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4章 越兵(第1/1页)秦吏
金陵会议结束后,各自控制江一郡的三人分道扬镳,安圃要离开石头城,召集丹阳兵,准备前往豫章,伺机断项籍后路,而吴芮手下的兵远在曲阿屯守江苏丹阳县,尉阳的楼船舟师则停靠在江乘,接下来恐怕要一分为二,奔赴西了。
尉阳才离开金陵,便唤来自己的长史朱建,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他。
朱建乃是衡山郡人,尉惊和安圃夺取邾城后,朱氏成了最积极的协助者,只求能在新政权里分得一杯羹。
朱建便是最优秀的子弟,被派到尉阳手下做事,他善言辞,富谋略,今日尉阳提议的“避免与项籍决战”,便是朱建最先提议的。而他们家族产皆在邾城,却能主张城迁到武昌去,这一点便让尉阳十分惊异。
此人倒是看得很开,笑道:“若邾城沦为战场,我家岂不是损失更大,甚至可能举族被屠,自从几代人前从邹地远迁,朱氏便想明白了,土地、房宅、官职、钱帛,都可以失去,但唯独不能失去的,便是族人性命,只要族人还活着,以上种种,一朝散尽,十年复得!”
这番见识让尉阳十分器重,而朱建听完今日三人合议后笑道:
“这位干侯,倒是与将军所见颇同。”
尉阳却有些忧虑:
“吴芮哪里是与我所见略同,仲父的这位结义兄弟,不过是,想要保存人的实力罢了!“
从去年攻取淮南失败后,尉阳一直觉得,江是注定无法单独战胜楚国的。
不仅是楚国几个将领十分骁勇善战,更因为,江的主力,不再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南征军老卒,而是当地征募的卒
譬如吴芮,他手下的一万主力,派去随黑夫入武关,剩下的继续从会稽、瓯、闽、干新募,直接由当地人君长,带着族人加入,合兵近两万。
看上去很多,但实际上,不过是乌合之众。
在吴郡驻扎时,人便不服军法,私斗就不了,吴人一言不合拔剑是常事,擅自出营者也数不胜数,他们目的也很硬核,居然是参加当地吴人的赶集
有的人赶完集后,竟就赶着用战利品换的马、羊,扛着袋粮食,直接回家去了,再未归来。
这群部族兵既没有行伍秩序,也无死战之心,在进攻海郡时,见利则进,不利则退,比起跟楚兵搏杀,他们对抢掠战利品更感兴趣。
如此兵卒,的确只能用作袭扰牵制,难堪大用。
尉阳不由感慨:“这些吴之兵确实骁勇,但蛮性难驯,非得如孙武一般,用铁一般的军法纪律好好锤炼一番,能成军啊!”
朱建却笑道:“郡尉,若吴芮有这般领,你与徐郡守,岂不是要夜不能寐了?”
若尉阳知道吴芮现在在做什么,恐怕真要夜不能寐了
吴芮回到曲阿时,听他的次子吴郢,营地里的瓯人和闽人差点又打起来了。
“又来了。”
吴芮一愣,朝地上唾了一口,一年多了,自从兵成军后,他天天都要料理这些破事。
除了被中原人统称为”“外,这群遍布南的人部落,鲜少有共同处:瓯和闽是一个祖先,都是末代王的儿孙,在被楚国灭亡后,跑到远建立的。
但两国的化形态却大不相同:瓯恪守国传统,已渐渐明化,而闽却融入了野蛮的闽人,崇拜蛇,有许多古怪的传统,依然剃短头发,身上纹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蛇形,连兵刃也是蛇剑、蛇矛。
两国因为继承权和土地问题结成死仇,几代人来相互攻杀,最后让这对冤家消停的,竟是秦军
而来自会稽各个山谷的于君长们,他们的打扮就明多了,由于被楚国间接统治百余年,风俗尚楚,乍一看与淮南楚人无异,但一开口仍是难懂的言。
亦有来自外的群岛之民,他们终生都在与海打交道,潮来汐往,身上永远散发着鱼腥味,耳朵、嘴巴上都垂着重重的耳环,挑选营地时总喜欢在临水的地,据他们还有一些对大海的奇怪崇拜,将新生儿放到海里,让他从出生便呛呛海水之类的
吴芮所属的干人,则是早就迁徙到豫章的一支,以冶炼出名,但这批最忠诚的手下,大多被调到关中战场去了。
可以这么,吴芮名义上是会稽郡守,兵统帅,可实际上,他竟是个光杆司令。得靠与各部落君长攀交情,甚至结儿女亲家等式,才能得到一致拥戴黑夫将吴芮当做利用诸武力的工具,诸何尝不是将他当成一个与黑夫政权往来的媒介呢?
不要在自己离开时自相残杀,这就是吴芮对手下各部落的最低要求了。
听闻有械斗发生,换了一般的军队,肯定要让军法官出面,但人不行,他们有自己的规矩。
“死了几个人?”
“九人,瓯六人,闽三人。”
“不算多,不算多。”
吴芮松了口气,两万人人带剑,脾气暴躁的人聚集在一起,械斗死了百人以下,都是寻常事。
“因何生隙?”
吴郢明了缘由:
“瓯人昨日烤了一条蛇食用,而那蛇的颜色,恰恰是闽人这月要祭拜的,双遂起了口角”
这都什么事啊
一番劝慰,由吴芮做主调停,又与瓯、闽的君长干了好几竹筒米酒,给死者赔偿,这场闹剧才算消停。
回到营帐,面色熏红时,吴芮不由指着这乱糟糟的兵营地骂道:
“徐舒、尉阳等人,疑我久矣,我难道不知?但摄政之所以留着我,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除了我吴芮,谁也镇不住!”
吴芮能拍着胸脯保证,若黑夫将他调往他处,换他人来,这群人,必将分崩离析,各回各家!
然后靠几个官和尉阳的楼船,就能镇住整个江蠢蠢欲动的楚人?
痴心妄想!
等午夜时分,稍微清醒些,吴芮翻来覆去,想起一事来,又唤来儿子问道:“那楚客还活着?”
吴郢禀报道:“父亲不在时,一直押在最里面的营帐中,儿亲自给他送饭。”
末了又补充道:“此事,军正不曾知晓。”
“将此人带来罢。”
吴芮想了想:“但要先给他换上女子衣裳!”
他低声嘱咐道:“不可不防,若是他人问起,就是我醉了,叫嚣着要女人,从女闾带了娼妓来服侍。”
身为客游士,一颗强大的心脏是最基要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否则被敌人一吓唬,连要何事都忘了,如何游?
但楚国客武涉,此生还从未有过穿一身女装的经历,虽然心里膈应,但他仍面不改色,刚入帐后,便近前对此前从未谋面的吴芮道:
“吴君终于愿见人了”
武涉是随项籍一同回淮南的,受亚父范增之命,在吴芮尚在淮北时,前往拜会,却被吴芮软禁,不见,不杀,一关就是两月。
吴芮披散着头发,箕坐无礼,一副蛮夷之态,笑道:
“先前你满口胡言,关了你许久,你大概已想好要如何了。”
武涉却摇头:“人只是觉得可悲。”
“如何可悲?”
武涉叹道:“昔有吴王夫差,大霸南,黄池之会,与晋定公争长于,何等威风。“
“昔有王勾践,勾践已平吴,乃以兵北渡淮,当是时,兵横行於江、淮,诸侯毕贺,号称霸王。”
他朝吴芮作揖,面露讥讽:“而身为吴王之后,拥有王之故地兵卒的吴君,却谨慎微至此,连在营地中见一使节都要遮遮掩掩,生怕被黑夫所知,岂不可悲?可笑?眼下我虽衣妇人之衣,可实际上,在作女子谄媚之态,扭捏不前的,恐怕是吴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