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老同学们怎么啦(第1/1页)国企之花
第一章老同学们怎么啦
乔正清到三江机床厂装配车间上班才几天,就得了个外号:“乔老爷”。他心中不爽,查遍各种辞典,这“老爷”二字几乎都是贬义,何况又犯了乔家大忌!
记得母亲说过,“老爷”一词曾给乔家带来灾祸,如今只要提起这个词,就会心惊肉跳。读大学时,有同学看了古装戏《乔老爷上轿》,便起哄称他乔老爷,乔正清当场竖眉瞪眼。同学说,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值得为此翻脸不认人吗?他说,这不一样,你污辱我!老爷是什么意思?剥削分子!
没想到才踏上工作岗位,这“老爷”二字又如胶似膝贴上他,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但是,乔正清实在不敢跟新同事翻脸,因为原创者居然是初中同学、车间核算员何冰冰。
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乔正清仍然记得,何冰冰是读初中时班上漂亮女生之一,学习成绩又好,跟余小瑛、夏明兰并称“三枝花”,暗中关注她们的男生不计其数。最为活跃的便是洪振东、周国良、董跃进等人,常常有事无事献殷勤。每次文艺晚会,他们总在一起唱歌跳舞,连学雷锋做好事也组成一个组同进同出,是三江市第二中学最引人注目的一群人。
乔正清生xìng腼腆,和女同学说话都会脸红,更谈不上主动与何冰冰搭讪,他自认是班里默默无闻的小角sè,唯有在篮球比赛投篮得分时才会受到同学们的关注。
十多年过去了,乔正清见到女生再也不会跟以前那样手足无措,但面对这个素颜淡妆的清纯女孩,只要不是脑残,哪个男人都不会乱发脾气。不过,有个疑问常在他脑中盘旋:在他印象中,何冰冰是个矜持的女孩,轻易不跟男生说笑。初中同学那两年,几乎没有跟他单独说过一句话,如今却主动跟自己开了这么大的玩笑!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让人捉摸不透。
乔正清自认晦气,愈发痛恨那部电影编剧吃饱了撑的,百家姓中的好姓氏有的是,为何偏偏跟姓乔的过不去,害得我乔家一不小心便与“老爷”挂上号,被人消遣一番。幸好眼下已经不是动辄得咎的年代,不会为这二字深挖祖宗八代,况且何冰冰也确实没有一丝一毫不恭的意思。
这些天,装配车间任务繁忙,天天有人加班。乔正清身为车间技术员责无旁贷,吃过晚饭便赶到车间轮值,在车间门口遇上了调度员曾达山。
曾达山神sè凝重:“乔老爷初来乍到,凡事要多个心眼!”
乔正清想问出了什么事,曾达山已经走出三米之外。
乔正清心中疑惑,自己进厂后始终与世无争、与人无求,小心翼翼工作,从不得罪人,有什么可顾忌的?曾达山也真是的,坐一个办公室,有话就明说嘛,神秘兮兮的!
刚踏进车间大门,就听到装配一组组长洪振东喊叫:“乔老爷请过来一下,有事请教!”
乔正清快步上前,见到洪振东和包小淼、小孙三人正围着一台平面磨床七嘴八舌,一见到他,就集体噤声,现出古怪的笑容。
这几个都是初中老同学,乔正清对他们有一种亲切感。
洪振东一脸坏笑。“这台机床没法调整,我们几个实在无能为力,甘拜下风,只怪我们墨水喝得少。请乔老爷乔技术员帮帮忙,兄弟们感激不尽。”
乔正清见他们几个挤眉弄眼,想起何冰冰说过的一句话:车间工人都很好相处,唯有对装配一组要多个心眼,当心他们给你喝水。他问“喝水”是什么意思。何冰冰说,你才从外地回来不知道,现在不是当初同学的时候,别指望他们会对你客客气气。“给你喝水”就是作弄你,叫你上当受骗。乔正清心想:离开三江的时rì太久,民间口中的新名词听不懂了!
乔正清问:“是什么情况?”
洪振东一本正经。“工作台换向有问题,没法调整。”
洪振东让包小淼启动机床,乔正清见工作台换向不均匀,有间隙停顿现象。他判定是液压系统没有调整到位的缘故,属于装配工的基本常识。洪振东是装配组长,技术水平在装配工中属于上等,不可能不懂,这些人果然不怀好意!
洪振东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心中暗骂:算什么技术员,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十年寒窗读成了书呆子,绣花枕头一包草!
他拧脖子眯眼睛盯住乔老爷,估摸着对方很快就会面红耳赤,下不了台。包小淼面有得sè,似笑非笑地看着乔老爷;小孙嘻皮笑脸,一副不屑神sè。
乔正清这才明白何冰冰的意思,如今这些老同学跟当年一起打篮球、参加市里比赛争夺冠军的时候不一样,不仅是“人心隔肚皮”,他们之间已经隔堵墙了。
乔正清见他们讥讽的脸sè和暧昧的笑容,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用手指一下悬挂墙上的标语。“劳驾三位老同学,我的眼睛不好使,能否告诉我,那上面写了什么?”
小孙哂笑。“乔大技术员不会跟我一样,斗大的字不识半升?我来告诉你,那是林厂长在动员会上的口号:同心协力实现一季度开门红。”
乔正清“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都忘了呢,原来是心思用错了地方!请你们把液压系统调整到位,问题就解决了。”
说完,乔正清转身走了,连正眼也没看他们一下。
乔正清困惑不解:他们几个都是初中同学,当年的关系虽够不上铁哥们儿,却也无冤无仇,相安无事。今rì为何要对我放冷箭使绊儿?唉,面目依旧,人心全非。如今的人际关系,实在捉摸不透!是不是离开三江多年,自己的脑子迟钝了?
小孙一愣。“没想到多年未见,乔老爷还真有两下子!”
洪振东拍了小孙一下。“你傻呀,真以为那小子眼睛瞎了?还自己把脸凑上去给他打,看来我们是小瞧他了!”
包小淼不以为然。“第一炮就打哑了,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过洪哥的动作要快,何冰冰看乔老爷的眼神脉脉含情,傻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孙凑趣道:“对,乔老爷和何冰冰同坐一个办公室,近水楼台先得月,等他们rì久生情就来不及了。我就搞不懂,洪哥哪一点比不上他,才来几天就把洪哥的女人抢走了!”
包小淼见洪振东不悦,忙道:“别胡说八道,洪哥看中的女人谁敢争?我包小淼头一个不答应。再说乔老爷有多大能耐,只不过比我们多读了几年书,有什么了不得?厂里的活全靠我们大老粗两只手干出来的!况且他是黑六类子女,凭他的家庭出身,能不能找到老婆还是个问号,何冰冰不一定能看上他。”
洪振东眯着眼睛盯住乔正清的背影,脸上神sè不定。
洪振东和乔正清都是当年市二中的篮球队员,洪振东是队长,另外还有周国良、小孙、和装配三组组长刘明泉、仓库保管员董跃进以及化纤厂的戈chūn生、大众电影院的放映员白面书生,都为夺冠出过力。
市二中的体育水平是全省闻名的,校篮球队更是一枝独秀。每次重大比赛,许多同学都自愿组成啦啦队,其中最积极的有包小淼、小黑皮、鼻涕王三个男生和何冰冰、余小瑛、贾雯雯、秀秀、洪振东的表姐夏明兰等五个女同学。三个男生嗓子好、调门高,助威呐喊声势浩大;五个女生更是引人注目,只要她们在场,场上观众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大半。双方篮球队员更是jīng神抖擞,使尽浑身解数争夺拚抢,jīng彩瞬间高cháo迭起,场上气氛热火朝天。
大革命运动开始后,洪振东和篮球队、拉拉队的同学们参与了无数次你争我斗,直至后来的上山下乡,又返城成为城市的一员,唯有乔老爷例外。
乔正清的父亲乔建一原本是博物馆馆长,后来存放在馆内的抄家物资被人偷盗,外界传言是乔建一监守自盗,被宣传队隔离审查,乔建一畏罪自杀。不久,乔正清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同学们谁也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洪振东愤愤不平:在市二中读书时,从家庭出身到学习成绩、体育活动,无论哪一方面他都占尽上风,比乔正清强许多倍。在轰轰烈烈的革命年代,洪振东更是三江市叱咤风云的风流人物,后来又成为广阔天地炼红心的姣姣者,和夏明兰一同成为先进知青代表,参加公社、大队领导班子,积累了大量人脉。
乔正清从运动一开始就是个逍遥派,人家都在意气风发战天斗地,他却躲在家里啃书本,捧着“封、资、修”不放,后来又成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社会地位处在最底层,再后来又象空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久前,乔正清忽然象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以**毕业生的身分成为总装车间技术员,和何冰冰朝夕相处。洪振东隐隐约约感受到一种威胁:他的到来,扰动了洪振东在总装车间营造的“一池chūn水”,这池chūn水的温馨出自于何冰冰和几个一同返城的老同学。按洪振东的计划,何冰冰迟早会投入他的怀抱。如今却陡生变数:倘若他们二人朝夕相处,整天大眼瞪着小眼,当真rì久生情,被乔老爷捷足先登,洪振东岂不是鸡飞蛋打,还有何颜面在总装车间呼风唤雨?乔老爷是心腹大患啊!
洪振东眼巴巴看着乔老爷轻轻松松离开,心中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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