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军法如炉(第1/1页)朝为田舍郎

    提起安禄山,高力士的眼皮猛地跳了几下。

    最近一年来,李隆基对安禄山愈发猜疑,尤其是去年派中官辅趚琳秘密赴范阳三镇察访,辅趚琳奏报说三镇兵马正常,粮草和兵器战马储备亦无异象,还含蓄地帮安禄山说了不少好话,总之,辅趚琳的调查结果就是,安禄山完全没有谋反的迹象。

    李隆基这次的猜疑终于用对了地方,他不仅对安禄山猜疑,也对辅趚琳猜疑。

    辅趚琳回到长安后,李隆基秘密吩咐高力士将其拿入刑狱,严刑拷打之后,辅趚琳终于承认是安禄山向他行了巨贿,这才在奏报里说安禄山的好话。

    辅趚琳的下场自不多言,被高力士下令杖毙于狱中,几乎快打成了一堆碎肉。

    李隆基拿到了辅趚琳供状后,既愤怒又不安。

    从逻辑上来说,辅趚琳既然收了贿赂而为安禄山说好话,那么所谓的“毫无谋反迹象”便是一句谎言,谎言的反面便是实话,他说安禄山没有谋反迹象,岂不是越发说明安禄山欲反?

    怀着这样的心思,李隆基愈发惊疑不定,安禄山权柄过重,已是庞然大物,李隆基不敢轻言削权,怕刺激了安禄山,又不想给自己的江山埋下这么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左右摇摆,无可奈何。

    这大概就是李隆基如今的心情,所以这一年李隆基其实过得很不如意,安禄山已成了他的心头刺,以往自己对安禄山的宠信,如今都幻化成了一个个悔恨的耳光,一记又一记抽着自己的脸。

    今日此刻杨国忠又说起安禄山,高力士不由暗暗悬起了心。

    “杨相啊,奴婢建议您最好莫与陛下说起此事”高力士语重心长地道。

    杨国忠一愣:“为何?”

    高力士叹道:“陛下为安禄山之事烦心多日,好不容易出宫巡幸,来华清宫刚得了几日闲暇,不如便让陛下多放松些时日吧,奴婢见陛下今年的变化,比往年苍老了许多性情也愈发哎,总之,杨相多担待安禄山的奏疏暂时先压下过些时日待陛下心情好些了再禀奏吧。”

    杨国忠似有所悟眼中顿时露出兴奋之色:“陛下亦忧心安禄山欲反?”

    高力士吃了一惊,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家伙已经是右相了说话为何如此没遮拦?无凭无据的话也敢在宫里乱说,要不是仗着你是大舅哥,就凭你这张嘴早已死得透透的了。

    压低了声音高力士一脸惶恐地拱手:“杨相杨相啊!万万不可胡说若被人听到便是一桩祸事没来由的话您还是少说几句吧。”

    杨国忠却不在乎地道:“迟早要掀盖子的事瞒也瞒不住,高将军,老实说本相也怀疑安禄山有不臣之心,一直忍着没跟陛下说,昨日接到他的奏疏后愈发肯定安禄山意图不轨高将军试想三镇兵马并无扩军为何今年向朝廷要的粮草和兵器比往年多了三倍?分明是要囤积粮草兵器啊,好好的节度使为何要囤积这些东西?其用意还用明说么?”

    高力士急忙道:“那就不必明说,杨相慎言不要再说了,陛下心情欠佳,最近听不得坏消息,还请杨相斟酌一二。”

    杨国忠眼中仍闪烁着兴奋之色。

    安禄山是他的死敌,如今天子猜疑安禄山,对他来说是好消息,他要做的便是落井下石。

    安禄山反不反并不重要,就算反了,他还能打进长安城不成?

    但是安禄山得不得宠很重要,他若不得宠了,杨国忠心里才平衡。

    没错,这就是杨国忠,一个目光短浅的蠢货。

    “高将军放心,安禄山的奏疏我一定压下去,也不必请奏陛下了,我直接封驳了吧,敢向朝廷提如此过分的要求,其心可诛。”

    杨国忠喜笑颜开道:“陛下心情不好,我便不惹陛下难受了,回去我便召集三省朝臣议事,陛下不是忧心安禄山权柄过重么?回头我与朝臣商议削安禄山兵权之事,先将河东节度使之兵权收回,另遣朝臣接任”

    高力士急了:“杨相不可轻举妄动,若被安禄山收到了风声”

    “无妨,先议一议,待商议有了结果再向陛下禀奏,若能议出一个稳妥的法子,可解陛下多日之忧,此为臣之本分也。”

    说完杨国忠兴冲冲地掉头便走。

    高力士站在廊下,无奈地跺了跺脚,随即转身走向海棠汤门口,听见里面仍传来李隆基和杨贵妃的嬉笑声,高力士苦涩地摇摇头。

    说不清来由,高力士总觉得心头沉甸甸压了一块巨石。

    盛极必衰,大唐盛世走到如今,总有一种危机四伏的感觉,可是若说大唐盛世竟会终结于一个胡人之手,实在令人不敢置信。

    安禄山会反吗?

    高力士心中萦绕着和李隆基同样的疑问。

    龟兹城外校场。

    一万名团结兵松松垮垮地站在校场上,队列凌乱,人员混杂不一,将领们站在队伍前许久,团结兵仍然嘻嘻哈哈,对将领们铁青的脸色视而不见。

    鼓声隆隆擂响,顾青一身披挂走向校场东侧的高台,众将纷纷抱拳行礼。

    今日的顾青穿的一身崭新的玄黑色铠甲,铠甲很合身,似乎是量身定做的,胸前的护心镜更是镔铁打造,刀箭难破。

    站在高台上,顾青没理会台下松松垮垮的团结兵,仍在垂头打量自己的铠甲。

    “这身铠甲真是万春公主在宫里捡到的?”顾青疑惑地问道,顺手爱惜地擦了擦胸前的护心镜。

    旁边的韩介道:“送铠甲的信使是这么说的。”

    顾青犹疑道:“咱们大唐的盛世居然已盛到如此地步了,宫里居然随地能捡到铠甲?”

    韩介叹了口气,道:“侯爷您可以这么认为。”

    顾青也叹气:“这就很不公平了,我在龟兹城闲逛这么久,为何从未捡到过钱?难道因为我不如万春公主白?”

    “这跟白不白有何关系?”

    “毫无关系,但总要说出她的某个优点,才能解释为何她的运气这么好,居然能捡到铠甲”

    韩介沉默半晌,忍不住问道:“侯爷为何知道万春公主很白?”

    “这个问题超纲了,闭嘴。”顾青抬头望向校场,见校场上一万名团结兵黑压压地一片,然而军容军貌却一塌糊涂,顾青不由皱了皱眉,扬声道:“刘宏伯何在?”

    同样穿着铠甲的刘宏伯站了出来,抱拳道:“末将在。”

    顾青指了指台下的团结兵,道:“让你招募团结兵,你就招来了这些货色?莫说军容了,看看他们站没站相,连人都不像,你是怎么招的兵?”

    刘宏伯苦着脸道:“侯爷,真不能怪末将,侯爷要求末将尽快募齐一万人,末将拼了命将附近乡县的青壮搜罗了几遍,甚至连回纥部和铁勒部的牧民都招了一些进来,这才凑够了一万人,其他的末将实在无法顾及了。”

    顾青叹了口气,道:“罢了,不怪你,是我的军令太急了些。既然不像个样子,那就日夜操练吧,一年半载的,应该能练出个模样来。”

    刘宏伯苦笑道:“恐怕不容易练了,这些家伙毫无军纪,胆子又大,待在大营里与我安西军将士私下冲突过几次了,没人管得住他们。”

    顾青点头,他知道这一万人其实严格说来算是民兵,甚至连民兵都不如,按说不应该招募这一万团结兵的,权衡下来弊大于利,不仅浪费粮食,而且管理的难度更大。

    可是眼看安西军就要有强敌了,顾青只能不择手段地强大自己的实力,无论怎样的兵种,只要能为自己所用,他都得收下来。

    于是顾青的神情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军纪涣散那就练,从今日开始,团结兵白天操练,夜晚背军法,完不成者受罚,你们制定惩罚的具体条款,越严厉越好。”

    刘宏伯道:“侯爷,这些团结兵里许多桀骜不驯之辈,怕是连军法都难以管束,尤其是那些牧民,逼急了他敢跟将领拼命,如之奈何。”

    顾青冷笑:“进了我的大营,还轮得到他嚣张?挑几个最嚣张的人选,当众斩了,首级挂在旗杆上示众,算是杀一儆百,不信他们真不怕死。”

    刘宏伯一呆,侯爷好大的杀气,练兵都如此暴戾。

    还有一个问题刘宏伯一直想不通,侯爷为何急着招募团结兵,而且一招便是一万人,按说安西军如今四万多兵马,抵御吐蕃已然足够,这一万团结兵如同鸡肋一般,要之无用。

    “刘将军,三个月内,我要看到这些团结兵有着和安西军将士一样的精气神,至于战力方面可以慢慢练,军容军纪却绝不能逊色于安西军将士,能不能做到?”

    刘宏伯迟疑了一下,抱拳咬牙道:“能做到。”

    顾青点点头:“你若做不到,莫怪军法无情。”

    “是!末将一定做到!”刘宏伯一脸豁出去的表情,眼神里更添了几分杀气。

    顾青转身就走,接下来他还要去看看那位来自大食国得铁匠胡安,他要的那种铁管也非常重要,关系着在即将来临的乱世里他能占得几分话语权。

    见顾青离开,刘宏伯手中的刀已换上了一根乌梢长鞭,见校场上的团结兵们仍在嘻嘻哈哈不成样子,刘宏伯怒从心头起,一记长鞭狠狠甩向离他最近的团结兵。

    啪的一声脆响,长鞭在团结兵脸上留下一道红红的鞭痕。

    “马上给我列队操练!告诉你们这些混账,刚刚侯爷给本将军授权了,这个月我要杀十个人,以正安西军军纪,十个人,谁不想活的,可以试试挑战军纪!”

    说完刘宏伯桀桀怪笑起来,笑容非常变态,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