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卓哉光武真圣君(第1/2页)覆汉

    公孙珣感到躁动不安,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日闷热的天气与随之而来的暴雨,更是因为常年以武力、军事以及政治威信解决问题的粗暴行为式忽然离开,面对着大量的官僚体系问题和即将到来的大规模民政治理行为时,其人未免有些不适应。

    多少年了,这位卫将军不是在战斗中就是在为了战斗而进行的忍耐与奔波之中,常年伴随在他身边的也不过是战马、军刀、甲士、义从这些西,再加上边郡贵族的出身,其人其实已经从骨子里习惯了一些事情……须知道,即便是在洛阳参与政治斗争那一次,他也只是扮演一把刀子的角色,而辽西、弹汗山、高句丽、黄巾之乱、平关西、讨董、灭袁,一次次一件件,完可以,他的每次真正起势几乎都靠着最直接的暴力手段来完成。

    而暴力是很容易上瘾的!

    不是他没有民政经验与经历。

    恰恰相反,在很多人眼里,这位卫将军的民政经验也是极为丰富的,甚至治政手段堪称出色,政治理念独树一帜,甚至还有足够光明正大的经背景,这也是很多人认为他不同于一个边郡武夫的根缘由……譬如董昭、田丰、荀攸、钟繇等重要下属之所以一开始咬牙选择他,多少是有这些缘故的而再往后,关西的公卿、太原的世族、河北的豪杰,这些人愿意在一定程度上服从他,认可他的董,而不是简单点的把他当做董一样的人物而单纯的畏惧,也都是因为他的那些执政经历与经背景。

    可是谁能想到,这些治政理念并不是来自于他人,而他的每次执政都有一位强悍母亲在身后用超出时代的理念、手段,还有大量的金钱背景来为他兜底呢?至于他的所谓经背景就更扯淡了,那完是两位老师的宽宏赠予!

    而且再了,之前邯郸一城、中山一郡,治理也就治理了……句不好听的,以他公孙珣的当日几百锐义从跟在身边那种执政式,敢捣乱的豪强,敢扯淡的世族,完可以用强力压制,而没了反对力量,还不是想怎么治政怎么治政?

    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如今公孙珣面对的是九个州,四十多个郡,一千多万人口……换做以往和以后,称孤道寡,甚至直接称帝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而面对这么大的一个统治区域,按照公孙珣所受的教育而言,他非常清楚自己以后要面对什么:内部的派系斗争施政理念实施中官僚体系的阳奉阴违或者过度热情术建设与制度建设中漏洞世族豪强改头换面后的卷土重来农业为的坚持、手工业的扶持与商业发展的对立……这些公孙珣都知道!

    可更重要的一点是,公孙珣心里也同样非常非常清楚,将来面对这些问题时,作为一个绝对武力的持有者与上位者,除非万不得已,他是不能在内部轻易举起刀子的,那样只会带来更大的破坏,会带来更多的问题……之前对崔琰的驱逐,更像是最后一次任性,却已经有对青州儒士们的妥协在内了。

    毕竟,既然走到这一步了,他想做的自然是母亲口中的唐宗明祖!至不济也要做一个光武!

    怎么能做董、尔朱荣呢?!

    唯独稍微可惜的是,他明明已经很克制了,每次想用强来处事时都抚刀来提醒自己,但还是在战事之外,无奈亲手杀了许攸。

    只能,这就是乱世吗?

    当夜,公孙珣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才枕刀而眠……而不知为何,明明身在数万大军金戈之中,可其人先是梦到了刘璋捧来那只黄河鲤鱼,继而却还是梦到了昔日此地渡河而死的那些黄巾军。

    只是时过境迁,虽然依旧清楚那几个为首之人名字,可梦中却怎么都记不得那些人的容貌了。

    ………………

    大雨瓢泼,电闪雷鸣,不分昼夜,庞大的军营之中,有一名高冠披甲外罩蓑衣之人转入中军大帐的后帐之中,却是在火盆之侧朝着榻上向拱手行礼,口称君侯。

    “不必多礼!”榻上之人满头大汗颇显狼狈,望着来人随意示意后却又干脆直言。“君理,我昨夜枕着古锭刀而眠,竟然梦到了世祖光武皇帝!军中你的问最大,也是我最信重之人,务必替我解梦!”

    来人微微怔住,而待其心脱去蓑衣斗笠后,才露出面容,却正是朱治朱君理,榻上之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朱治主公、中原四强之首,号称江猛虎的孙坚孙台。

    至于此地,乃是大汉荆州南阳郡淯水与比水之间,新野县境内的一处军营。

    朱治脱下蓑衣、斗笠,借着火盆打量了一下孙坚的脸色,很显然,仅凭对面上的汗珠来看便能断定自家主公没有谎,而且孙台也确实没必要跟朱治这种心腹之人谎。

    “臣这里有三个法,看君侯信哪个了。”朱君理来到榻前,稍作思索后便直接开口了。

    “一一讲来!”孙坚坐在榻上,握刀而应。

    “其一,乃是寻常的鬼神之。”朱治指着对手中古锭刀而言。“此刀久随君侯,多有杀伤,日久天长不免沾染血煞之气,更不用前几日还刚刚在此处经历大战,而今日天雷作响,震动其中冤魂溢出,而君侯枕此刀而眠,不免受到侵染……”

    “非是我不信这些鬼神之言。”孙坚摇头言道。“而是我杀人无数,自己的刀,自己杀的人,又是自己所领的两万军之中,焉能为其所迫?”

    “也是。”朱治当即颔首,依旧面色不变。

    “其二呢?”

    “其二,便是所谓吉兆之了。”朱君理依旧面无表情。“咱们数日前一胜,击败袁术、刘表联军,只待天晴便要跨过比水,彻底击败袁术了,而比水对岸的蔡阳县正是世族光武的家乡,想来是光武见君侯神武,青睐君侯之下乃有此兆……”

    “若是吉兆为何会惊醒……也罢,其三呢?”

    “其三嘛……”朱治稍稍改容而言。“有人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事无关吉凶……君侯,我知道你平素不喜曲折,那属下也就直言了,此事不定只是君侯白日心中起了一些念头,却又因为身为汉臣屡受汉恩而觉得稍稍有愧,偏偏又听前便是光武帝乡,这才会有今夜失神。”

    “也就是君理敢对我这么。”孙坚不由摇头苦笑。“好像还真就是这样了……连日淫雨,我昨日在帐中听那老先生为我读史,起光武天命,然后想起如今局势,却是有了些许异思……你为何不惊啊?”

    “属下为何要惊?”朱治稍作措辞便缓缓而答。“谁不是汉臣呢?可如今局面,不知道多少人心中早就觉得汉室不可复兴了,最起码从董开始,便人人都觉的天下事吾亦可为了,更何况如今还有卫将军为天下先,而偏偏咱们的形势现在是前所未有的好,君侯有些心思又有何妨?不瞒君侯,你昨日才正经起了心思,依我看反而有些迟了,军中一些将佐心思比你野的多……”

    “你呢?”孙台冷不丁的问道。

    “属下有时也会觉得有愧于长安。”朱治沉默片刻,但依旧是变相承认了。“但,属下在长沙时便被君侯委任为两千石之都尉,若没有从君侯成大事而列云台之心也是自欺欺人。”

    孙坚幽幽一叹:“关键是,眼下正如君理所言,咱们的局势实在是太好了,若不起心思简直可笑!”

    朱治立即颔首。

    话,这里就不得不提一提南阳的局面了。

    南阳一郡三十七县,近五十城,早在顺帝年间就有近五六十万户、近二百五十万人口,而与此同时,号称河北华的整个冀州不过是一百个县、一百二三十城,然后九十万户、五六百万人口……南阳一个郡抵得上别处一个州真不是假的!

    更不用,南阳还有整个大汉最密集也是最发达的手工业基地,还有整个大汉朝最大的官营铁器冶炼基地,这么一个郡,真的是王霸基业所在。

    然而,到这里,不免还得先再一个人,那就是袁公路!

    袁公路当日得了董后将军印绶后南走南阳,当时便在孙坚这个打手的协助下圈下了南阳、颍川、汝南这三个连在一起的中原华地盘,累计人口约六百万……你没看错,三郡六百万人口,汝南的农业、颍川的人才、南阳的铁器和财货,应有尽有,再加上当时荆州无主、淮南动荡、江空虚,当时袁术被认为是天下四强之一绝不是虚妄之语,他人以南制北的那番言论也不能是空穴来风。

    但就是这么大一片基业,刘表单骑入襄阳,荆州除了南阳外的地盘就不再属于他袁公路了朱儁交州救儿子不成,被士燮撵回会稽老家,与自己另一个儿子豫章太守朱皓打声招呼,江那边就不听他后将军的招呼了最要命的是刘备一个涿郡混子,当时才三十岁,往淮南那么一坐,扬州华所在的九江、庐江二郡也忽然就没了!

    最后随着孙坚一怒之下临阵反戈,汝南、颍川也立即就没了,而如今南阳那么多城,也被孙台如疾风烈火一般给侵袭的只剩下了比水南、桐柏山西南、江夏郡北面,这片狭窄区域内的区区五县七城。

    短短四年,一次大规模决战都没爆发,稀里糊涂就从最盛时割据大汉南所有华,坐拥六百万人口、遥控荆、豫、扬三州之地,然后沦落到只有五县七城的地步,人们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这种人,古往今来,上下五千年,我们只会用七个字来称呼他路中悍鬼袁公路!

    那反过来,孙坚此时的形势为什么好,为什么会吓得刘表反过来跟袁术这种人合作,也就不问自知了,因为孙台几乎马上就要完掌握颍川、南阳、汝南三郡了!

    而且,和袁术四面皆敌,内部乱糟糟的不同,孙台除了身用兵强悍无匹外,如今的外部形势也对他格外有利……公孙珣息战、曹操为他阻挡、刘备为他遮蔽,这使得他完无后顾之忧,只朝着一个向用兵就行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公孙珣的压力,中原格外团结,这使得孙坚暂时不用担心地盘的消化和统治问题,因为没有外部武力呼应的话,这三郡的士人拿什么来对抗他们心里抵触的孙台呢?

    实际上,随着孙坚统治时间的持续,以及他人连战连胜,此时这位江猛虎已经渐渐开始取得部分当地人的认可了部分士人出仕,不少豪强投奔!

    这里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董乱后起兵于汝南、江夏、南阳三郡交界处朗陵县的地名将李通,也带着一大批豪强之众降服了他!而且因为出身江夏,熟悉比水岸形势,如今正在他麾下为将,领三千朗陵兵助战!

    那么在这种局势下,孙坚完可以没有任何压力的持续向南推进!

    推完了南阳就可以推江夏,届时江夏有刘备在侧翼保护,他推完了江夏后还可以毫无压力的去推南郡,等到南郡、江夏俱在手中,再南面就是大江了,也就是他昔日讨平四郡的那荆南四郡了……到时候,袁公路曾经达到的威势他也可以达到,而袁公路做不到的事情他也可以做。

    或许正如孙坚直接和曹操约为婚姻时信中所书一般休养三年,以玄德为留守治地,以孟德为后军输粮,吾自将中原、荆襄二十万众西征,卫将军虽强,焉能当之,何愁长安不下,天子不还?

    这真不是开玩笑,最起码不能当他是玩笑话,因为就在数日前,孙台还刚刚在此地大破袁术、刘表联军,一展江猛虎之威!

    当时,刘表派出了一万援军,领兵者乃是其号称骁勇的从子刘磐,一万援军加上袁术最后拼凑出的一万家底,合计两万,而孙坚那边也是两万,然后双两万对两万,在新野境内淯水畔一决雌雄。

    双从上午战到日落,孙台亲持古锭刀冲杀在前,双反复冲锋,但最终的结果却是袁、刘联军大败,伏尸数千,便是刘磐也差点被李通擒获,最后是靠着此次副署的中郎将黄忠奋勇作战才救了回去。

    如今,靠着一场从天而降的夏日暴雨,袁术得以领残兵渡过比水,回到自己最后的地盘,而刘磐和黄忠也勉强收拢败兵回到淯水对岸,却连对岸空虚的朝阳县城都进不去,只能再度冒雨仓促南走,回到襄阳北面邓县境内安置。

    换言之,此时此刻,距离孙台横扫南阳只差一个邓县和一个比水五县了。

    另一边,议论了一番局势后,随着帐外雨水渐渐稀疏,孙坚也稍微气息均匀,却是终于渐渐神思清明起来:“等到此番平定比水五县后,先不急南下江夏,要做四件事,君理一定要替我想着……”

    朱治即刻准备起身肃立听命,却被孙台顺势拽回到了榻上。

    “其一,写信给玄德,请他婚后即刻出兵北上去汝南,替我剿灭盘踞在新蔡一带呼应袁术的黄巾贼刘辟、龚都,并在其后南下到江夏助我……”

    朱治当即欲言又止。

    “听我完,剿灭黄巾贼后,不管他来不来江夏助我,颍水以的汝南侧七县都给他,算是我这个兄长给他的新婚添礼。”孙坚赶紧制住对。“然后再劝他往江而去,去收朱儁父子,尽取扬州之地。”

    “刘玄德北地英雄,其人坐断淮南,眼睛里也只有北面中原,未必对苟且于江有意。”朱治还是有些无奈。

    “我知道。”孙坚同样无奈。“但总是个交代吧?他这个样子,一声不吭,我总觉得有愧,天下人也都我是窃义弟属领之贼……偏偏又无可辩驳!而乱世当中,哪里能平白给地盘?当日给曹孟德陈郡,也是咱们实在难以立足于彼处,而且曹孟德也多多与咱们粮草,助咱们熬过去年秋收之前的饥荒。今日不过是见他不愿意取江夏之地才平白与他七县,还想如何?”

    朱治遂不再言语。

    “其二,袁公路是我昔日举主,我身上破虏将军的身份,虽然后来为长安所核复,但毕竟一开始是他给的,若战后能获其人,要好生招待,然后不要送来见我以免尴尬,直接往长安送去,只是奉命讨贼功成……”

    朱治连连颔首,这件事情他早就想提醒对了,对能主动想起最好。

    “其三,袁术之余,一定要检视府库和缴获,抽调一些珍宝、特产,以贡物的名义,寻一个地名士,随行送入长安天子处。”

    朱治毫不犹豫点头称是:“天子那里不能只让曹孟德一人为之!”

    “倒不是此意。”孙坚略显感慨道。“最后一事……到了蔡阳,看看有没有光武庙,有就重修,没有就新建,届时我一定亲自率荆豫之士祭祀世祖,再行讨伐江夏!”

    朱治缓缓颔首:“君侯既生此心,便去做好了……唯独要心江夏黄祖受刘表之命北出绿林山,再助袁术。”

    “这几乎是一定的,有什么可心的,就等他来呢!”孙坚拄刀从榻上起身,浑不在意。“天下纷乱人人相争,而能成事者不过是那一人罢了,如今既然起意,至于得梦光武,那刘表黄祖乃至于袁术之流,就当碾过去才对!而如今我自领两万雄兵在此,尚有万军援兵将从颍川来,届时三万军在手,除非卫将军亲至,天下谁又能拦我?那个被人从长安撵出来的大鸿胪吗?其人好大名声,又有将军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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