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王家的老腐儒(第1/1页)唐浮
高祖皇帝李渊马上得天下,太宗皇帝是马上打天下、朝堂守天下,守天下自是比打天下要难,是以科举制开始得到了完善,是以太宗皇帝曾自得于“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自太宗贞观以来,仅东都国子监六学,学生最多的时候有三千多人,若是加上西京国子监,以及太医署五科、太仆寺、司天台三科、弘文馆、崇文馆等学馆学子,以及诸国留学生,那便有万人之多,可谓是盛极一时。
只是武则天上位之后,迫于朝政局势以及各地战乱,而不得不把主要心思放在稳定朝堂,平定边疆内乱的问题上,大唐的官学有过一段时间的停滞,甚至一度闭馆。
随着武则天的统治获得了有开明见识的大臣的认可之后,武则天才有了多余的心思,放在了教育上面。
算学监有博士二人,魏贤是右博士,此人在算学上也算是颇有建树,然而此人却不是孔夫子那种“有教无类”的好老师,原本就对武则天准许商贾子弟如国子监很是不满,只是人微言轻,而不敢提出什么异议。
但是说要在开学问考之中耍一点什么小手段的话,却是轻而易举,于是,便有了八十七人交白卷的事情。
算学监右博士刘念微曾极力反对,在国子监祭酒李儒出面干涉下,魏贤只同意将考卷发送给学生,若是达不到中等成绩,便不能录取,魏贤和武三思颇有交情,是以李儒和刘念微也不好逼迫太甚,也只好同意了。
此时进来的三个人,有两人都是花甲之年了,一个慈眉善目,是算学监的左博士刘念微,另一个满脸严肃,手持戒尺,正是算学监的博士魏贤。
而走在最前的那个中年男子,却是国子监祭酒李儒!
魏贤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学子,老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然后一眼便扫到了讲案上的一堆考卷,见交了厚厚的一沓,不由微微一愣,不过很快,魏贤便又恢复如常,只是脸上的嘲弄之色,却比先前还要浓了几分。
走了过去,魏贤用戒尺挑开了压在试卷上面的镇纸,镇纸“砰”的一声打在了桌子上面。
“原本你们能否进国子监上学,三天前的问考成绩便可决定!”
魏贤的眼睛却是不看考卷,而是看向了下面的学生,肃然说道“不过为师念在尔等一片求学之心,跟国子祭酒李儒李大人求情,方才决定将考卷发送给你们,如果这样你们都无法达到中等,那便不是为师不通情理了了!”
魏贤当着李儒和刘念微的面,却是说的冠冕堂皇,让两个先生都觉的脸上有些发烫,不过君子非礼勿听,他们便当作没有听见。
魏贤边说边瞄向了课案上的考卷,老脸却是微微一变,连忙伸手翻开了第二页,然后越翻越快,终于,魏贤一声冷哼,戒尺猛地往案桌上一拍,伸手指着课堂的一群学生,却是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念微见状,心中一动,连忙走了上去,拿起一份考卷,脸上表情却是正好和那魏贤相反,却是越看越喜。
只是在拿起第二份的时候,眉头却皱了起来,看了第三份,眉头皱的越发厉害,不由拿着三分考卷,递给了祭酒李儒,道:“九道考题,涉及《九章算术》七层知识,综合性极好,但是这份答案,却是全部正确!”。
李儒看罢,又快速的扫了第二、第三份考卷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道:“诸位学子,欢迎你们来到国子监学习,自今日始,尔等要好生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李儒这段话,乃是正式定论了算学监八十七名商贾子弟的学籍,课堂上爆发出来了热烈的欢呼声,魏贤将戒尺往桌案上面一拍,学堂顿时一静。
“祭酒大人,他们明显是在抄袭,这不能算!”
“魏博士,你将试卷发送给学生们,难道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刘念微实在看不下去了,冷笑一声,道:“还是你以为这天下就无人懂得《九章算术》了不成?”
“你——”
魏贤一滞,被刘念微呛得老脸紫黑,李儒脸色一沉,冷喝到:“好了,魏博士若是不同意,那本祭酒便奏请陛下,请陛下裁决!”
姜还是老的辣,李儒一句话,便彻底把魏贤给堵死了,他出的考卷本来就是不合规矩,若是奏请武则天,他更加被动。
李儒忽的又笑道:“有趣有趣,这题解的有趣!”
看了一会,李儒侧身对刘念微,道:“刘博士,请你将所有的考卷送到本官案上,魏博士,开始授课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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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偏房内,李剑凌对面坐了一个人,两人对桌而酌,都是一杯接着一杯,生怕对方比自己喝的多一般。
李剑凌所带的酒囊相比普通酒囊要大了不少,可以装酒两斗,也就是是有四斤重,但是不到半个时辰,两人便喝了近三分之二了。
李剑凌在洛阳认识的没几个人,所以李剑凌自然是不认识他,对方也没有说名字,只是说闻到了李剑凌葫芦里的酒香,勾起了酒虫,过来讨一杯酒喝。
其实,李剑凌交朋友并不容易,他太过老成,而且对他来说,交朋友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所以在新城十一年,李剑凌几乎没有同龄的朋友,即便是虎子,两人感情甚笃,却也不能算公平相交的朋友。
但是眼前这少年,却是让李剑凌找到了久违的感觉。
这年龄也就比李剑凌相仿,或许要大上一两岁,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但是说话动作,行走坐立,却都比同龄之人强太多,而且为人很是爽快。
酒过十多巡,李剑凌却没有举杯,却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书童,为何来偏房?”
那少年笑道:“你也不像书童,却又为何在偏房?”
“我陪我家两位少爷来读书,自然只能待在偏房!”
那少年笑容不减,道:“我逃课出来,除了偏房,无处可去!”
李剑凌一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举起酒杯,道:“你这人很有趣!”
少年也举杯,却是苦着脸道:“你是第一个说我有趣的人,别人都说我是个老头!”
李剑凌理解这句话,也深有体会,大哥薛飞云就常说他“少年老成似妖精”,想起新城,想起大哥,李剑凌自然而然的想起了亲人,眼眶一热,连忙举杯,笑道:“干!”
仰头杯尽,两人却都是被烈酒呛得眼泛泪光。
这时候,国子监的钟声响起,那少年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冲李剑凌拱手笑道:“多谢兄台的好酒,告辞了!”
李剑凌也站起身来,将酒囊递了过去,道:“我家中还有,这酒你拿回去吧!”
那少年也不推迟,接过酒囊,道了一声谢,便大步的走出了偏房,却是往国子监的正院跑了去。
正院是国子学和太学所在,国子学学生三百,只收文武三品以上高官以及国公子孙,太学学生五百,以五品以上高官子孙为之,也就是说,那位少年很不简单,或者说,他的背景很不简单!
李剑凌疑惑的同时,李儒和刘念微也是在疑惑,他们所疑惑的,乃是算学监的那八十七份“满分”上等考卷,经过筛选,排除了八十份,还剩下七份,却是不好再继续分辨了。
忽然,刘念微提出了一份字迹工整的试卷,道:“大人,这一份应该可以剔除!”
李儒看了一眼,道:“嗯,字迹太过工整了!”
“咦——”
忽然,李儒一声惊疑,问道:“刘大人,你可曾记得,洛阳城那个办私塾的商人,是叫什么名字?”
刘念微蹙眉思索了片刻,犹豫道:“好似叫王什么宝来着···”
李儒拍案而起,却是吓了刘念微一跳,忙问道:“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刘博士,劳烦你把这王良王良的案卷找出来,我要看看!”
不一会,刘念微便把王良兄弟的案卷找了出来,李儒端详了片刻,轻声一叹,道:“这个王元宝真是祖上烧高香了,竟然找了一个这般好的先生!”
“大人?”
“刘博士,你可知道,你经常捧读的那《三字经》和《弟子规》出自何处?”
刘念微老脸一红,讷讷不知如何言语,李儒失笑道:“你莫要误会,我可不是取笑你,孔子五十有一,学问满天下,却还要问礼于老子,可见是术业有专攻,你专攻算学,于文学一道不通,又有何奇怪!”
“我之所以这般问,却是因为《三字经》和《弟子规》都是出自王元宝家那私塾先生之手!”
刘念微顿时反应了过来,失声道:“大人的意思是,这考卷答案,亦是出自王家那位私塾先生之手?”
“魏贤此人虽然德行不佳,在算学一道却是不错,他所出之题,虽然简单,却是包含了《九章算术》七层内容。”
“你再看这答卷,解答清晰、简洁,毫无累赘,许多解法别出心裁,颇有博采众长之象,若非精通算学之人,如何做的到?”
李儒笑道:“难道你相信,此答卷是出自学生之手?”
刘念微摇了摇头,忽然叹道:“如此人物,做一个私塾先生,着实可惜了!”
李儒摇头道:“那也不见得,若是真有本事之人,那也不会只做一个私塾先生,定然在科举之中扬名立万了,之所以名不见经传,估计亦是腐儒一个了!”
李儒心思虽然缜密,却是忘了,如果年纪小,那也是无法参加科举的。
因为这一丝的疏忽,李儒便将此事丢到了一边,直到一个月后的那件大事,李儒才豁然惊醒,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也因为那件事情,李儒自此一日三省,终成一代名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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