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官场百态(上)(第1/1页)大明元辅

    为何这份呈包括事件发生的详细信息居然会一同出现在高拱手里,这就必须要一下大明的内阁情况了。

    众所周知,大明内阁的辅臣,按理并非宰相。从正式名义上来讲整个内阁都只是皇帝的秘书班子,但由于政务需求,该秘书班子在实际运行的过程中,地位逐渐提高,权力逐渐加强,终于达到“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的地步。

    可是由于其身设置实在畸形,所以行使权力的式也与此前各朝有异,很多内阁辅臣在处理地事务的时候,需要通过类似于私信一般的式示意地官员如何办理。譬如高拱此前不久就曾写信给应天的几位地主官,让他们把徐阶的事情放一放,这就是一种典型的表现。

    这样的处理式按并非政府行,理论上并不具备法律效力,但实际上这种私信就相当于后世领导批条子你也许敢对政府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敢对领导直接递条子视而不见吗?所以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这种式的理政效率居然反倒更高一些。

    但既然内阁的大佬们要经常用这种类似于私信的式指示地办事,则地官员与内阁辅臣们之间的个人的联系也就势必有所加强,于是各地具体情况也会随着这种联系汇聚到辅臣们的手中。

    高拱虽然暂时名仅次辅,实际上却是真正掌握朝政走向的第一人,李春芳这个首辅反倒像是个挂名的。于是,类似于南直隶这样的国朝重点区域,各项情况都会有人不揣冒昧地详细写就,呈递给高拱知晓。高拱之所以这么快就得知这件事,当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看见高务实拿着卷沉吟不语,丝毫没有孩童模样的神色,高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也不打断侄儿的思索,只是端起茶喝了起来。

    又过了半晌,高务实才摇了摇头,道:“三伯,这件事侄儿以为很有代表意义。”

    “哦?”高拱微微笑着,反问道:“什么代表意义?”

    高务实却不直接回答,而是分析道:“三伯你看,其实这件事要较起真来讲的话,帅嘉谟此举属于强行拔高。因为这个人丁丝绢争议的核心,乃是税负归属!也就是这笔税款到底该由歙县单出还是六县同出?至于他所强调的实物折算,其实只是一个次要问题,跟一条鞭法关系不大。”

    高务实着,又解释道:“这就好比我去外头买西,比买一匹布吧。我买这匹布,是给银子,是给铜钱,还是给宝钞,只要实际价值一致,其实根没有什么区别。但我非要给宝钞,还拿出太祖皇帝事,宝钞乃是太祖皇帝定制而发行天下,所以给宝钞乃是尊敬太祖皇帝的表现这至于么?”

    高拱哈哈一笑,虚指了指高务实,道:“你举的这是什么例子,不要随便拿太祖皇帝开玩笑。”但归,他并没有高务实的举例不对。

    高务实也笑了笑,又接着道:“可是在帅嘉谟的妙笔生花之下,这个逻辑错误被巧妙地掩盖起来,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不对,反而显得正气凛然,思想高度一下子就上去了。挟海瑞以慑徽州,这就是帅嘉谟的根用意!”

    高拱脸上的笑容略微收了收,点点头,叹道:“海刚峰的名头,的确能吓唬住不少人呐。”他嘴上这样回答,心里却想着:要不然徐阶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向我服软?张太岳又怎么会有机会收徐家那三万两银子?可不都是海刚峰名头太盛么?

    高务实却反倒笑了起来,弹了弹手里的卷,道:“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帅嘉谟不仅申诉,甚至还给出了解决办法。我看他可能也是在衙门里呆的时间久了,深谙某些官僚的秉性,知道他们最不耐烦的,就是下面的人又争又吵,却又拿不出个实际可行的办法。所以在呈的最后,他急上峰之所急,十分贴心地提出了这么一个解决案:要么按照大明会典的原则,六县按照人丁分摊要么按照徽州府志,六县按照田地分摊,折麦再折银再折丝。您看,这么一来,就相当于告诉应天巡抚衙门或者徽州知府衙门,这事情的处理案我都给您做好了,您大笔一挥,批准便是,一点烦恼都没有。而结果呢?无论应天还是徽州哪级衙门定策,最后选择按人头统计还是按田地统计,反正歙县都能减少至少一半的负担。”

    高务实到此处,嘿嘿一笑,道:“这种下属好呀,我要是应天巡抚或者徽州知府,看了这样的呈,估计也会觉得这事情就应该这么办唯一可虑的,大概就是徽州其他五县得知消息之后的反应了。”

    高拱听罢,不声不响地又从书桌上拿起一张卷递给高务实,道:“海瑞他们的确有反应,你看吧。”

    “哦?”高务实接过卷,看了一下,只见上面果然记载了海瑞等人的反应。

    隆庆四年正月十四,连元宵节都还没过,海瑞就及时给出批示:“仰府查议报夺。”意思是这件事我很重视,你们徽州府要好好查清楚。

    随后巡按刘世会则做出了更详细的指示:请徽州府召集六县负责官吏、乡绅、耆老等民众代表,就这件事进行查证合议。

    应天巡抚与应天巡按都是徽州府的上级,前者主管地政务,后者主管纠察发奸,甭管哪一个,反正徽州府都肯定惹不起。于是徽州知府段朝宗接到书之后一看,抚、按两院都下了,当下就是一哆嗦,再一看落款还有海刚峰的大名,知道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一点没敢耽搁,立刻发牌催促六县派员过来商议。

    海瑞的大名往那一摆,只怕比头上悬着天子剑还让人害怕。

    高务实看完笑了笑,问道:“商议出什么来了么?”

    “嗯?”高拱看了看高务实的神色,问道:“看你的表情,似乎认为商议不出什么来?”

    高务实忽然没有来由地冷哼一声,再次伸出手指弹了弹手里的卷:“侄儿料定,其他五县一定会找出各种五花门的理由来敷衍搪塞,甚至威胁真要这么办的话,只怕地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