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怀表(第1/4页)神探鲍母
金怀表
鲍母有个嗜好,休息天闲来无事,爱逛旧货商场,淘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别人看不上眼的,她却视如珍宝,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经常光顾的地方就是霞飞路、白尔部路口的那一家,虽说是旧货商店,好玩艺不少,世面上罕见的“宝货”这里时常能遇得到,甚至还有军用物资。什麽东洋人的刮胡子刀、火油灯,德国摩托车、望远镜,法国香水、打火机,新西兰的奶粉,巴西毛毯,红头阿三的翻毛皮鞋,美国罐头、军服、呢大衣,应有尽有,爱淘旧货的人进进出出,远近闻名。
店铺前门直对霞飞路,後门开在浦石路,用SH话说起来,大得“野豁豁”。
这天星期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鲍母跨上飞鸽牌自行车,吹着口哨慢悠悠地沿着霞飞路西行。
道格特在上街沿慢跑,它来鲍家不少日子了,畜生长得高大健壮,而且一副凶相。人行道上的游客见了,胆小的不但害怕,还会惊得尖叫,主动地让路。
所以到了旧货商店,门卫不让进:“怎麽?你又来了!去去去,老地方待着,乖乖地蹲在那儿,不准乱跑。吓着了客户,我拿你是问!”
道格特轻轻地吠了两声,不情愿地夹着尾巴走了。它认识道,穿过白尔部路到了浦石路後门,躺在角落里闭目养神,专等主人召唤。
“鲍神探,不好意思,上头关照的,逼不得已,您多包涵!”
“没什麽,理当的!”鲍母一个人踱入店内,店里的人真多啊!尤其是钟表柜台前,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七嘴八舌,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她也是个爱好事的人,挤进去一看,感觉很好笑,原来是个门外汉在卖表,一块金怀表。
好东西,商店里的朝奉识货,开价便是1000块大洋,卖者还嫌少,死活不肯,漫天要价,一定要2000洋钱,两者相差一倍,过於悬殊,谈不拢。
朝奉说:“抱歉,这个价我实在做不了主,只能寄售,本店收7%的佣金。”
内行人知晓:凡是寄售商店,现价收买越低越好,这样才有赚头;如果是寄售的话,则价钱越高抽头越丰利。而卖者不管现卖还是寄售,自然希望是高价,若能当场成交得现金最好,当然高得离谱没人要也是白搭。
两下里扯皮,唇枪舌剑,双方不肯相让。四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嘻嘻哈哈地等着看结果,谁都不肯走开。人越积越多,差点把柜台挤翻。
鲍母听了一会知道了大概情形,挤到跟前说:“让我开开眼,什麽表这麽值钱?太夸张了!劳力士也不过几百块大洋!”
朝奉说:“老太太您想买吗?”
“本人正有此意!”
难得有识货的,朝奉双手捧上:“好,您请看!小心拿好,别摔了!”
她接过一看,果然是好货色!沉甸甸的,金光闪闪,耀眼夺目,18世纪瑞士产的纯金怀表!有了它,在大场面亮相,身价百倍,就是瘪三都当你是小开。
心里热乎乎的,脸上不表露,嘴上也不言语,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卖表人兜售:“老太太想买,现钱交易,只要出1860块,抽头让你得,如何?”
鲍母这才看清卖表人是个瘦高个,秋末季节竟然戴了个大口罩,嘶哑的喉咙仿佛患了重感冒。
“不!2000大洋不是小数目,我宁可多出140块,你寄售我再买,免得买了假货,上当无处喊冤。人家是吃这行饭的,不会看走眼。即使我买了块大兴表,回头还能找他算账!”
转身又对朝奉说:“老法师,我就信你一个人了!你若同他是联当模子,骗老太婆,小心我拆了你的柜台!”
“老太太,哪能呢?”
周围瞧热闹的赞声四起:“弗要看老太太嘎大年纪,SH滩“老克勒”,老巨!”
“当然罗!侬晓得伊啥人?赫赫有名额神探鲍母,“巨”老得吓煞人,骗伊?谈也不要谈!”
既然老太婆一心想买,卖表的也就顺水推舟,无非是少得140块钱而已!连忙答应:“好,寄售就寄售!”
“既如此请登记您的姓名、地址,电话号码,联系方式!”
“姓耶名和华,住在,住在江湾大八寺东瀛山庄……没有直线电话怎麽办?”
“那就留下传呼电话也行!”朝奉正要记录。
老太太忽然阻止:“慢,你叫什麽名字?说清楚!”
“我叫耶和华呀!如假包换。不信你打开表盖,上头清清楚楚刻有我的名字!”
鲍母开了怀表盖,对朝奉说:“烦你拿个放大镜给我!”仔细端详之後,复把表盖合上。冲着卖表人:“这表不是你的,你也不叫耶和华,老实说,这金表是从哪里弄来的?”
“胡说八道!我就是耶和华,祖传的稀罕物,急等钱用才不得已割让的,你不买拉倒,表还我!”
老太太把表握在手心里,攥得紧紧的,嗤之以鼻:“到警察局或巡捕房再还你!”回过头来对一大群观众说道:“诸位,表盖上刻的是“唯有耶和华最爱你”八个字。请问你们中间有没有基督教徒啊?”
“有,有!我就是!”好几个人回答。
“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教中耶和华是谁啊?”
三三两两答道:“基督教徒都称耶稣是圣子,称耶和华是圣父,认为耶稣是耶和华的儿子。他妈的!这个凯子算什麽东西,胆敢冒充圣父,亵渎神灵,诽谤我基督教,把他抓起来!不把他米田共(粪)打出来,我就不是耶稣信徒!”人群中有人要打卖表的。
他却强词夺理:“这都是神父骗人的鬼话你们也信,真正可笑至极!”
鲍母连忙说:“可笑的是你,目不识丁的家伙!圣经中最有名的一节经文《约翰福音》第3章16节: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世人,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你这个犹大,胡说八道,太可恶了!”
老太太一煽动,群情振奋,卖表人一时又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场面太戏剧化了。
“不要听老太婆信口开河,同姓同名有什麽大惊小怪的?跟你们什麽圣父浑身不搭界!”他急切分辨。
老太太不慌不忙:“就算是这样,百家姓里有姓“耶”的吗?据我所知,只有北宋末年,北方契丹人有姓“耶律”的,後来建立大辽国;金代女真人多姓完颜,哪有姓“耶”的?信口开河!不但无耻,而且无知。同上帝一个姓名,不怕折了你的阳寿!”
“他妈的,我姓啥叫啥关你鸟事?狗拿耗子!”
“要麽你是日本人,姓狗屎都行!还有姓“我孙子”的,让人笑掉大牙!但是你冒名顶替、招摇撞骗总是不行。说!你到底是什麽人?这块表是哪里来的?”
“死老太婆,你找死!”卖表人不肯说出表的来历,恼羞成怒,伸出长臂向老太太头顶抓来。
鲍母等的就是它,仗着艺高人胆大,猛地侧过身,一招《金蝉脱壳》,二人贴近。她也伸出右手,一下子抓住他脸上的口罩,强行拽了下来,露出庐山真面目,果然是在逃的通缉犯安腾盛!
鲍母大喜:“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咱俩是死对头,你销赃我逛街,不期而遇,活该你倒霉,警察局走一趟吧!诸位,他就是通缉犯、杀人凶手!”
日寇安藤盛在外滩花旗银行枪杀两名保安,大街小巷贴满了悬赏他的布告,可以说家喻户晓,人人皆知。顿时有人高喊:“抓住他,别让跑了!”、“赶快报警呀!”一片哗然。
观众以为匪徒要逃走,不料他十分骁勇,张开瘦骨嶙峋的双臂,两手成啄,十指尖尖,犹如武侠小说中的“九阴白骨爪”,向着老太太头顶抓去,看来他武功不弱。嘴里还不住地大骂:“老子先毙了你这个死老太婆!”
鲍母一反常态,不予交战,转身就逃,径直往後门跑去,小拇指环起,放在嘴里吹出刺耳的尖叫,似乎在发信号。
安藤盛人高腿长步子大,三、五步就撵上了,眼看十指戳就要触及她後脑勺。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飞过来一条黑影,前头两个爪子直接抓他的前胸。
因为双方速度太快,来不及躲让,狗爪筑住了前襟他才看清是猛犬道格特,张开血盆大口,龇牙咧嘴地要吃人!不由得大吃一惊,识得这个畜生的厉害,乃兄安腾茂就是被他咬得遍体鳞伤,住了好多日子的医院才得以痊愈的。
他急切後退,两下一用力,“嘶”的一声,上衣的前襟被撕了一大块,胸脯渗出几道血印子,流血的倒是自己!吓掉三魂七魄,背过身就逃,兔子是他孙子。
再说神探鲍母,有灵犬及时出击,挡在她与凶徒之间,自是毫发无损,安然无恙。唤声:“道格特,追!”
刚要迈腿,冷不防与某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倒是十分关切:“老太太没伤着吧?没想到那个卖表人是通缉犯,穷凶极恶,险些出人命!”
原来是旧货店的朝奉!连忙说:“老法师,麻烦你按照这上头的号码,打电话给租界的汤姆探长,就说凶犯安藤盛已经露面,我追下去了,要他立刻派人接应。拜托,拜托!”说着递给他一张名片。
一人一狗穿过人群,出了正门,来到霞飞路上,一眼看见安藤盛飞快地越过马路,到了对面有轨电车站头,上了电车,叮叮当当地向东而去。
鲍母心想,只要没有把你跟丢,有轨电车算什麽?比脚踏车快不了多少,到了八仙桥转弯处,定然追上。看你再往哪里逃?
有轨电车,顾名思义,行驶在马路中间的两排铁轨上。车身墨绿色的,分主车、拖车两节,车顶上有独根电杆(俗尘小辫子),驾驶员站着开车,面前一个无极变速电控箱,脚底下一个踩铃。速度不快,“叮叮当当”倒是很闹猛
於是霞飞路上出现难得一见的场景:一辆有轨电车在前面开道,後面一个花白头髪的老太太骑脚踏车在後面追,一路大喊大叫:“停车,停车!捉坏人、抓强盗,行人让路,车辆让道!”无独有偶,还有条大狗在马路上飞奔追赶,场面十分火爆。
可惜那时候玩照相机的人太少,录像机更不谈,不然拍摄下来定是珍贵史料!
本来鲍母心想用不着多长时间就能追上,因为这一路有英士路、白来尼蒙马浪路两条小四岔路口,前面就是葛罗路站,算什麽也会慢下来。
哪知电车轰轰隆隆一路猛开,连站都不停。老太太知道车被劫持了!
让她猜对了,安藤盛手持一柄尖刀,站在司机身後,逼着他快速行驶,不然就杀了他。
驶过葛罗路站,车上的乘客下不去,站头上的人上不来,底下吵吵嚷嚷、骂骂咧咧,不晓得发生了什麽事?只有电车里的人不敢有怒言,深怕他动手杀人。
眼看要到八仙桥街,司机本能地降低速度,嘴里结结巴巴地:“先、先、先生,这里连续两,两个转弯,快了要翻,翻车,不是我存心的!”这才让後面的一人一狗喘口气。
电车由北诸家桥拐弯驶上公馆马路,闯红灯硬穿XZ路,到了大西路,终於停了。因为追上前头一辆电车,首尾相接,无路可走!
向後瞧,鲍母和猛犬道格特也已经赶到,身後大批市民蜂拥而来,一场大围剿即将开始。
好个安藤盛!从车窗爬上车顶,借着路旁商店悬挂着的广告旗,手脚并用,轻而易举地攀到屋顶,鲍母只有乾瞪眼的份!
虽说汤姆探长率探员、巡捕赶到,还是晚了一步,空放几枪也不管用,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高处逃走,无可奈何。
鲍母则把案情的大概告诉他,一摸门襟口袋,哪知空空如也,金表不翼而飞。失声惊叫:“不好,金表不见了!”
这一下把她吓得不轻,毕竟价值2000块大洋的宝货,那年头一头牛也不过三、四拾块洋钱!
按理说这块表应当上交租界警方处理,归还受害者才是!虽说经她侦破,金表方能从劫匪手里夺回,但是又从她手中遗失,这是很不应该的;何况她一心想买这块表,就有故意独吞的嫌疑了。说句不好听的,跳进黄河洗不清!
汤姆探长见她一副焦急的样子,连忙安慰:“鲍神探,难道我们还不知道您老的为人麽?不用心急,慢慢地找,或许一路紧追,失落在道上也说不定。您先回府,我还要到旧货商店去见那位朝奉落口供,不然不好结案。至于捉拿凶手、劫匪也是我们接下来的头等大事,辛苦您了!或许还会有疑难杂症再来请教。回见,您呢!”
英国人说得非常客气,不过也一下子提醒了她。那位眯着老鼠眼、两撇八字胡的老法师曾经和她在店中撞了个满怀,也仿佛感觉到衣襟下摆有过异样,难道,难道是他搞的鬼?抓安腾盛的当时,把手中的金表顺势放在口袋里,被他上了眼不成?回想起来极有可能。
一般来说,车子骑得再快,口袋里的东西也不会自动跳出来,从来没有过呀!但是金表得而复失这是不争的事实。
於是偃旗息鼓收兵回营,大西路离家近在咫尺,朝前走拐个弯就到了。
家里的饭菜已经摆上桌,就等她动筷子。星期天,李忠夫妇俩也在。
道格特进门先到储藏室,叼了一瓶“女儿红”放在桌上,然後蹲到它的座位下等吃的。
众人大乐又一惊,为什麽呢?老太太有个很独特的习性,凡是心中不快或是有一时解不开的难题必要喝黄酒,不仅借酒浇愁,还能慢慢地理出头绪,拨开乌云见太阳。这是她多年来的老规矩,连狗都晓得了。
李忠连忙讨好:“今朝我陪阿妈娘吃黄酒,秋冬活血,赛过进补!”
家宴蛮丰盛的,一家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酒过三巡,鲍玉刚先问起今天老娘有什麽不顺心的事。
“别提了,终日打雁,今天被雁啄瞎了眼睛!”
诸人大吃一惊,老人家从来没有失过手,今日何出此言?
老太太一面品酒,一面把上午发生的事叙述一遍。众人听了不敢置喙,先听听她是怎麽想的?
“我不认为是骑车颠落的,十有**是被朝奉妙手空空窃去,SH滩能人不少啊,想不到今天我也走了麦城!”说罢自嘲地乾笑几声。
“迪额就叫“老巨失撇”!呒没啥,弗懊恼,气坏身子弗格算,算我额,大不了陪一只把伊啦!”
鲍律师说:“兄弟侬弗要“淘糨糊”好伐?既然老娘确定是迪额朝奉偷额。哪能叫依呕出来是真额!”
“阿哥啊,呒没嘎便当额!老瘪三偷了去,再要依吐出来,难额!”
“阁牢要想办法!老娘,侬有啥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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