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之三 未来可期(第2/4页)一品仵作
堂里的韦父猛地回头看向了老仵作。
吕荣春大惊,斥道:“休要信口雌黄!既然有血,为何未加标示?你究竟有何居心!”
斥罢,不待老仵作辩白,吕荣春便向帝后叩首高呼:“启禀陛下,启禀娘娘,自案发以来,微臣从未听闻此事,不知仵作为何蒙蔽此事,亦或此事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望陛下和娘娘明察!”
皇后淡淡地道:“仵作,你点画一笔,不加标注,知县诉你有心蒙蔽,本宫倒是觉得不算冤枉你,你以为呢?”
老仵作道:“回娘娘,小吏的确是有心隐瞒此事,因为……因为小吏曾禀过知县大人,韦士子掌心有血,失足摔下楼梯之前很可能受过伤,但知县大人说,人既然是摔下楼梯才死的,那就是失足跌死的,与其它伤情无关。可小吏遍检尸身,并未发现在死者身发现创口,流血伤唯有一处,那便是后颅!于是小吏斗胆猜测,若韦士子掌心的血是自己的,那么他的生前伤很可能就在后颅,他虽然失足摔下了楼梯,但死因很难说与生前伤无关。但知县大人一向专断,小吏位卑言轻,不敢多言,因知此乃命案,死的又是春闱学子,州衙必遣仵作前来复检,故而想着,若是复检时发现疑情,州衙仵作之言必然比小吏之言有分量,届时知县大人应当会听,不料……不料州衙来人后,复检当中只字未提疑情,连初检验状都被以“春闱学子身亡,刑部必查”为由,要求不可与复检有所出入,小吏这才觉察出此案水深,恐难凭微末之力揭露真相,故而在更改验状时偷偷地点画了一笔,以期刑部复核此案时会有所发现,委实没料到陛下和皇后娘娘会驾临镇阳县,还来得这么快……小吏心中惶恐,不知所措,并非有意欺驾,望陛下和娘娘恕罪!”
言罢,大堂内发出阵阵低语,食客们窃窃而议,若非帝后在此,只怕早炸了锅。
韦家人尚且懵着,刺史李恒和知县吕荣春便齐声喊冤。
圣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对皇后道:“你瞧瞧,一桩案子,百姓喊冤,县官喊冤,州官也喊冤,究竟是哪个冤?”
皇后望向龙颜,一身寒锐之气眼瞅着便敛了许多,唯余清冷气韵,“你要纠结哪个冤,可就把自己绕进去了。一桩命案的真相永远不在于活人说了什么,而在于死者经历了什么,而这也是本案的关键所在——韦子高失足摔下楼梯前都经历了些什么?也就是他被同窗劝回屋到他离席告辞的这段时间内,雅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查清此事,真相自现。而对于此事,我想此刻在这酒楼里,有人能告诉我们。”
帝后一问一答,颇似闲话家常,闻者却慌张四顾,神色各异。
只见皇后望向后堂,扬声道:“掌柜!”
掌柜的猛然一颤,结结巴巴地道:“草、草民在……”
皇后问:“案子发生在你店里,你可知内情?”
掌柜的道:“回娘娘,那日门……门关着,草民不……”
砰!
“休言不知!”皇后一拍桌案,声如春雷,“昨日清晨,陛下要包那雅间,你支吾迟疑,神色慌张。本宫问你,人是死在楼梯下的,又没死在那雅间里,那屋子既非凶屋,你慌张作甚!此乃命案,知而不报,按律当处杖刑徒役!你可想仔细了再答!”
掌柜的委实没料到皇后察事如此细微,一时抖若筛糠,却仍迟疑不决。
这时,忽闻一道女子的话音传来,“启禀娘娘,民女知情!”
掌柜的一惊,暮青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正是那寻步惜欢搭讪的少女——掌柜的女儿。
少女已无早的神采,怯生生地道:“启禀皇后娘娘,那日听见房中声响的是民女,因怕惹官司,故而隐瞒未报……爹爹怕娘娘降罪民女,这才斗胆欺瞒,望娘娘恕罪!”
暮青淡淡地道:“那要看你所言是否详实了。”
少女忙道:“民女一定知无不言!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店小二不慎将汤水泼到了冯公子身,爹爹担心小二再去端茶菜会惹人不快,便遣民女去送,民女到了门外,听见屋里有争吵声,正想偷偷见识见识文人吵架的场面,就听见砰的一声响!随后……随后,门就被撞开了,韦公子捂着头从屋里奔了出来!他急匆匆地要下楼,谁知不慎滚了下去,就……就死了……”
“哦?你见他捂着头?”
“正是!”
暮青目光寒锐,面露沉吟之色。
这时,掌柜的道:“启禀皇后娘娘,小女尚未出阁,不得公堂,是草民不让她多事的,您要治就治草民的罪吧!草民那天……那天知道地洒了汤水,本该叫小二及时打扫,却因大堂里忙,就……就耽误了那么一会儿,谁知……谁知害了韦士子的性命……此事罪在草民,着实与小女无关,望娘娘明察!”
“爹!”少女急了眼。
店外,知县吕荣春也急了眼。
韦父望向帝后,高呼道:“求陛下、娘娘做主!”
步惜欢不置一言,只是气定神闲地看向暮青。
暮青沉默片刻,忽然起身楼,推开房门,进了雅间。她来到窗边,支起窗子,望向了那迎风飘扬的酒旗,少顷,说道:“把旗子摘了!”
话音刚落,在门口充当了半天门神的月杀一跃而起,黑风似的蹿至半空,与暮青隔着窗子打了个照面儿的工夫,那酒旗已被他顺杆儿撸下,而后稳稳当当地落回了原地。
暮青啧了一声,扒着窗台就探头斥道:“胳膊好了?能耐了?”
这厮的胳膊被元修那一箭伤得厉害,事后驱驰劳顿,延误了疗伤治骨的时机,幸亏随船的那些个江湖高人常年打打杀杀,各有各的疗伤门道儿,在海时,几乎什么法子都在月杀身试过了。这厮休养至今百日有余,内伤已无大碍,只是伤筋动骨实难痊愈如初。梅婆婆说,这条胳膊没残实属万幸,但想不落下病根儿绝不可能,这一两年需好生养护,日后阴寒时节方能少遭些罪。
当时,她回国心切,急于临走之前助兄长清除内患,故而一意涉险,使元修有机可乘,方致月杀受此重伤。她心中有愧,本想让月杀勿理公务专心养伤,又担心他因赋闲而内疚,故而一踏南兴国土便准他带伤办差,只是不准他轻易动武。
但这人着实不听劝,方才在店里就与李朝荣一起击杀了恶吏,现又扯酒旗!
自打登船前那一番交心之谈后,月杀似乎回到了当年模样,当年那个护她从军的亲卫长,不拘尊卑,更像友人。
暮青虽然更喜欢如此相处,也乐见月杀不再别别扭扭地称她为主子,但事情总有两面性,这种时候着实恼火。
月杀站在窗下,手臂搭着酒旗,冷淡地道:“回娘娘,筋骨需要活动,方能康建。”
暮青闻言怒火大盛,一把抄起窗棍,那架势像要抬手砸下去。她却没砸下去,只是咣当一声关了窗子,拎着棍子出了屋,下了楼。
回到桌前坐下,暮青将棍子往桌一放,说道:“把酒旗给吕知县瞧瞧。”
月杀闻令交旗,似乎忧虑吕荣春看不见验状的墨点子,也会看不见酒旗的血点子,他还特意指了指,“知县大人看这儿。”
吕荣春见之大惊,呐呐地望进大堂,“这、这是……”
暮青抄起窗棍就扔了出来,棍子刚巧砸在吕荣春面前和月杀靴旁,“这是凶器和物证。”
月杀看了棍子一眼,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吕荣春啊了一声。
暮青道:“仵作!你家知县说人是摔下楼梯才死的,那便是失足跌死的,没准你剃发细检。而今你已验过死者的颅骨,死因究竟为何,说给他听!”
老仵作道声遵旨,说道:“禀知县大人,死者的死因的确是摔亡,但其后颅生前曾遭受重伤,尸检可见骨裂。”
言外之意是,若韦子高生前头颅未受重伤,摔下楼梯未必会死。
吕荣春吸了口凉气,趁伏低而拜掩了惶然之色,说道:“恕微臣愚钝,死者摔亡时后颅已塌,骨裂……似乎不稀奇吧?这骨裂……难说是生前受人击打所致,还是摔的吧?”
暮青未作解释,只是瞥了眼桌的颅骨。小安子意会,捧着颅骨就送到了门外,搁到了知县吕荣春面前。
老仵作道:“禀大人,器物有异,其致伤形态亦有差异。这酒肆的楼梯是带棱儿的,后颅骨的塌陷之态似舟,正如您眼前所见。而此塌陷两旁,同时可见一道长形骨裂,此为长圆形器物击打所致,例如竹木棍棒。据朝廷刊发的《无冤录》中所记,此类凶器一次打击所造成的线状骨折较为单一,极少形成塌陷骨折,即便有,也是长形的,与此颅骨所见的舟状骨折绝然不同。故而,死者的后颅生前一定遭受过击打,且这条主骨折线一定与凶器的长轴一致。”
吕荣春伏低未动,双目圆睁。
“量给他看!”暮青扬声喝道。
“遵旨!”皂吏奉验尸箱,老仵作当众开箱取尺,往知县吕荣春面前的那根木棍一量,高声道,“经量,棍长七寸有七!”
吕荣春猛然盯住棍子,听见大堂里嗡的一声,人言鼎沸!
食客们不顾帝后大驾在此,交头热议,神色震惊。
春闱士子韦子高竟是遭人谋害的!行凶者是谁似乎不难猜测,但官府查案为何敷衍了事?这其中莫不是有何勾当?莫不是……与科考有关?
自朝廷颁布科考取士的国策以来,举国兴学,文风大盛,不论士庶,天下间不知多少学子寒窗苦读,盼凭科考走入仕途,一展抱负。今年乃首届春闱,天下瞩目,谁能料到尚未开考,镇阳县便出了这等案子?此案若真与科举有关,怕不是惊天丑闻?!
食客们瞄向帝后,见圣听着审,波澜不兴,喜怒难测。
暮青道:“案发当日,韦子高在窗边遇袭,凶器正是窗棍。行凶者盛怒之下伤人,血溅出窗子,留在了窗外的酒旗。随后,韦子高负伤奔逃,却不料失足滑倒滚下楼梯,后颅再受重伤,方致当场殒命。而今,尸骨、凶器、验状、人证、物证俱在,吕知县可有话讲?”
吕荣春战战兢兢地道:“微臣疏忽,微臣有罪!”
暮青问:“那冯文栩有重大嫌疑,此人现今何在?”
吕荣春支吾道:“回皇后娘娘,进……进京赶考去了。”
暮青毫无意外之色,只是转头望向了步惜欢。
步惜欢气笑了,下旨道:“即刻拘回!朕听说今年镇阳书院共有三名学子入了春闱,那同冯文栩一同进京赶考的,叫……”
刺史李恒心里咯噔一声,镇阳书院今年有几名春闱学子,圣竟然知道!他窥了眼龙颜,忽觉惊悸晕眩,冷汗直冒——帝后本该在大驾之中,却忽然提前微服而至,且刚巧下榻在案发的酒楼中,还包了学子聚宴的那间雅间儿,这一切难道是巧合吗?若是巧合,方才帝后阅看案卷时可毫无惊讶之色,难道是……
李恒正猜测着,暮青道:“王进才。”
步惜欢道:“一并拘回!那日同宴的书院学子还有哪些人?即刻传来!”
这旨意没说是下给谁的,李恒不敢再装哑,战战兢兢地道:“微臣领旨!”
“这差事让马常郡去办吧,朕还有别的事儿问你。”步惜欢看了眼关州总兵马常郡,待其领旨而去,才倦倦地问道,“镇阳知县说自个儿罪在疏忽,你呢?你可有何话对朕言讲?”
李恒闻言惶恐至极,却仍存侥幸之心,避重就轻地道:“仵作复检敷衍了事,乃微臣治下不严之过,微臣有罪!”
步惜欢呵了一声,对暮青道:“你听听,一个治下不严,一个办案疏忽,朝廷的俸禄养了一帮懒官蠢吏,他们这哪是请罪,是在当着镇阳百姓的面儿骂为夫识人不清、朝廷用人不明啊。”
暮青哼道:“他们可不蠢,罔顾人命,钻营结党,祸乱春闱,欺君罔,这哪是蠢材能干出来的事儿?你识人的眼光好着呢!至朝廷,下至地方,尽委任了些精干官吏,是他们自个儿没将一身才学用在正途,岂是你的过错?”
此话包罗甚多,唯有步惜欢仿佛置身蜜罐,余者皆如闻春雷,刺史李恒与知县吕荣春更加如遭万刀穿心!
步惜欢睨了眼街,眸中的凉意便替了缱绻之色,“李朝荣,把那些物件扔给他们瞧瞧。”
李朝荣就在门边,他修养好,没真扔,只是从怀中取出两封密信递给了李恒和吕荣春。二人接信,莫说打开,刚瞥见封字儿便啊了一声,两手一抖,密信哗啦啦地撒在了地!
食客们不知所谓的“物件”是何物,也不敢张望,就只见宫人端着茶水呈到了帝后面前,圣漫不经心地品起了茶,竟再未开口。
时间就这么流逝着,街市静如死水,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马蹄声从街尾而来,少顷,关州总兵马常郡前来禀道:“启奏陛下,镇阳书院的学子们带到!”
禀罢,只听一阵呼喝声,五个学子被关州兵押到酒楼门前,慌张见驾。
步惜欢正搁茶盏,听见见驾的声音颇为年轻,手微微一顿,落盏之音便沉了几分。他抬起眼帘望向街市,目光落在州县官吏身,慵懒的腔调里亦添了几分凉意,“让你们瞧瞧,怎不打开?”
“陛下!臣……臣……”李恒和吕荣春颤若筛糠,碰都不敢碰面前撒落的密信。
“朕让你们打开!”步惜欢忽然抬手将茶碗砸了出去!
那茶碗磕在门槛,啪的一声碎成了渣,热茶溅到李恒和吕荣春身,二人挪都不敢挪一下。
龙颜震怒,食客们噤若寒蝉,却都把耳朵竖得直直的。
步惜欢望了二人片刻,目光一越,落在镇阳书院的五名学子身,凉凉地道:“镇阳学子可真叫朕刮目相看,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眼见着同窗遭人殴打,失足摔亡,竟还能众口一词,串供作伪,这分镇定自若、毒辣心计,怕是令天下多少年少学子自愧不如啊!”
说话间,步惜欢一拂衣袖,供词乘风而起,落叶飞花般削过李恒和吕荣春头顶的乌纱,轻飘飘地落在了五名年轻学子面前。
学子们早在茶碗摔在门口时就被震碎了胆魄,耳闻帝音,眼见供词,霎时心防俱崩,纷纷奏事。
“启奏陛下,学生等人是说了实情的,奈何知县大人恐吓逼迫,不得已……改了口供!”
“知县大人说,今年乃首届春闱,朝廷必定视之甚重,此时出了学子斗殴致死的丑事,朝廷恐拿书院开刀,严办此案,以儆效尤,到时必将连累师长同窗。学生等人实未料到庆贺宴会出人命,害了子高兄已是悔恨不已,岂敢再连累书院的师长同窗?”
“学生谎供作伪,自知有愧于子高兄,愿担罪责,叩请陛下莫要降罪书院,此事与书院毫无干系啊!”
“学生也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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