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圆房(下)(第2/4页)一品仵作

,清冷难化,只待玉缘人。男子探入新被里,揉得一手晨露,听见清音低转,美似天籁。

    好了她来,到头来仍是他主导。

    她的懊恼之态他看不见,她却能觉出他胸膛的微震。

    他的愉悦叫她咬牙切齿,奈何她未能然摆脱梦魇,无力翻身,唯有牙关得力。

    步惜欢敏锐地察觉出暮青的锐气,急忙息了内力才没伤着她。她的气力不大,锐气那般盛,下牙时却未用尽气力,显然舍不得他疼。

    但仍乱了他的气息。

    月光洒在枕边,男子的眉心凝起一道玉川,欲锁浓情,却难关住春意,那眼眸似开微合,眸波浑如暗河,波涛隐聚,势虽内敛,却慑人心魄。

    暮青不惧,许久才抬头,见男子明肌玉骨,锁骨如横贯天阙上玉桥,那势不似人间风景,却落了人间花红。那片落花红艳艳如雨后海棠,飘零在玉桥上,如人间少女玉臂上的一点朱砂,刺进眼里,烙在心头,就此成了一生里最惦念难忘的风景。

    只是她惯爱煞风景,他玉骨上烙下的那一点朱红美则美矣,却偏偏留了两排弯月般的牙印,仿佛兽画下的领地,以此宣示他是她的独属之物,谁也不得觊觎。

    步惜欢哑然失笑,笑里满含宠纵,任由她俯视他,而他也借机欣赏着她,看着看着,不由兴味地一笑。

    “有何可笑的?”明知他一笑准没好事,暮青仍然好奇,她就想知道这人的下限在何处。

    “为夫觉得今夜在谷中所言之事有差,与其命尚衣局在肚兜上绣制木兰花,倒不如为夫为娘子画一枝。”步惜欢懒洋洋地笑道,“这般春景若是夜夜可赏,必能时时春梦里……”

    “从此君王不早朝?”暮青斜睨着步惜欢,胡乱接了一句。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就没有下限!

    “家有严妻,为夫哪敢?再了,纵然为夫不在意昏君骂名,也在意娘子的美誉。”步惜欢笑了声,似真似假地道,“为夫真担心娘子婚后终日想着狱事冤案,琢磨些新鲜花样儿也是怕娘子婚后久了会嫌日子乏味,待为夫淡了。”

    “不会。”她看得出他真有此忧,也知道此忧从何而来。

    父王待母妃便是如此,母妃出身书香门第,生得柔弱,却有几分书香女子的清傲之气,她不愿低眉媚笑以色侍夫,又因夫君贪色而意难平,如此多年,待人愈发寡淡疏离,连在嫡子面前也甚少展露欢颜。步惜欢幼时只怕没少想法子逗母亲开怀,只是那时年幼,他并没有开解母亲心结的能力,如今更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正因他幼时在王府里太过寂寞,此后困于宫中又渴盼亲情太久,如今才会在意她如此之深。他变着花样儿地逗她,不过是因她性情之中的清冷孤傲与母妃有些像,甚至她连儿女情长为何物都不懂。他怕她不开怀,怕她后悔错嫁于他,因此耐着性子教她宠她纵容她,把这世间权贵男子难给女子的尊重和自由都给她,只盼她此生欢喜。

    他待她的情意和他的陈年心伤,她都懂。

    她不会情话,亦不懂浪漫,但她懂得亲情可贵,能给他的唯有这两字之诺。

    一诺此生,至死不渝。

    暮青在步惜欢身上坐着,此刻赤身相见却无关风月,唯有赤诚相待。

    “嗯。”步惜欢笑着应了声,笑意温柔而满足。他很少提及王府中事,她却能懂他至深,两心相印莫过于此,每当这时候,他总觉得那些年的苦都是值得的。

    “那为夫才所言的那些事儿,娘子可否……”他刚吃了定心丸就开始得寸进尺。

    “好!”暮青点头应了,干脆而认真。

    “……”步惜欢反倒怔住,这话真是逗她的,他没想过她能允下。

    这是朽木成材榆木开窍,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他那有点傻气的神情实在难得一见,暮青垂首浅笑,在步惜欢的心口印下一吻,似是承诺。

    这一吻的滋味如食毒花,却又偏偏叫人甘之如饴。男子的眼眸似开半合,眉宇间的意态深沉隐忍,却又锁着几分懒慢疏狂,似灵台琼花,不近红尘,却因她而生出七情六欲。

    此时此刻,她由衷地感激母妃,纵然不幸,亦不忘教子惜欢。这难能可贵的教诲与她的不幸婚姻在幼子的心里埋下了一粒种子,在深宫苦难的岁月里支撑和警醒着他,有幸守护住了他心里的一寸净土。那粒种子在其中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终于在多年之后被她所得。

    月光明净,窗台一角添了截华袖,这一路似久行千里,风雨苦甜皆尝尽,待至春关前,听得马车里传来几声低低的话音。

    “已了我来……”

    “今夜洞房花烛,为夫还是想要亲力亲为的。若叫娘子卖了力气,日后嫌弃为夫年老可如何是好?”

    “……”

    好半天无声,想来是暮青犯了迷糊,一时想不起此话怎讲来。

    又过好半天,她才想起似乎是那年朝廷与五胡议和时的事。那时,呼延昊当殿指她和亲,被她呛过一句不喜老男人。

    这等陈年旧事,他竟然还记得?

    “为夫虽比娘子年长好些,但正当壮年,为了不叫娘子嫌弃,为夫可是尽心尽力。娘子可还记得今夜独赴巫峰之巅,去了几个来回?”

    “……”

    “你……肚鸡肠的……”

    言未罢,忽有人把着纤腰倚向娇娘!

    这一倚,似倚非倚,看似懒慢,却如雷霆万钧,春关破时,江上起了风。

    夜还长着。

    *

    圆月如盘,军营里铁甲靴兵之声不绝,中军大帐的帘子掀开,一人走了出来。

    夜已深,那人披着身轻甲,月光洒来,军靴上仿佛落了层白霜。他仰头逆风望向江边,却只望见满眼猎猎的军旗。

    帐帘又被挑开,韩其初走了出来,见章同正望着军旗发怔,不由叹了口气,“章兄,时辰不早了,明日一早我等要同去贺拜皇后娘娘,此后还要加紧行军,赶在雨季前过江,今夜非你值夜,不如早些歇息。”

    章同未动,军旗凌风割碎了月光,男子脸上的光影走马灯一般,连声音都似喃喃细语,“皇后娘娘……这江山失了半壁,大军南下如此狼狈,前途未卜荣华难料。其初,你……这皇后,她真的当得痛快?”

    韩其初却在他身后笑了声,语气怅然地道:“章兄,她可是都督啊……以你之见,都督可是贪图痛快之人?”

    “……是啊,她不图痛快,连个像样的成亲之礼也不图。”章同凄笑一声,破碎的月光照亮了眼底,隐约可见眼眶微红。

    韩其初叹了一声,拍了拍章同的肩膀。他们有同乡之谊,若是到如今还看不出他的心思,他不如趁早辞了这军师之职回乡卖字为生。

    可是,正因有同乡之谊,有些话他才要。

    “你我都看过陛下的亲笔诏书,行军路上成亲实属情非得已,诏书已遍布江北,他日必定天下传颂,都督非但不会受人唾骂耻笑,其功绩反而会被天下传颂,此乃过江后的保身之符。陛下用心之深,我等这些日子以来亲眼所见,都督得遇良人乃是幸事!她之幸也是你我之幸,五万水师儿郎之幸,天下百姓之幸。”

    此言发自肺腑,韩其初心悦诚服,自拜读诏书起已过数日,他仍记得其中之言。

    “……朕六岁登基,皇族势微,无人可依,但为母仇,不惧勾且偷生天下骂名。天下皆道朕乃昏君,唯皇后明了朕心。朕一身污名,为天下所弃,幸得知己,十八年孤苦终有所依。朕感苍天未弃之恩,誓与发妻死生不离!”

    “皇后出身贱籍,自幼识得民间疾苦,自与朕相识,未享一日安稳,反添奔波劳苦,而今痼疾难愈日渐憔悴,朕夜夜孤坐难眠,遥思经年事,常使泪沾襟。元隆十八年初夏,皇后为查杀父真凶假扮儿郎从军西北,刚智挫狄部之阴谋,又查出葛州匪寨暗养战马,为护上俞百姓,苦战一日夜,身负三刀,割肉疗伤;同年深秋,皇后随将帅潜入狄部,杀敌一夜,清晨溃敌,却遭流沙吞入地宫,智破机关寻得神甲,九死一生身中寒毒;仍是那年隆冬,勒丹使节险死于宫宴之上,皇后查察此案,计诱真凶,揭奸党勾结五胡之惊天密案!次年春,巧察西北军烈抚恤银贪污大案,追缴赃银五百余万两,上至朝堂下至州县,问斩赃官百余人!此后,皇后练兵查案一日无休,助朕渡废帝之危,连破盛京要案,得罪奸党,险遭刺客暗杀于官道。而今,正当朕夺宫之际,皇后却遭辽帝劫出皇城,为保郑家庄中一家老少八口性命,自刎伤重,久病至今。”

    “朕遥思当年,皇后从军西北前曾留书一封,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朕韬光养晦,二十年谋一日,而今帝业将成,却失发妻,家若不齐,何谈治国平天下?天下弃朕已久,唯一女子待朕一心不离,若弃此女而择天下,与负心何异?皇后与天下,非美人与江山之择,乃恩义与权欲私心之择!心若不正,何以修身?君若不正,何以教民?一帝千古,明君大志,岂非冠冕堂皇之谈?朕宁弃祖宗江山,不负患难之妻!天下骂名可背,男儿风骨不可失,列祖列宗若泉下有知,当明朕心,欣慰之至!”

    “此诏书于南下路上,此之一去,不知何日再渡江来。朕登基二十载,帝诏多非朕意,今日终可亲书一诏,过江前告之四海——皇后久病,朕心甚忧,愿效仿民间冲喜之俗,择端月月满之日与皇后行成亲之礼,盼爱妻此后邪祟无扰百毒不侵,盼苍天怜见万民同祈。此后一江之隔,山水不见,世间再无大兴。关河不改,王朝更替,昏君明主且看吏治民心,功过是非留与后人评。”

    一诏千字,用情之深,令人动容。

    此诏非骈体,书中无丽辞,似诉家常事,娓娓道尽二十年来的背负隐忍,道尽皇后之仁孝智勇,更道尽夫妻情深,为人之,为君之道!

    这正是此诏的高明之处。

    百姓忙于生计,甚少关心国事,只要国无苛政风调雨顺,比之古今大贤的经天纬地之论,百姓更爱听那些县官纳妾、寡妇出墙的风流事。而帝后情深,半壁江山不换,世间可歌可泣之姻缘莫过于此,岂有不四海传颂之理?且皇后出于民间,与百姓可谓同心连根,又如此爱民,岂有不受百姓怜惜拥戴之理?

    ——此乃民心之谋!但这仅为其一。

    此番过江,大兴恐要一分为二,江北江南划江而治,将来若兴兵征战天下,军力与智囊缺一不可!军权易取,贤士难求,日后必有一场招贤纳士之争。

    元修有十年英雄之名,一朝谋朝篡位,虽定遭一些贤才忌讳,但毕竟有抗敌卫国之功绩。反观陛下,十年昏君之名,自毁祖宗基业,若无此诏,天下必责他不孝无道,各地揭竿也不无可能,处境可谓不容乐观。

    但此诏一出,足可撼动天下形势!

    古来坦言江山帝位乃权欲私心之君有几人?能言“心若不正,何以修身?君若不正,何以教民?”之君又有几人?明已欲而正已心,陛下乃真君子!海纳百川,祸福可共,若理朝政,必能开明纳谏,改革吏治,现盛世之治!

    他拜读此诏时有此感受,想来天下贤才之中亦不乏见地相同之士,见此诏书,陛下无需招贤纳士,天下志同道合之士自会来投!

    ——此乃贤士之谋!

    其三,江北虽已遍布元党的势力,但元修一心戍边从未理政,而今太皇太后和元相双双亡故,元家一夜之间塌了顶梁,元修想把这顶梁扛起来,重建朝廷稳定江北,就要费些心力,而今又被陛下打了个措手不及,各地民心动摇,士族之间恐怕少不得勾心斗角各护私利,朝廷重建之事会难上加难。

    其四,若无此诏,陛下南下所带的嫡系就只有御林军和江北水师,皇权势弱,外戚摄政便有可能会重演,为争权势,江南士族之间的后位之争在所难免。而皇后出身卑贱,陛下又为她弃了半壁祖宗江山,百官只需以此问罪逼宫,她便有性命之忧。但此诏一发,皇后便是功高爱民的贤后,于百姓有恩,于社稷有功,她身后是天下百姓四海民心,还有谁敢轻动?陛下也无需再背负昏君之名,待至江南,添了贤才名士的辅佐,连同魏家遍布江南之势及近年来的布局,江南士族想要轻易拿捏陛下也是不能的。

    一道诏书,为己招贤纳士,为皇后谋四海民心,搅浑江北,威慑江南,所谓一计兼顾八,有扭转乾坤之能也不过如此!

    韩其初仰头看了眼夜色,见月照军旗如雪积风帆,乍一见,恍若江上沧波。

    “都督非凡女子,陛下亦是真龙也!此番弃盛京而出,看似是弃半壁江山,又如何知晓此去不是龙出深潭?真龙腾于九天,君临四海之日,天下必有盛世!”韩其初看向章同,不知是今夜有喜还是月色江风的缘故,一向温和的他竟有些心潮激。

    章同扯了扯嘴角,面色淡如水,“是啊,既是幸事,理该庆贺。听百姓营中今夜有酒,我去喝杯喜酒。”

    韩其初的笑容顿时僵住,道声:“章兄!”

    “今夜非我值夜,即便喝醉也不会误事。再了,以圣上之能,一切必在掌握之中,今夜能出何事?军师不必过于担忧。”章同顿住脚步,却未回头,“自打入了军营就从未醉过,今夜既有喜事,一醉又有何妨?军师放心,末将记得军规,明日自来领罚!”

    “章兄!章兄!”韩其初急唤数声,却不见章同应声,眼睁睁地看着他往百姓营区的向的去了。

    军营之中不可有女眷,但夜里为保随军百姓的安,每日扎营都会特地辟出一块营区安置百姓,营区毗邻中军大帐,四周挖有壕沟设有拒马,内有家丁,外有御林卫,扎营之后百姓便入帐歇息,无事不得外出走动,外出不可喧哗笑闹,即便出恭也需结伴,可谓守卫森严,规矩亦严。

    军中不得饮酒,百姓营中今夜却备了酒。步惜欢念及百姓随军南下一路辛苦,又有绣制喜袍之功,故而下旨备了喜酒。

    女眷们未出营帐,隔着帐帘儿却可闻阵阵欢声笑语,男丁们在营帐外的空地上生了篝火,对月划拳畅饮,好不热闹。

    这边热闹未休,军营四周却边防严密,五万大军扎营,营区之广首尾难见。西大营靠近山林,正是换防的时辰,一队巡逻兵走来,为首的将道:“弟兄们,回营帐里歇着吧,下半夜换我们。”

    “肚子里的酒虫子直闹腾,回去也睡不着!”接话的是个陌长,边话边整队。

    将哈哈笑道:“你想喝酒?扒了这身甲胄,你尽管去百姓营中喝酒!”

    “别别!这不是叫爷为了一坛子酒,兵都不当了?那可不成!渡江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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