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技巧(第1/1页)乱世栋梁
上午,风雨大作,淮阴一隅,某新设机构内,一座二层砖楼里,学生们正在听老师授课,丝毫未被外面的风雨声干扰。
听课的学生,大多是中年人,面容大多沧桑,而授课的老师,却是个大概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年轻人精神气十足,站在墙壁前,一边讲话,一边以白色的“粉笔”,在墙上挂着的“黑板”上写字,或者画画。
学生之中,年过四旬的乔柳,端端正正的坐着,听老师讲课,他手里拿着笔,时不时在记录本上做记录。
本来,乔柳对这所谓“老师”的能力十分质疑,毕竟他可是出身世代相传的刑狱吏家,知道很多“技巧”,轮不到这黄毛小儿来教训。
结果,开课后,对方所讲内容,让他错愕:询问技巧,可比他家传的技巧要强。
譬如,现在,年轻人所讲的“诱导性询问技巧”,可就是他老乔家世世代代在公廨稳稳混一口饭的法宝。
什么是“诱导性询问技巧”?就是话术。
公廨刑狱吏,若精通这种话术,可以诱导被抓的嫌疑人,接受询问的证人,说出刑狱吏想要的结果。
做到极致,可以诱导瞎子承认自己偷看寡妇洗澡;
可以诱导哑巴承认自己四处造谣,诬陷别人做了某些坏事;
可以诱导老妪,指认守寡儿妇虐待自己多年,哪怕这个儿妇一直未改嫁,为老妪尽孝许多年、对老妪好的如同对待生母;
可以诱导孩童,指认某某过路人意图拐卖,或者做了某些坏事,哪怕这个路人只是路过,什么都没做。
简而言之,只要精通话术,可以左右问案时的口供走向,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黑的。
如此一来,只要问案的父母官不精通刑狱,那么一起普通民间纠纷案件的原告和被告,会被他们这些刑狱吏,吃得死死的。
当然,碰上了人命案,对他们来说那就是一顿丰盛的酒席。
吃完原告吃被告,左右逢源,要好处,并以被关入大牢的犯人(嫌疑犯)来拿捏家属,大赚一笔。
所以,这种技巧一般都是吏家家传,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
若一个刑狱吏既无子嗣,也无族亲,便会带徒弟干活,但得徒弟识相,知道孝敬,吏员才会认真传授各种技巧。
结果现在,各种询问技巧被编制成“教材”,在这培训班里,对来自各地的积年老吏进行“培训”。
培训结束后,他们作为提刑司的官或吏,就要在实际问案过程里,避免明令禁止的“诱导性询问”,而是要进行“交叉式询问”。
确保对原告、被告以及证人的询问,从一开始,就秉持公正原则。
而不是预设立场,预设陷阱,恶意诱导案件走向。
不能为了破案,随便栽赃陷害一个无辜的百姓。
那么,提刑司人员的问案过程,无论是证人的口供,还是对应的问案人员的提问,都要记录在案,作为卷宗存档。
提刑司的各级提刑官,会对上报的案件卷宗进行核查,如果发现口供档案里,问案人员有诱导性询问的可能,那么这个口供,就要判定为有问题。
建立在此口供之上对案情的推断,以及审判结果、量刑,存疑,要打回重审。
甚至有提刑官来主持重申。
所以,培训班今日开的这堂课,介绍何为“诱导性询问”,不是为了教吏员们如何用话术去诱导嫌疑人、证人,而是要知道如何避免在问案过程中,出现诱导性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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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柳听年轻的老师讲解各种“诱导性询问”的案例,越听越觉得心凉,因为他发现,自己家传的各种技巧,在这帮号称“专业人士”的年轻人面前,平平无奇。
他以为的祖传宝贝,在别人那里,不值一文。
怎么会这样?果然徐州和饶州出来的刑狱吏,比别处奸诈许多!
乔柳觉得有些惆怅,不过,更多的是激动。
询问技巧,培训班在教,验尸的学问,也在教。
譬如,火场里发现的死者,验尸时若发现喉咙没有烟灰,那就意味着此人是先死了,才会被放置于火场里。
因为人死了不能呼吸,烟灰自然就不会进入肺部,甚至连气管都不会进入。
同理,一个从河里捞上来的死者,验尸时若发现肺部没有大量进水,说明此人是死后被扔入水中。
又有一些技巧,譬如人死后,腐烂现象会随着时间不同,腐烂程度有所不同。
且炎热的夏天,和寒冷的冬天相比,相同的“死后时间”,尸体腐烂程度也会不同。
这种腐烂程度和时间的关系,有迹可循,办案人员可以通过验尸,判断死者死亡的大概时间,这对破案很有帮助。
但是,会有例外。
最极端的例子:夏天,若一个人遇害,凶手故意将其放到冰冷泉水里浸泡,或者放入冰窖里“冷藏”,可以改变尸体的腐烂速度。
由此,误导办案人员对死者死亡时间的反推。
除了尸检,还有如何辨认字迹,如何辨认物品某种程度的作伪,以及高效实用的拷问技巧。
而且,“指纹”会被作为物证,因为人的指纹是不会重复的。
如何“提取”案件现场、以及重要物证上的指纹,也是一门技巧。
又有闻所未闻的破案技巧,譬如“化学知识”,“生物知识”,以及被许多吏家视作家传绝学的“人体解剖”。
种种技巧,培训班都在教授。
林林总总,让乔柳等为吏多年的“老吏”惊叹不已,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专业办案”。
有案件发生,破案关键,无非是获取口供(人证)、物证,若发生命案,还要对死者进行尸检,根据尸体上留下的种种证据,来协助破案。
现在,朝廷新成立的提刑司,要主管地方司法,于是,抽调各地有多年刑狱经验的吏员,到淮阴行在参加“培训班”,进行相关培训。
然合格者,会成为流外官,作为提刑司的初级提刑官,赶赴各地,开展工作。
如果任上表现好,那么,升做高级提刑官,入流(为流内官),不是问题。
想到自己一个年过四旬的小吏,居然还有机会入流,许多老吏都激动不已:
多少人做官,一辈子都入不得流,谁曾想,自己一个卑贱的吏家子,不仅能靠精通办案当官,还能当流内官。
尤其那些仵作,仵作的地位可是十分卑贱的,可在提刑司里,仵作的职责十分重要(验尸),所以,给仵作定了个新名称,唤作“法医”。
仵作(法医)并有晋升的途径,待遇也会改善,地位也有所提升。
且不说这“楚国”国祚能有多少年,光是提刑司的设立,以及对于刑狱吏的重用(待遇改善,有晋升途径),就让无数世代为吏的刑狱吏激动不已。
对于乔柳等人而言,谁当皇帝,其实与他们无关,反正日子照过,但是,“新朝新政”,切实关系到他们的利益。
由吏转官,这可是扭转个人乃至家族命运的重要机会,若不抓住机会好好表现,悔之晚矣。
所以,经过培训班培训,考核合格,成为提刑司的一名提刑官,就是所有刑狱吏向梦想迈开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