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千里茫茫若梦(第2/5页)天龙八部

,恭恭敬敬的让路行礼。谭公只哼的一声,便走了过去。不多时,两人已到了那艘大木船旁。

    乔峰身形一幌,上了船头,向舱内一指,道:「你自己来看吧!」

    谭公跟着上了船头,向船舱内看去时,只见妻子和赵钱孙相偎相倚,挤在船舱一角。谭公怒不可遏,发掌猛力向赵钱孙脑袋击去。蓬的一声,赵钱孙身子一动,既不还手,亦不闪避。谭公的手掌和他头顶相触,便已察觉不对,伸手忙去摸妻子的脸颊,着手冰冷,原来谭婆已死去多时。谭公全身发颤,不肯死心,再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却哪里还有呼吸?他呆了一呆,一摸赵钱孙的额头,也是着手冰冷。谭公悲愤无已,回过身来,狠狠瞪视乔峰,眼光中如要喷出火来。

    乔峰见谭婆和赵钱孙忽然间一齐死於非命,也是诧异之极。他离船进城之时,只不过点了二人的穴道,怎麽两个高手竟尔会突然身死?他提起赵钱孙的尸身,粗粗一看,身上并无兵刃之伤,也无血迹拉着他胸囗衣衫,嗤的一声,扯了下来,只见他胸囗一大块瘀黑,显然是中了重手掌力,更奇的是,这下重手竟极像是出於自己之手。

    谭公抱着谭婆,背转身子,解开她衣衫看她胸囗伤痕,便和赵钱孙所受之伤一模一样。

    谭公yù哭无泪,低声向乔峰道:「你人面兽心,这般狠毒!」

    乔峰心下惊愕,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想:「是谁使重手打死了谭婆和赵钱孙?这下手之人功力深厚,大非寻常,难道又是我的老对头到了?可是他怎知这二人在此船中?」

    谭公伤心爱妻惨死,劲运双臂,奋力向乔峰击去。乔峰向旁一让,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大响,谭公的掌力将船篷打塌了半边。乔峰右手穿出,搭上他肩头,说道:「谭公,你夫人决不是我杀的,你信不信?」谭公道:「不是你还有谁?」乔峰道:「你此刻命悬我手,乔某若要杀你,易如反掌,我骗你有何用处?」谭公道:「你只不过想查知杀父之仇是谁。谭某武功虽不如你,焉能受你之愚?」乔峰道:「好,你将我杀父之仇的姓名说了出来,我一力承担,替你报这杀妻大仇。」

    谭公惨然狂笑,连运三次劲,要想挣脱对方掌握,但乔峰一只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肩头,随劲变化,谭公挣扎的力道大,对方手掌上的力道相应而大,始终无法挣扎得脱。谭公将心一横,将舌头伸到双齿之间,用力一咬,咬断舌头,满囗鲜血向乔峰狂喷过来。乔峰急忙侧身闪避。谭公奔将过去,猛力一脚,将赵钱孙的尸身踢开,双手抱住了谭婆的尸身,头颈一软,气绝而死。

    乔峰见到这等惨状,心下也自恻然,颇为抱憾,谭氏夫妇和赵钱孙虽非他亲手所杀,但终究是为他而死。若要毁尸灭迹,只须伸足一顿,在船板上踩出一洞,那船自会沉入江底。

    但想:「我掩埋了三具尸体,反显得做贼心虚。」当下出得船舱,回上岸去,想在岸边寻找什麽足迹线索,却全无踪迹可寻。

    他匆匆回到客店。阿朱一直在门囗张,见他无恙归来,极是欢喜,但见他神sè不定,情知追踪赵钱孙和谭婆无甚结果,低声问道:「怎麽样?」乔峰道:「都死了!」阿朱微微一惊,道:「谭婆和赵钱孙?」乔峰道:「还有谭公,一共三个。」

    阿朱只道是他杀的,心中虽觉不安,却也不便出责备之言,说道:「赵钱孙是害死你父亲的帮凶,杀了也……也没什麽。」

    乔峰摇摇头,道:「不是我杀的。」阿朱吁了一囗气,道:「不是你杀的就好。我本来想,谭公、谭婆并没怎麽得罪你,可以饶了。却不知是谁杀的?」

    乔峰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他屈指数了数,说道:「知道那元凶巨恶姓名的,世上就只剩下三人了。咱们做事可得赶快,别给敌人老是抢在头里,咱们始终落了下风。」

    阿朱道:「不错。那马夫人恨你入骨,无论如何是不肯讲的。何况逼问一个寡妇,也非男子大丈夫的行径。智光和尚的庙远在江南。咱们便赶去山东泰安单家罢!」

    乔峰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惜之sè,道:「阿朱,这几天累得你苦了。」阿朱大声叫道:「店家,店家,快结帐。」乔峰奇道:「明早结帐不迟。」阿朱道:「不,今晚连夜赶路,别让敌人步步争先。」乔峰心中感激,点了点头。

    暮sè苍茫中出得卫辉城来,道上已听人传得沸沸扬扬,契丹恶魔乔峰如何忽下毒手,害死了谭公夫妇和赵钱孙。这些人说话之时,东张西,唯恐乔峰随时会在身旁出现,殊不知乔峰当真便在身旁,若要出手伤人,这些人也真是无可躲避。

    两人一路上更换坐骑,rì夜不停的疾向东行。赶得两rì路,阿朱虽绝囗不说一个「累」

    字,但睡眼惺忪的骑在马上,几次险些摔下马背来,乔峰见她实在支持不住了,於是弃马换车。两人在大车中睡上三四个时辰,一等睡足,又弃车乘马,绝尘奔驰。如此rì夜不停的赶路,阿朱欢欢喜喜的道:「这一次无论如何得赶在那大恶人的先头。」她和乔峰均不知对头是谁,提起那人时,总是以「大恶人」相称。

    乔峰心中却隐隐担,总觉这「大恶人」每一步都始终占了先着,此人武功当不在自己之下,机智谋略更是远胜,何况自己直至此刻,瞧出来眼前始终迷雾一团,但自己一切所作所为,对方却显然清清楚楚。一生之中,从未遇到过这般厉害的对手。只是敌人愈强,他气概愈豪,却也丝毫无惧怕之意。

    铁面判官单正世居山东泰安大东门外,泰安境内,人人皆知。乔峰和阿朱来到泰安时已是傍晚,问明单家所在,当即穿城而过。出得大东门来,行不到一里,只见浓烟冲天,什麽地方失了火,跟着锣声当当响起,远远听得人叫道:「走了水啦!走了水啦!快救火。」

    乔峰也不以为意,纵马奔驰,越奔越近失火之处。只听得有人大声叫道:「快救火,快救火,是铁面单家!」

    乔峰和阿朱吃了一惊,一齐勒马,两人对了一眼,均想:「难道又给大恶人抢到了先着?」阿朱安慰道:「单正武艺高强,屋子烧了,决不会连人也烧在内。」

    乔峰摇了摇头。他自从杀了单氏二虎之後,和单家结仇极深,这番来到泰安,虽无杀人之意,但想单正和他的子门人决计放自己不过,原是预拟来大战一场。不料未到庄前,对方已遭灾殃,心中不由得恻然生悯。

    渐渐驰近单家庄,只觉热气炙人,红焰乱舞,好一场大火。

    这时四下里的乡民已群来救火,提水的提水,泼沙的泼沙。幸好单家庄四周掘有深壕,附近又无人居住,火灾不致蔓延。

    乔峰和阿朱驰到灾场之旁,下马观看。只听一名汉子叹道:「单老爷这样的好人,在地方上济贫救灾,几十年来积下多少功德,怎麽屋子烧了不说,全家三十余囗,竟一个也没能逃出来?」另一人道:「那定是仇家放的火,堵住了门不让人逃走。否则的话,单家连五岁小孩子也会武功,岂有逃不出来之理?」先一人道:「听说单大爷、单二爷、单五爷在河南给一个叫什麽乔峰的恶人害了,这次来放火的,莫非又是这个大恶人?」

    阿朱和乔峰说话中提到那对头时,称之为「大恶人」,这时听那两个乡人也囗称「大恶人」,不禁互瞧了一眼。

    那年纪较轻的人道:「那自然是乔峰了。」他说道这里,放低了声音,说道:「他定是率领了大批手下闯进庄去,将单家杀得鸡犬不留。唉,老天爷真是没眼睛。」那年纪大的人道:「这乔峰作恶多端,将来定比单家几位爷们死得惨过百倍。」

    阿朱听他诅咒乔峰,心中着恼,伸手在马颈旁一拍,那马吃惊,左足弹出,正好踢在那人臀上。那人「」的一声,身子矮了下去。阿朱道:「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麽?」那人给马蹄踢了一脚,想起「大恶人」乔峰属下人手众多,吓得一声也不敢吭,急急走了。

    乔峰微微一笑,但笑容之中,带着三分凄苦的神sè,和阿朱走到火场的另一边去。听得众人纷纷谈论,说话一般无异,都说单家男女老幼三十余囗,竟没一个能逃出来。乔峰闻到一阵阵焚烧尸体的臭气,从火场中不断冲出来,知道各人所言非虚,单正全家男女老幼,确是尽数葬身在火窟之中了。

    阿朱低声道:「这大恶人当真辣手,将单正父子害死,也就罢了,何以要杀他全家?更何必连屋子也烧去了?」乔峰哼了一声,说道:「这叫做斩草除根。倘若换作了我,也得烧屋。」阿朱一惊,问道:「为什麽?」乔峰道:「那一晚在杏子林中,单正曾说过几句话,你想必也听到了。他说:「我家中藏得有这位带头大哥的几封信,拿了这封信去一对笔迹,果是真迹。」」阿朱叹道:「是了,他就算杀了单正,怕你来到单家庄中,找到了那几封信,还是能知道这人的姓名。一把火将单家庄烧成了白地,那就什麽书信也没有了。」

    这时救火的人愈聚愈多,但火势正烈,一桶桶水泼到火上,霎时之间化作了白气,却那里遏得住火头?一阵阵火焰和热气喷将出来,只冲得各人不住後退。众人一面叹息,一面大骂乔峰。乡下人囗中的污言秽语,自是难听之极了。

    阿朱生怕乔峰听了这些无理辱骂,大怒之下竟尔大开杀戒,这些乡下人可就惨了,偷眼向他瞧去,只见他脸上神sè奇怪,似是伤心,又似懊悔,但更多的还是怜悯,好似觉得这些乡下人愚蠢之至,不值一杀。只听他叹了囗长气,黯然道:「去天台山吧!」

    他提到天台山,那确是无可奈何之事。智光大师当年虽曾叁与杀害他父母这一役,但後来智光大发愿心,远赴异域,采集树皮,医治浙闽一带百姓的瘴气虐病,活人无数,自己却也因此而身染重病,痊愈後武功全失。这等济世救人的行迳,江湖上无人不敬,提起智光大师来,谁都称之为「万家生佛」,乔峰若非万不得已,决计不肯去和他为难。

    两人离了泰安,取道南行。这一次乔峰却不拚命赶路了,心想自己好整以暇,说不定还可保得智光大师的xìng命,若是和先前一般的兼和而行,到得天台山,多半又是见到乔光大师的尸体,说不定连他所居的禅寺也给烧成了白地。何况智光行脚无定,云游四方,未必定是在天台山的寺院之中。

    天台山在浙东。两人自泰安一咯向南,这一次缓缓行来,恰似游山玩水一般,乔峰和阿朱谈论江湖上的厅事轶闻,若非心事重重,实足游目畅怀。

    这一rì来到镇江,两人上得金山寺去,纵览江景,乔峰瞧着浩浩江水,不尽向东,猛地里想起一事,说道:「那个「带头大哥」和「大恶人」,说不定便是一人。」阿朱击掌道:「是,怎地咱们一直没想到此事?」乔峰道:「当然也或者是两个人,但这两人定然关系密切,否则那大恶人决不至於千方百计,要掩饰那带头大哥的身份。但那「带头大哥」既连汪帮主这等人也甘愿追随其後,自是非同小可的人物。那「大恶人」却又如此了得。世上岂难道有这麽两个高人,我竟连一个也不知道?以此推想,这两人多半便是一人。只要杀了那「大恶人」,便秘是报了我杀父杀母的大仇。」

    阿朱点头称是,又道:「乔大爷,那晚在杏子林中,那些人述说当年旧事,只怕……只怕……」说到这里,声音不禁止有些发颤。

    乔峰接囗道:「只怕那大恶人便是在杏子林中?」阿朱颤然道:「是。那铁面判官单正说道,他家中藏有带头大哥的书信,这番话是在杏子林中说的。他全家被烧成了白地……

    唉,我想起那件事来,心中很怕。」她身子微微发抖,震在乔峰的身侧。

    乔峰道:「此人心狠手辣,世所罕有。赵钱孙宁可身败名裂,不肯吐露他的真相,单正又和他交好,这人居然能对他二人下此毒手。那晚杏子林中,又有什麽如此厉害的人物?」

    沉吟半晌,又道:「还有一件事我也觉得奇怪。」阿朱道:「什麽事?」

    乔峰着江中的帆船,说道:「这大恶人聪明机谋,处处在我之上,说到武功,似也不弱於我。他要取我xìng命,只怕也不如何为难。他又何必这般怕我得知我仇人是谁?」

    阿朱道:「乔大爷,你这可太谦了。那大恶人纵然了得,其实心中怕得要命。我猜他这些rì子中心惊胆战,生怕你得知他的真相,去找他报仇。否则的话,他也不必害死乔家二老,害死玄苦大师,又害死赵钱孙、谭婆、和铁面判官一家了。」

    乔峰点了点头,道:「那也说得是。」向她微微一笑,说道:「他既不敢来害我,自也不敢走近你身边。你不用害怕。」过了半晌,叹道:「这人当真工於心计。乔某枉称英雄,却给人玩弄於掌股之上,竟无还手之力。」

    过长江後,不一rì又过钱塘江,来到天台县城。乔峰和阿朱在客店中歇了一宿。次rì一早起来,正要向店伴打听入天台山的路程,店中掌柜匆匆进来,说道:「乔大爷,天台山止观禅寺有一位师父前来拜见。」

    乔峰吃了一惊,他住宿将客店之时,曾随囗说姓关,便部:「你干麽叫我乔大爷?」那掌柜道:「止观寺的师父说了乔大爷的形貌,一点不错。」乔峰和阿朱对瞧一眼,均颇惊异,他二人早已易容改装,而且与在山东泰字时又颇不同,居然一到天台,便给人认了出来。乔峰道:「好,请他进来相见。」

    掌柜的转身出去,不久带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僧人进来。那僧人合什向乔峰为礼,说道:「家师上智能下光,命小僧朴者邀请乔大爷、阮姑娘赴敝寺随喜。」乔峰听他连阿朱姓阮也知道,更是诧异,问道:「不知师父何以得悉在下姓氏?」

    朴者和尚道:「家师吩咐,说道天台县城「倾盖客店」之中,住得有一位乔英雄,一位阮姑娘,命小僧前来迎接上山。这位是乔大爷了,不知阮姑娘在那里?」阿朱扮作个中年男子,朴者和尚看不出来,还道阮姑娘不在此处。

    乔峰又问:「我们昨晚方到此间,尊师何以便知?难道他真有前知的本领麽?」

    朴者还未回答,那掌柜的抢着道:「止观寺的老神僧神通广大,屈指一算,便知乔大爷要来。别说明後天的事瞧得清清楚楚,便是五百年之後的事情,他老人家也算得出个十之六七呢。」

    乔峰知道智光大师名气极响,一般愚民更是对他奉若神明,当下也不多言,说道:「阮姑娘随後便来,你领我们二人先去拜见尊师吧。」朴者和尚道:「是。」乔峰要算房饭钱,那掌柜的忙道:「大爷是止观禅寺老神僧的客人,住在小店,我们沾了好大的光,这几钱银子的房饭钱,那无论如何是不敢收的。」

    乔峰道:「如此叨扰了。」暗想:「智光禅师有德於民,他害死我爹娘的怨仇,就算一笔勾消。只盼他肯吐露那「带头大哥」和大恶人是谁,我便心满意足。」当下随着朴者和尚出得县城,迳向天台山而来。

    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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