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 为何敢怒不敢言(第3/3页)剑来

然后换着人皮,给死人穿戴在身。”

    这位纯粹武夫,语气平静,就像只是在一个书上看来的故事。

    世间真正的苦难,承受之人,是不会有落在别人眼中的那种撕心裂肺,大喊大叫。哪怕会有,往往一两次过后,便会愈发沉默。

    陈平安没有话。

    黄师扯了扯嘴角,“不管你是谁,我还算信得过你,或者趁着运气不错,赌一把大的,我愿意将行囊当中的大半物件卖给你,我只收神仙钱,凑足了,买颗兵家甲丸,当然不是神人承露甲,而是一副金乌经纬甲,然后再买一把早就相中的法刀。我就可以去做应该做的事情了。”

    陈平安从袖中拿出几张驮碑符,抛给那黄师,“此符最能隐蔽身形气机,你是金身境武夫,更能够收敛痕迹,只要昼伏夜出,心点,够你偷偷离开北亭国地界了。”

    黄师愣在当场,没有立即去接那符箓,当初在仙府遗址的后山,便是同样的手段,一拳打得对吐血不已。

    只不过当时更多还是试探对深浅。

    等到那几张符箓飘落远,黄师才将那些符箓驾驭在手,沉默片刻,才开口问道:“你到底图什么?”

    陈平安已经继续赶路,撂下一句话:“世间苦难临头,我们敢怒敢言。”

    就这么一个陌路人局外人,一句轻描淡写的言语。

    可黄师这般铁石心肠、行事更是心狠手辣的武夫,竟是嘴唇颤抖起来,双拳紧握,黄师松开一拳,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抹了把脸。

    黄师突然高声喊道:“喂,陈老哥,请停步。”

    陈平安转头怒骂道:“老子自己也没剩下几张宝贝符箓了!老子就是个每天起早贪黑、挣点辛苦钱的包袱斋,不是善财童子,你大爷的,还敢得寸进尺,做人如此不厚道,山上的旧账还没算呢,一拳万斤重,打得老子这把老骨头骨头差点散架”

    黄师嘴角抽搐,差点想要反悔,突然笑了起来,打开行囊一脚,使劲颠晃起来,最后接连丢过去三样物件,“我黄师算不得半个好人,可也不愿意欠半点人情。”

    那“少年”立即换了一副嘴脸,笑呵呵接过那三样西,放入竹箱当中。

    陈平安揉了揉下巴,觉得是不是可以哥俩坐下来,喝个酒儿,慢慢谈买卖。

    黄师笑道:“有了这些符箓,我还卖给你做什么?就你那生意经,我能不亏?”

    陈平安笑道:“过奖过奖。”

    两人就这么分道扬镳。

    黄师突然问道:“姓甚名甚?能不能讲?”

    那人没有转身,抬起一臂,轻轻握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好人。”

    黄师懒得再开口了。

    去你大爷的姓陈名好人。

    不过人,真是好人。

    那人突然转头,双袖轻轻一抖,手中多出厚厚两大摞符箓,一正经道:“其实我这儿还有些攻伐符箓,实不相瞒,张张都是至宝,物美价廉”

    黄师已经贴了那张驮碑符,不等那家伙完,朝他竖起一根中指,然后脚尖一点,飞掠离去。

    陈平安遗憾道:“个个贼,生意难做。”

    陈平安独自行走于崇山峻岭,突然抬起头望去。

    一男一女,拼命御风远游,然后两人身形突然如箭矢往一处山林中掠去,没了踪迹。

    正是云上城沈震泽的两位嫡传弟子。

    年轻男子多留了一个心眼,带着女子改变路线。

    为的就是避开那个万一。

    先前从老真人手中接过寸物后,与师妹一起御风离去后,心神立即沉浸其中,结果发现里边除了几件陌生的仙家器物,应该是许供奉将寸物当做了自家藏宝物件,是这位心肠歹毒的师门长辈自己寻觅到的机缘,可是最重要的仙人遗蜕与那件法袍都已不见。

    桓老真人那许供奉已死。

    是不是从许供奉嘴中逼问出了这件寸物的开山秘法,取走了两件价值连城的至宝?

    为何桓云要多此一举?还要将白玉笔管交还给自己?是笃定自己不敢向师父泄密?

    疑心一起,便要疑神疑鬼。

    而老真人桓云,不一样如此?

    事实上双都算是聪明的好人,此次访山,哪怕桓云期间的确有些起念,但最终还是没有做出违背良心的狠辣举措。

    可是最终人心走向,便是急转直下,从恶如崩。

    桓云化虹追踪而至,飘然坠地,盯着那两个年轻晚辈,神色淡漠道:“寸物的开山口诀是什么?”

    年轻男子将那女子一把扯到身后,道:“老真人为何明知故问?”

    桓云怒道:“若真是如此,老夫何必画蛇添足?”

    年轻男子苦笑道:“你们这些高人神仙的心思,我如何猜得到?”

    桓云便将事情经过了一遍。

    年轻男子有些错愕,苦涩道:“既然如此,老真人为何要问寸物的开门之法?”

    桓云道:“要你们死个明明白白。”

    年轻男子问道:“我们可以叛离云上城,跟随老真人一起修行。”

    桓云望向年轻男子身后,面无表情道:“你得证明自己。”

    年轻男子突然大笑起来,吐了口唾沫,“狗日的真人,你桓云比起那些山泽野修还要不如!”

    年轻男子背后一凉,被一把巧袖刀插入后背,他踉跄向前一步,然后缓缓转头,一脸茫然。

    身后女子已经倒掠出去十数步,浑身颤抖。

    只是不知为何,她一手捂住手腕,好似受了伤。

    桓云笑道:“很好。”

    那个已经身受重伤的男人,一直转头,就那么望着那个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愧疚的的女子,他泪流满面,却没有任何愤恨,唯有失望和心疼,他轻轻道:“你傻不傻,我们都是要死的啊。”

    桓云嗤笑道:“还是你聪明。”

    桓云转过头,“道友既然都愿意救人了,何必鬼鬼祟祟不敢见人。”

    陈平安从一棵树后绕出,瞥了眼那个悔恨之后便是狠厉之气更重的女子。

    总算还来得及,那个年轻男子没死。

    陈平安望向那个老先生,“白日见鬼,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