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暗流汹涌(第1/2页)大奉打更人

    王首辅朝众官拱手,随着老太监进了宫,一路走到御书房的偏厅里。

    老太监吩咐宦官奉茶,恭声道:“首辅大人稍等。”

    说罢,便离开了。

    王首辅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他也不急,默默等着,绯袍,高帽,鬓角花白。

    他的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但时而恍惚的眼神,让人意识到这位老人的情绪,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终于,脚步声传来。

    王首辅略显浑浊的眼睛微微亮起,看向门口。

    穿蟒袍的老太监臂弯里搭着拂尘,独自一人进来,惋惜道:“首辅大人,陛下悲伤难耐,有失得体,便不见您了。”

    王首辅眼睛的亮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老太监叹息一声:“陛下他需要时间冷静,您知道的,淮王是他胞弟,陛下从小就和淮王感情深笃。如今冷不丁的走了.........”

    王首辅木讷点头,拱了拱手,离开御书房的偏厅。

    走下台阶时,王首辅没忍住,回过神,朝着御书房,深深作揖。

    而后大步离去,头也不回。

    .........

    目送王首辅离开,老太监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浊气,他有些害怕王贞文的眼神,那眼里有着浓浓的失望。

    他穿过御书房,进入寝宫,躬身道:“陛下,首辅大人回去了。”

    元景帝“嗯”了一声,没有睁眼,闭目养神,问道:“群聚宫门的人,都有谁啊。”

    老太监沉声道:“该来的都来了。”

    元景帝冷哼一声:“朕就知道,这些狗东西平时相互攀咬,一半都是在作戏。可恨,可恶,该杀!”

    他发怒了一会儿,恢复冷静,问道:“左都御史袁雄来了吗?”

    老太监想了想,摇头:“似乎没看见。”

    元景帝重新闭上眼睛,长久的沉默后,老太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时,突然听见元景帝道:

    “把今日没有来的人记下来,往后几天同样如此。”

    “是!”

    ..........

    黄昏,金红色的余晖里。

    许七安牵着小母马,许新年牵着他的坐骑,缓步在街道。

    同行的还有布政使郑兴怀,以及五品武夫申屠百里。

    “郑大人,您是住在驿站?”许七安语气里隐含担忧。

    以郑兴怀的官位,住的肯定是内城的驿站,治安条件很好,又有申屠百里等一众贴身护卫。

    只是,他们现在的敌人是元景帝,有些事不得不防。五品化劲的武夫,在京城真的不够看。

    “大哥放心,而今镇北王屠城事件,既把陛下推到风口浪尖,也把郑大人推上风口浪尖。就算是陛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不智之举,会犯众怒的,需知滚滚大势,不可硬抗。”

    许新年说道。

    郑布政使诧异的看他一眼,苦大仇深的脸上,多了一丝赞许,道:

    “许银锣,你这位堂弟,倒是目光如炬,说的甚是。这荣辱不惊的姿态,将来必定前程锦绣。”

    许新年淡淡一笑。

    不,他只是习惯了高傲和装逼,其实内心的承受能力也就一般般,还经常社会性死亡,根本不是那种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大国手.........许七安心里吐槽。

    郑布政使不知道许白嫖的内心戏,颇为追忆的说道:“他让我想起了魏公年轻时的风华。”

    不是,郑大人,您这话魏公他同意吗.........许七安扯了扯嘴角,扯起一个牵强的弧度,终于还是保持了默然。

    有些事发生便发生了,一日不得到处理,便如鲠在喉。

    “你不必担心,”郑布政使说道:“驿站住进来一伙打更人,你明白的。”

    魏公已经防着了啊,有他顾着郑大人的安全,那我就不担心了.........许七安心里一松。

    “告辞!”

    郑布政使拱手,带着申屠百里离开。

    许七安默默看着,从楚州到京城,短短一旬,郑兴怀的背影竟已经有些佝偻,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肩膀,压的他直不起腰。

    “唉........”他心里叹息一声,摸了摸小母马的背部曲线,翻身胯了上去。

    马匹“哒哒哒”的响声里,兄弟俩缓步往家的方向而去。

    “郑大人是个可怜人,元景19年的进士,听刘御史说,此人父亲早亡,寡母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好不容易把他送到国子监,中了进士,结果自己因为多年的辛劳,榨干了身体,没等到儿子衣锦还乡,便去世了。”

    在小母马缓步的行走间,许七安说道:“而后因为刻板守规,不知变通,得罪了前任首辅,给打发到楚州。

    “他在楚州经营了十八年,大半个人生都留在那里了。结果一夜之间,化为尘土。”

    许新年沉默了很久,郁气憋在心里,难受极了。

    他把郁气吐尽,感慨道:“十八年风雨,半生鸿业,说与枯骨听。”

    “不说这个。”似乎是为了摆脱那股致郁的心情,许七安扬起一个不正经的笑脸:

    “辞旧,和王家小姐搞到哪一步了?有没有.........嗯,倾囊相授?”

    许新年嫩脸一红,不悦道:“搞这个字何其粗俗,我承认对王小姐有好感,她知书达理,学识渊博,谈吐优雅,能与我谈古论今。

    “这样的才女,除了怀庆公主,我从未见过其他。对她稍有动心,有何奇怪。”

    老弟啊,咱哥俩的品味是一样的,我也喜欢怀庆这样的才女,哦,除此之外,我还喜欢临安这样的小笨蛋,采薇这样的小吃货,李妙真这样的女侠,以及钟璃这样的小可怜........

    “其实我一直有犹豫。”许新年无奈道:“王贞文是魏渊的政敌,未必会把思慕姑娘嫁给我。而我,也还没有决定要娶她。”

    许七安不再油嘴滑舌,沉吟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不止一次。你和我之间,必须做出割裂。

    “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呵,魏公可不就是条独木桥嘛。我知道你的顾虑,害怕被王贞文逼着与我作对,同室操戈是吗。关于这一点,大哥要告诉你一个办法。”

    许新年虚心求教:“大哥请说。”

    许七安嘿然道:“拥妻自重。”

    “大哥这是何意?”

    “你娶了人家的闺女,相当于有了人质,除非王贞文不在乎这个嫡女,否则,即使你们关系再差,他也不会真的绝情。把握住这个度,你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再说,你又不需要完全依附王家,只是让许家多条路而已。”

    “有道理。”许新年缓缓点头。

    见他似有所悟,许七安笑了笑,目视前方,心里想着自己那个养在外面的外室。

    多日不见,我竟有些养她........大奉第一美人的魅力,似乎有些奇怪,没有洛玉衡那样诱人,却暗中潜移默化?

    真想知道她究竟是何来历。

    嗯,先把外室放在红颜知己那里,等镇北王的事情尘埃落定,再去见她。在这之前,需要小心谨慎。

    钟璃也先不接,留在司天监,我这几天肯定要频繁外出,带着她不方便。

    临安和怀庆也先不见,这段时间我肯定进不了宫,而且这件事关乎皇室,我也算牵扯起来,不想见她们。

    浮想联翩之际,忽听许二郎困惑道:“大哥,倾囊相授是何意?”

    他起初认为是没文化的粗鄙大哥措辞错误,但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所以忍不住开口询问。

    许七安想了想,回答:“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就看他愿不愿意倾囊相授。”

    还有这种说法?许辞旧道:“那女子爱不爱一个男人呢?如何才能看出来。”

    大哥突破到练气境后,便桃花运不断,总能与绝色美人勾搭在一起,在谈情说爱这个领域,许辞旧对大哥还是很服气的。

    你是想问,王思慕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你?许七安思考良久,道:“就看那女子,是否愿意夹道欢迎。”

    大哥说的是什么鬼东西.........许辞旧没能领会,一路上都在钻研。

    ...........

    “大锅........”

    进入府中,来到内厅,恰好是吃晚膳。

    许铃音一见到久别的大哥回来,连饭都不吃了,迈着小短腿,惊喜的迎上来,然后一头撞进许七安怀里。

    许七安身子晃了晃,有些吃惊。

    一个半月不见,小豆丁的气力增长到这个程度了?

    “最近有没有惹你娘生气?”许七安怀里抱着小豆丁,往内厅走去。

    “啊?我经常惹娘生气吗。”许铃音惊讶的反问。

    自己明明是这么乖的孩子,娘都说她这辈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才生了一个许铃音。

    可见自己和大哥二哥还有姐姐是不一样的。

    许铃音至今也没分清楚堂哥和亲哥的区别,一直认为大哥也是娘生的。

    许七安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看来力蛊部的修行法门,确实只能增长气力,起不到提高智商的效果,不然丽娜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想到这里,他看向头发末梢带卷,眸子宛如蔚蓝大海,小麦色皮肤,五官精致的南疆小黑皮。

    “我感觉你变的不一样了。”小黑皮审视着他。

    “哪里不一样。”许七安反问。

    丽娜想了想,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行走间,肢体的协调程度,肌肉的发力方式都有了进步。

    “大哥你回来啦。”

    最开心的当然是许玲月,清丽脱俗的瓜子脸绽放笑颜,亲自给许七安盛饭摆筷。

    许辞旧等了一下,见亲妹子完全没在乎自己,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回来就好。”

    许二叔一直在审视侄儿,见他安然无恙,精气神反而愈发充沛,粗犷的脸顿时露出笑容。

    “嗯!”

    傲娇的婶婶附和着点头,然后说道:“铃音,快下来,别耽搁你大哥吃饭。”

    婶婶今天穿了一件素色对襟小衣,绣满丰腴海棠花,正如她人一样美艳丰腴,勾勒出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

    下身是一条鹅黄色的襦裙,这让她美艳中多了几分文雅知性。

    吃过晚饭,许七安受邀进入许二郎的书房。

    不知不觉间,两人商议要事,已经开始避开许二叔,不像当初对付户部侍郎周显平,三个爷们一起商量。

    兄弟俩觉得这样挺好,二叔本就不擅长勾心斗角,他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容易苦恼。

    因为作为长辈,他是想着如何解决问题,而不是坐等着侄儿和儿子解决问题。

    为子嗣遮风挡雨,是每一位长辈都有的本能,偏偏许二叔并不擅长这些,于是只会徒增烦恼。

    ............

    东厢房。

    许二叔坐在桌边,喝了口茶,叹息道:“两个混账玩意,已经看不上老子了。”

    穿着单薄的白色小衣的婶婶,盘腿坐在床上,把玩着自己的玉镯子,问道:“怎么说?”

    她双腿匀称修长,交叠在一起,颇为秀色可餐。

    “唉,楚州出大事了,今儿百官在皇城闹事,传的沸沸扬扬。”许二叔皱着眉头。

    “什么事?”婶婶好奇的问。

    “妇道人家,管那么多干嘛。”许二叔瞪她一眼

    就像兄弟俩不想让许二叔多操心,许二叔同样也不想让妻子凭白担忧,像她这样一把年纪还自以为风华正茂的女子,许她一个安平喜乐便够了。

    ...........

    “大哥,你还没有和我说楚州城的详细经过。”

    书房里,许二郎端着一杯浓茶,坐在茶几边。

    许七安站在窗边,望着漆黑寂静的院落,缓缓道:“楚州案远比你以为的要复杂.........”

    他平静的讲述,把自己北行的经历,点点滴滴的告诉许辞旧,包括与郑布政使共情,看见楚州城白屠戮的景象。

    他的语气是那么平静,平静的不敢有丝毫的起伏。

    大悲无泪。

    “原来,原来他也有参与.........”

    许新年愣愣道。他心里,那为数不多的忠君情怀,轰然坍塌,再无半点残留。

    “使团这次返京的目的,就是要把镇北王的罪行昭告天下,呵,郑大人不允许镇北王这样的畜生,能以亲王的身份安葬,以大奉护国神将的名头流传后世。”许七安冷笑道。

    读书人最注重身后名,如果不能给镇北王定罪,在郑兴怀来看,这是一场不成功的复仇,并不算为楚州城百姓讨回公道。

    “辞旧觉得,这场“战”该怎么打?”许七安考校道。

    “你们已经在做了。”许新年说道:“携滚滚大势威逼元景帝,纵使是皇帝,也不能挡住群情汹涌的大势。他不是答应见王首辅了么,就看明天有什么结果。”

    “可惜朝堂的事,我帮不上太多忙了,把希望寄托于人的感觉不是很好。”许七安叹口气。

    “大哥,你做的已经够多.........”

    许新年正待宽慰几句,忽地眉头一皱,停顿许久,他的脸色慢慢变的凝重:“大哥,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许七安转过身来,望着他。

    许新年低声道:“依你所说,如果此案是元景帝和淮王密谋,那么使团欲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

    “你别忘了,阙永修潜逃,镇北王的密探也逃了。这些人,会不把镇北王殒落的消息传回京?也许在你们踌躇满志的时候,他就已经提前得到消息。

    “那么,元景帝绝对已经想好如何应对,不要怀疑,咱们这位陛下玩了这么多年权术。他要认真起来,恐怕魏公和王首辅都不是他对手。”

    “你提醒我了,确实是这样。”许七安转回身体,面朝漆黑院落,没有再说话。

    许七安知道,朝堂不是他的主场。首先,政治斗争不是破案,更不是靠聪明的脑子就能纵横,能在科举里厮杀出来,哪个不是聪明人。

    但每年都有那么多人起起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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