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围困(第2/3页)凰权

的吃着胡桃,永远站在她身边三步手一伸能够得着的地方。

    不多时,里正的大锣敲起,带着数十个不属于燕家分支的青壮伙子,顺着道路一路卖力吆喝过来,锣鼓不够,有人敲着铁锅有人拍着盆,杂乱而嘹亮的声音立时将喧嚣的人声压了下去。

    外围的人最先听见告示内容,都面带惊喜的转过头来,随即仿佛一阵风掠过人群,由外向内逐渐扩散,所经之处都起了波动。

    这些人,大多在凤知微概括的那个赈灾人群里,凤知微知道其中很多燕家雇工,特意加上了雇工这一条,再加上南海百姓长寿者多,很多人家都有六十以上老人,老人赏物尤其丰厚,那么全家都会护卫着老人出行去领取赈灾米粮银钱,没多久,这附近的人就会走空。

    又限定时间,又限定地,等这些人慢吞吞到邻县走个来回,事情都完结了。

    好消息总是传播得特别快,等里正走完一圈,所有人都知道了,面面相觑露出惊喜神情。

    这个里正是九节村老里正,村民都认识,再这种事情也没有人敢撒谎,当即有人大喝一声:“领米粮去咯!”

    一声喊而千人应,再僵持了这么久,里面也没动静,也看不出暴力冲击祠堂的模样,众人围困攻击了那么久,里面的人一直没动气,众人都有些不耐烦,听见这一声,撒下手中木棍石块,掉头就走。

    呼啦啦就散了千把号人,一些赶来的人半路犹疑的停住,听见这个消息扭头就走。

    到底再重要的事也没有自己的肚子重要,再宗祠不是还没被冲嘛。

    凤知微在树上看着,松了一口气,从听见那个消息便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放下来。

    这一松懈,便觉得头一晕,险些从树上栽下去,顾南衣一手捞住她,面纱后一双明光熠熠的眼睛不解的看着她。

    凤知微笑了笑道:“树真高。”

    她悄悄把了把自己的脉,随即垂下眼睫。

    顾南衣转过头,忽然一弹指,射出一把胡桃。

    胡桃如雨般飞出去,向着散开的人群后方。

    一个汉子,挤在人群中央,看着渐渐散开的人们,眼中露出急色,衣袖一翻,掌心一柄匕首熠熠闪光。

    他一刀便向一个急着去领米粮的男子背心捅去!

    刀还没入肉,他已经张嘴准备大叫“杀人啦——”

    然而忽然一道黄色的影子飞过来,砰一下击中他的匕首,匕首一折两半,那黄色东西落地,却是一个胡桃。

    与此同时四面乱七八糟声音响起,“抓偷啦!”几乎和他的喊声同时发出,硬生生将那句“杀人啦”给遮没了。

    几个人突然挤到他身边,当先一人眼底闪过不怀好意的目光,抓住他的手往背后狠狠一拗,咔嚓一声他顿时晕了过去。

    这事情发生在须臾之间,连发五起,五起都被瞬间扑灭,百姓们还真以为是抓偷,一边摸着自己的荷包一边更快的离开。

    数千人渐渐散尽。

    属于世家或者常家的细作,被擒下。

    凤知微舒出一口长气,露出一丝疲乏的笑意。

    她一直担心人太多,细作在里面一煽动,只要和宁弈的护军有一接触,都可能被无限度扩大直至闹得不可收拾,就算宁弈安全无虞,但牵一发而动全身,被人家利用这个由头煽风火,后果都难以想象。

    最起码她承诺周希中的事情就再也做不到,无法建立船舶司也就无法将世家整合控制,更别提整合南海不为常家侵入。

    她本来有些奇怪,为何几个时辰内细作都没能挑唆成功,此时人群散尽,终于看见前方情况。

    气势恢宏的燕家祠堂外,现在堆着几株大树,将祠堂各个方向堵死,楚王护军中的盾牌军将盾牌架在树身,牢牢挡住里面的情景。

    宁弈一发现百姓被煽动而来,立即下令砍掉祠堂门口那几株百年巨树,做成屏障,牢牢隔住了和外围百姓的接触。

    这种情况下,有心人想利用肢体不经意的接触制造事端都不可能——隔着丈宽的树呢!

    若非他当机立断,只怕今日也等不到凤知微便会生乱。

    其实宁弈在发现百姓围拢来的时候便可以及时退走,他却选择留在险地,固然有相信凤知微能够解决的原因,更多的是,他不打算对燕家退让。

    凤知微作出的保燕怀石的决定,他什么也没过,却已用自己的行动完全证明了他的态度。

    凤知微下了树,觉得自己更昏眩了,并一阵发热一阵发冷,她勉强笑笑,和顾南衣拉开了几步。

    巨树之前,护军看见她,嚓一下拉开了盾牌。

    顾南衣来拉她的衣袖,想带她飞过大树,凤知微身子一斜让开,笑道:“我自己来。”

    她爬上大树,步伐轻快,一边走一边挥手,两边的盾牌护卫看见她今日迥然不同平日的决断和严肃,都不敢上来惊扰,远远避开。

    她爬上树身,盾牌如扇面展开。

    她看见了树后,祠堂前那个人。

    护卫层层中,那人斜靠着一株树身,下铺着金红色的楚王护军披风,大概出来得匆忙,只穿了月白色镶金边便袍,披金色绣黑团花曼陀罗的薄氅,淡金色的腰间丝绦垂落,和下的红色披风交织成华贵的艳。

    他在下棋。

    这万人中央、凶危之地、他逼着人人逼着他的互围场合、一不心便星火燎原的险境里,他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靠着树,姿态轻闲,面前一个临时削就的木棋盘,用两种树叶做的棋子,一边绿一边黄,各自为战,他抿着唇,专注的“看”着棋盘,看那模样,大概在思考着如何用自己的绿方的将吃掉自己黄方的帅。

    凤知微居高临下,遥遥望着宁弈,黄昏的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打在他眉梢,他眉宇间雍容沉凝,长睫在眼下划出一圈优美的弧,有种难得的温暖的静谧。

    看着那样的神情,凤知微突然觉得心中一酸。

    她也抿起唇,将那突然翻涌的心绪压成薄薄一线,压回肺腑里。

    下方的宁弈听见动静,回头笑看她,对她招招手,道:“你来啦。”

    “嗯。”

    问的随意,答得简单,似乎只是她办完公事回来在憩园遇见,那么云淡风轻的打个招呼。

    而诸般凶险,都远在天涯,刚刚才散去的敌意汹汹的数千人,似乎从未存在。

    “过来。”宁弈又唤她。

    凤知微慢慢的走下去,在他身前丈许远远停住。

    宁弈听着她的脚步,皱眉笑道:“今儿怎么扭扭捏捏的,被吓着了?”

    凤知微笑笑,还是不走近前,道:“里面怎样了?”

    “还是那样。”宁弈起身,拂乱树叶棋盘,过来拉她,“有没有吃的?我一天没吃东西,快饿死了。”

    凤知微一闪身,躲得远远的,答:“没有。”

    “你今天怎么了?”宁弈皱起眉,停下脚步,“你怪我没硬抢人是吗?宗族祠堂太事关重大,闹出事来对你将来在南海也不利,所以我选择等……”

    “不,不是。”凤知微立即道,“不能硬抢,换成我也只能这样做。”

    “也难。”宁弈森然一笑,“本王的耐性是有限的,燕家当真敢不给朝廷面子,本王自然也敢不给他们退路。”

    他走到凤知微身前,凤知微又退几步,在他即将牵到她衣袖时和他擦身而过,她淡淡的香气从鼻端拂过,隐约间有些别的气息,宁弈怔了怔,下意识又嗅了嗅,她却已走开。

    他静静站在那里,脸色渐渐的淡了下来,却没有再话,冷冷道:“既然你来了,这事本就该你处理,不该我越俎代庖,你便自己决定吧。”

    完他便转身,凤知微默然不语,看着楚王护军快速的集结成队准备离开。

    忽有急促的脚步声奔来,凤知微回头一看,见一个娇玲珑的女子,布裙荆钗,奔到树前,看见大树,将布裙往腰间一束便往上爬,盾牌军长枪一拦,喝道:“谁!”

    “南海丰州千水村人氏,华琼求见殿下。”那女子昂起头,一张微黑的脸,眉目秀丽,口齿特别的清晰。

    宁弈转过身去。

    那女子在树身上磕头,道:“殿下,民女来给您开门!”

    凤知微和宁弈都霍然回首,眼中喜色一闪——宗祠只有本族燕氏才能进入,其他人进入都是全族之敌,现在燕家这个情况,哪个燕家人都不会给他们开门,只好僵持着,如果能有燕家人开门,那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

    “你是何人?”宁弈十分冷静,“你姓华,不姓燕,不是燕家人叫开门是死罪,你不要自寻死路。”

    “殿下。”华琼磕个头,朗朗道,“这祠堂内,是民女婆母和丈夫,若不能同生,不如共死!”

    两人同时一惊,“丈夫?!”

    凤知微“呃”的一声,没想到燕怀石在南海竟然已经有了夫人,怎么没听他提起?还有好歹燕怀石是燕家子弟,这女子是他夫人也该锦衣玉食,为何只是渔女装束?

    凤知微目光落在她的手脚上,这女子赤足草鞋,裤腿高高挽起,手腕和脚腕上,竟然有绳索磨过的血痕,有的地方已经磨破见骨,鲜血淋漓。

    她是怎么过来的?挣脱绳索?一路奔波?所以草鞋破烂,一身伤痕?

    “让她过来。”凤知微一声令下,护卫让开路,华琼有艰难的爬下树,并没有过来和他们寒暄,而是直奔祠堂门口。

    一边过去,一边就从身后抽出了一对渔叉。

    凤知微又是“呃”一声,目瞪口呆。

    这不是来捣乱的吧?

    她有不放心,只好跟过去,华琼行到祠堂门前,开始敲门,一边大声道:“燕氏第七百三十二代长房长孙燕长天,求见宗主!”

    凤知微和宁弈面面相觑,心想最近和燕家打交道,没听过这个人啊,还是燕氏长孙?

    再这明明是个男人名字,这女子不是她自己叫华琼么?

    祠堂门心翼翼开了一线,一张脸探出一半,依稀是那个燕怀远,铁青着脸先瞄了宁弈和凤知微一眼,才看了看华琼,似乎怔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

    “你这****!贱人!什么燕长天?燕长天是谁?燕家至今只入谱七百三十一代,哪来的七百三十二代?你一个外姓,敢来敲祠堂的门,敢在祠堂圣地胡扯乱弹,立刻杀了你!”

    “你有种就杀!”华琼怡然不惧,“只要你敢背负忤逆祖宗之名,在这祠堂门口杀掉你燕家长房长孙,我便服你!”

    “什么长房长孙,滚!”燕怀远大怒,伸手去推她。

    华琼突然退后一步,悍然一撩外衫,将腹部一挺,大喝:“燕长天在此!”

    上千人刹那鸦雀无声。

    凤知微难得的张大了嘴。

    顾南衣怔怔望着那突起的肚子,看了看手中的胡桃。

    宁澄一个倒栽葱跌落尘埃。

    日光下那女子揭去衣衫,千人之前坦然露身,只被一层薄薄单衣遮住的腹部微微凸起,透过稀疏的布料,几乎可以看见上面的妊娠纹。

    燕怀远呆在了那里,手伸在半空不知道缩回来。

    “你们燕家第七百三十二代的长房长孙,现在在我肚子里。”华琼神色凌厉,根本不在意衣衫凌乱,坦然迎着燕怀远的目光,一字字的道,“按七百三十二代族谱续,这一代为‘长’,我给他起名燕长天,燕怀远,现在,燕长天要进去!”

    她声音琅琅,口齿特别的清楚爽利,千余人听了个明明白白。

    宁弈突然轻轻叹:“好!”

    凤知微感慨的叹息一声:“燕兄有福!”

    燕怀远失魂落魄的盯了她肚子半天,一撒手向后退去,里面一阵骚动,不多时有苍老声音传来,正是燕太公的,颤巍巍道:“华琼,你这不守妇道不知羞耻的****!竟然敢在燕氏祠堂圣地前大发厥词,还不给我速速回去!”

    “谁大放厥词谁心中有数!”华琼一句不让回去,“大燕氏始皇帝神主牌位在上,历代子孙谁敢在祠堂颠倒黑白出言撒谎,必受天谴,家族招祸!老爷子,你不怕受天谴么!”

    燕太公呛了一呛,终于忍不住怒道:“就凭你一个外姓女子,信口雌黄称身怀我燕家后嗣,我燕氏便让你进祠堂?你做梦吧你!”

    “你燕家这一代不积德,子孙单薄,”华琼冷笑,“自从前年二房孙子在海里淹死之后,现在剩下的全是没有入宗谱的女孩,我现在怀了你燕家长房长孙,你敢不让我进去?你燕家一向承续传于长房嫡出,上一代大少爷出走,这一代你想用上代恩怨再赶走怀石,但我怀里的这个,没有出走,也没有犯错,你拦不得!”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克死丈夫的****,至今没有入我燕家门,也敢怀我燕氏皇族神圣血脉?”

    “怀石!”华琼立即退后一步,高呼,“你听见没有?我现在就问你一句,你娶不娶我!”

    一片寂静,众人如泥塑般钉在当地,都屏住呼吸,为这女子的大胆决然所惊。

    千余人中央日光琅琅,那女子立于日光下,朗然坦腹,当众求嫁,不惜自己一生名誉命运,拼了此刻救得情郎。

    短暂的安静令人觉得难熬,所有人呼吸都被拉长,随即,在祠堂深处,远远的燕怀石的声音响起。

    只有一个字。

    “娶!”

    斩钉截铁,一往无回。

    轰然一声,千余护卫忘记身份,齐齐叫好,凤知微眼神里晶芒闪动,只觉得自己早已沉冷死去的热血,刹那间都似滚滚沸腾起来。

    宁弈一直没话,只是突然偏头看着她,凤知微不敢去看他眼神,却听他忽然轻轻叹息一声。

    华琼仰着头,眼中泪珠滚动,却一直没落下来。

    “就算他娶你,”燕太公怔了半晌,嘶声道,“你怎么敢确定这就是个男孩?女孩一样不可以进去!”

    “这好办。”华琼轻蔑一笑。

    凤知微突然心中一跳。

    “唰。”

    华琼反手拔出那对渔叉,日光下那对打磨得铮亮的渔叉反射耀眼的光芒。

    “看看便知!”

    亮光一闪,渔叉对腹部插下!

    “别——”燕太公骇然大喊。

    他一瞬间吓得老心脏都快停跳。

    祠堂之内不可活杀任何燕家子弟,否则当事人打断****逐出南海,这万一剖出来真的是个男婴,他这条老命也不够赔的。

    “啪。”

    一枚胡桃准时解救了燕长天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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