕嘉夕很快的意识到了这是谁,她看了一眼燕聆雪,不知燕聆雪可发现了这位。这统帅者狠狠的把长刀砸在地上,赭色的砖面顿时飞起沙砾碎石。

    随着这句话,又有一列兵士从那人身后鱼贯而出,刚好是一个殿里坐着的妃嫔的数量,兵士一一对应的站到了桌前,这些后宫女子倒也不是个个都怕死,只是这种时候了,活着总比死去强,便默不作声的跟着兵士走出了长乐宫。

    这时候殿里只剩下玉无瑕一个后宫女子,再就是燕聆雪和燕嘉夕并着一群黄门宫女。

    “报!娘娘们已入凤坤宫!”

    不过多时,那一列兵士就大半归了队,燕嘉夕默默数了数,差了两个,大约是留在凤坤宫看门了。

    这横刀立马的统帅者此时才开始脱头盔,“咔啦咔啦”的声音在这里有些好笑,只是没人笑出声,有资格笑的,或懒得笑,或笑不出,至于没资格的,自然是不敢笑了。

    随着“哐—”的一声,头盔落地,这位统帅者的真面目才暴露出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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