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喜福会(下)(第2/3页)山河盛宴
这么狼狈的人了。
毫无同理心的文大人,把案头完全可以下个星期再讨论的国事往自己面前拖了拖,做伏案埋首状,又按铃叫人开会,虽然大半夜开会什么的不大人道,但是关于皇宫西北角一座冷宫因为长久没有修葺而掉瓦的事务很严重,万一砸到人怎么办?就算砸不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嘛。
半夜三更,文丞相办公室忙碌得热火朝天。
文丞相从文件堆里抬起手来,撵小狗一般挥了挥,气若游丝:“老公啊,我这里有点忙,就不能陪你了,要么你里间宿舍睡一睡,放心,我们尽量不会吵到你的……”
燕绥:“……”
儿子都生了两个了。
这婆娘卖老公的借口还是这么不走心。
……
燕绥看似淡定实则悻悻地走了,他无法呆在太过吵嚷的地方,文臻立马推开面前山高的卷宗,“长夜漫漫正好搓麻!”
哗啦啦声响里,陪她值班的采桑问:“小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二条!痛啊,但长痛不如短痛嘛。你想想啊,积怨已久,千里迢迢来了,不给人家一个发泄的机会,这以后要想谈三边合作四方合作什么的,也难开口嘛。反正看在我这么大方的份,她们也不会弄死他的是吧……和了!”
……
天要下雨,人要报仇,老婆要卖老公,老公能怎样?
受着。
老婆办公室避难不成,燕绥也就回了王府,总不能被逼得自己家都不能回。
路过儿子院子时,看见随心儿在院子外孤独地支开了自己的专用小帐篷,帐篷前挂一牌子:除我哥和当当哥外其余人谢绝入内。
然鹅也并没有看见什么当当哥。
而随心儿的院子里倒是笙歌燕舞,灯火通明,皇帝陛下赐宴呢。
燕绥看见一个正在作酒杯舞的少女,轻盈得像蝴蝶翅尖的一缕风。
看见一个在湖边洗脚的少女,她身边一个小少年拎着毛巾和鞋等着,并挡住了他人可以窥看的任何角度。
看见了一个少年叼着酒杯,笑眯眯地看廊前伴舞的妖娆舞娘,看似酒色不忌,眼神却极清明。
看见自己的皇帝儿子,一脸热情地在推销吃喝玩乐。
燕绥在檐角略停留一刻。
屋檐下的,是这片大陆未来主宰的新一代。
可以想见,如果这群小少女少年不能如母辈一般成为挚友,那么彼此都会成为彼此的强敌。
而因为他之前的一番操作,眼瞅着东堂成为众矢之的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随便儿的未来,也许会更加艰难一些。
燕绥站在风中认真地想了想。
没找到良心中的一点点痛意。
当然,如果他肯痛痛快快让那几个家伙出了气,以人家的身份地位,此事必然从此揭过,也绝不会影响到下一代。毕竟出身在那,必要的格局还是有的。
需要给那几个家伙痛痛快快打一顿,给随便儿铺路么?
燕绥呵呵一声,笼起袖子,在风中洒然而去。
自己的江山,自己守去。
揍我?
没门。
……
接下来的几天,文丞相依旧以即将远行需要加班为由夜不归宿,而被老婆出卖的燕绥的日子也过得颇水丰深富火多热彩。
吃饭睡觉如厕洗澡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围杀。
燕绥看似维持风度实则颇有些艰难地在各类围杀中辗转腾挪。依旧看起来翩翩精致,风采不失,十分完美,当然如果不是黑眼圈已经挂到腮帮,那就更完美了。
然而一直没有真正动手。
燕绥感到有点寂寞。
天青色等烟雨,而他在等架打。
这么零敲碎割的磨人,不如捋起袖子三局定输赢,他一个人打三局,不在怕的。
他想打架,那一群人偏不如他意。
骚扰,也是战术。
报仇特别行动小组组长容楚微微一笑。
仇,一次性报不爽。
大餐,放到最后吃才香。
……
某一天晚,当燕绥在自己横平竖直的桌案前,看似随意实则万分防备地坐下来时,已经有点不适应居然没有什么事发生。
也许攻击就在下一波?
然而直到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饭,并把每样菜都尝了一口,几乎已经饱了后,依然无事发生。
这就有事了。
燕绥放下筷子,忽然抬头,与此同时,五感出奇灵敏的随心儿已经道:“飞过去了。”天平
头顶的声音越发清晰,大风鼓荡,似乎有什么从空飞过,燕绥掀帘出门,呼地一声,满头黑发荡起,头顶有笑声掠过,那微哑又懒又娇的嗓子,一听就是景横波的。
燕绥头一抬,好家伙,人都齐活,包括他老婆。
就这么把他撂下了?
一根绳索忽然从巨鹄背垂下来,文臻在面喊:“老公,现在来还来得及!”
燕绥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
随便儿在他身后阴恻恻地道:“好容易老婆不在家随便浪,又没了被打之危,傻子才会跟去吧?”
燕绥:“打得到?”
随便儿:“打不到,您请?”
随心儿:“爹爹不去,娘也要生气的。”
燕绥把小儿子拉离了大儿子免受荼毒,又揉揉他的狗头以示嘉奖。
巨鹄飞得不快,那绳索还在晃。
随便儿对随心儿道:“二狗子,你说的对,完全不追我娘回来后某人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他追,然后有人绊住了他的脚步,比如抱着大腿哇哇哭爹你不要走之类的,然后他便可以勉为其难地留下了,这样又不得罪我娘,又能避免被打,据我观察,此时此地这个角色只有你能胜任,你记得演完这出戏后和某人要出场费。”
随心儿:“他是我爹,不要钱。”
随便儿:“呵呵。”
随心儿:“只要不进我院子就成。”
燕绥懒得理两个不贴心的儿子,身子一掠,已经够着了那前方晃悠的绳索。
倒不是一刻离不得文臻,但是如果这女人终于和死党聚齐,又终日处于和他有仇的死党夫妻包围中,天长日久被洗脑,来个长期旅游离家出走怎么办?
手抓到绳索的那一刻,他想到了很多可能。
绳子断了。
太史阑让绳子忽然消失,他跌个倒栽葱。
绳子黏在手,他被吊着在全城面前展览。
绳子没事,他去了,然后被几人联合踢了下来。
……
以每种,他都做好了准备。
以每种,都没有发生。
喊他去的并不是文臻,她被景横波笑嘻嘻捂住了嘴,至于声音为什么像到连燕绥都没听出来,是因为容叮叮很擅长模仿别人的声音。
拿着绳子的是容楚。
燕绥手刚搭绳索的那一刻,容楚大力一抡!
与此同时,宫胤也伸手一搭。
两个高手同时发力甩绳,绳子闪电般弹起,以一种语言无法描述的速度,带着燕绥呼啸飚天际。
远远看去恍如流星弹丸,划出一道凌厉的光影。
然后绳子忽然变得很滑很腻,腻到高速运行中的燕绥不得不松手。
“嗖”一声。
随便儿随心儿两只大脑袋随着那道巨长的抛物线转过了整整三百六十度一个大圈。
看见那只尊贵的弹丸飞过了头顶飞过了一号院飞过了占地百亩的摄政王府飞过了其后不远的同样占地百亩的宫门广场……
一声“哇哦”齐齐整整。
头顶再次传来景女王高亢而欢快的歌声。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
摄政王被送到了千里之外。
整个天京的百姓在那天清晨都看见了一道流星。
据说还有人在底下许愿早生贵子来着。
大概在长达七八瞬之后,在皇宫后头那座绵延数百里的园林最深处,才响起一声彷如陨石坠落般的巨响。
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林爆开一大片翠屑,那一片的天仿佛都在下碧色的雨。
鹄背景横波笑嘻嘻画了个十字。
……
鹄行疾速,一日夜便到燕庆边境的定州,尧国帝后正在对大庆皇帝行复仇追杀之战,一路追杀到了定州,在鹄背可以看见底下山脉间红黑色的军队纠缠交接,而大片鹄鸟承载着铁甲士兵呼啸而过。
太史阑向来对战场最感兴,拿了个西洋远目镜看下头战局,前方是一座山,一线红色衣甲的士兵如火线般在山道间逶迤,太史阑的目光落在那火线的尽头,一方悬崖如顶盖遮住了下方的视线,她轻轻咦了一声。
以她百战经验,这种地形,一般都会有埋伏。
但是红甲是被追逐的庆帝军队,后方才是尧军,尧军又有鹄骑,便是绝崖有埋伏,也动不到尧军大部队……
太史阑还在思索,文臻忽然道:“那绝崖有挖掘填埋痕迹。”
此时天色晦暗,山植被茂密,距离又远,正常人是绝对看不清山石痕迹,但是文臻可以。
忽然底下起了一阵旋风。
很小的旋风,像一团花在山道绽开,仔细看却是一片金黄落叶被卷半空然后纷落,落叶影里隐约一条纤细身影。
看见这人影刹那,鹄背三个女人同时直起了身子。
与此同时一声闷响。
太史阑厉喝:“下!”
轰然巨响。
绝崖崩塌。
山体倾斜。
烟尘腾腾漫起,巨石当头而下,有人闪身而入,有人奋身救人,有人狂哭大笑,有人拼命自救,有人绝望等死……昏暗的视线和震动的天地里,有人大呼“君珂!”“皇后!”“主子!”
只有那只提前降下的巨鹄,灰黑色的翅贴地俯冲,下一瞬一支裹着护腕的手臂伸出,肌肉绷紧,准确而又利落地一抄。
砰一声女子落入鹄身。
几条人影团团围。
“小透视!”
……
“东风!”
“红中!”
“碰!”
“哗啦啦”碰撞声清脆动听,夹杂着女子们的笑声。
“小透视,当皇后了,还看牌?”
“当皇后看牌算什么,当丞相还能偷牌呢。”
“总比当女王还输牌好,是吧太史阑?”
“是什么让你竟然以为当女王这种事会令某人有任何进益?”
“天啊,太史阑你嫁人了竟然话痨了!你刚才一口气说了24个字!24个字!你的嘴不累吗?”
“怼蠢货永不疲倦。”
君珂眯着眼,一手抚着肚子,行云流水般在牌面一拂,“天大地大我牌大,钱。”
这句话说出来时,仿佛时光重流,又仿佛往事倒影,她禁不住有点恍惚。
十年前,在穿越分离前夕,一场麻将后,她似乎也曾这么说过来着。
曾以为这一生再无机会说出口,未曾想还有这般幸运。
麻将流水般的碰撞声一停,带来几声叹息,几张纸牌扔了出来,牌子鬼画符般写着些字,分别是什么“通商口岸”、“大荒蛟兽皮十卷”、“东堂明铁”。
君珂笑嘻嘻将自己的“腾云豹一百匹”牌子收好。
当然,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好姐妹给自己这个最小孕妇的见面礼。
这边停了停,那边哗啦啦声响未歇,麻将向来是家庭馆,女一桌,男一桌……孩子一桌。
容楚宫胤随便儿景泰蓝正在鏖战,一边小一点的桌子,随心儿容叮叮容当当阿回打扑克,随心儿不能忍受这么多人,却又莫名地想黏着容当当,便远远地一个人蹲在一座假山传音。
……貌似少了一个主人。
这里是尧国皇室的一处不为外人所知的别苑,说是别苑,其实就是整座山,道路奇峻,峰头尖尖如玉笋,每根玉笋之都建着亭子,亭子与亭子之间有索桥连接,老公们一个,老婆们一个,孩子们一个。
亭子之下就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和半山云雾,隐隐约约有真气撞击的浑厚之声传来,在群山之间回荡不绝,成了哗啦啦麻将声中绝好的伴奏曲。
半晌,云雾破开,一身劲装短打的纳兰述拾阶而,吹了吹拳头沾着的松针。
那边君珂立即昂首张望,被三个牌友齐齐嗤了一声。
这边容楚头也不抬,问:“到哪里了?”
纳兰述:“十停中之一停,然后被我一顿老拳又揍回了原处。”
“战况如何?”
“他挨了我一拳,我送了他两脚。”代打的景泰蓝起身让位,纳兰述掀袍坐下,啪地打出一张牌,“不亏!”
“打哪了?”这回问的是宫胤。
纳兰述:“脸!”
景泰蓝怪笑一声,随便儿笑眯眯出牌就好像没听见。
下一局赢的是宫胤,大神默然起身,容楚怅然叹一口气。
手气不佳啊这。
白衣白发的人影一路飘下了山,本就清凉的山气温再降,刚刚爬十分之一山路,被赶回山脚,再次爬一段路的燕绥抬头,就看见了久违的冰雪人妖。
燕绥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袖子,两边袖口卷出一样的宽度,顺手取出一个面具端端正正戴了,宫胤瞧一眼,猜测着纳兰述那一拳的战果,到底藏在面具之下的哪个角度?
燕绥做好了一路打去的准备,宫胤却在后退,一直退到山崖坡度最陡峭,近乎直角的一段才停下,半山的云雾迤逦而来,他在云雾中衣带飘举如仙人,仙人伸手一抚,云雾忽然便化成一片细碎冰晶,簌簌落了山路一地雪白,而更多的云雾游曳而来,却在弥补那处缺口之前又化为无数碎雪,那一片冰雪在山路也如云雾蔓延,转眼间就延伸至燕绥脚下。
吱吱嘎嘎细微冰冻之声响起,山路方的悬松迅速垂挂下长长的冰棱,散出一片濛濛白雾,山路平滑一片,成了苍蝇也会滑脚的坚实冰面,而那些雾凇一般的植物垂落的冰棱枝干,天然组成了一片坚冰藩篱。
寻常山路也就罢了,对燕绥这样的高手来说,顶多难走一些,这一段却近乎直角,燕绥要想去,只能靠武器和双手来爬了。
宫胤手挥目送,送了燕绥一片冰雪,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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