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虎与狼(第1/1页)乱世栋梁
府邸,书房,黄姈看着李笠:“一番算计下来,就是为了让平安做皇后?”
李笠耸耸肩:“不是,可鄱阳王不敢放手一搏,不敢争那录尚书事的位置。”
“我说过的,我不是见谁赢就支持谁,而是我支持谁,谁就能赢,奈何这位”
“他终究不是皇室子孙,又没有故鄱阳王那样的过硬资历和威望,一旦坐上录尚书事的位置,难以服众,诸王大概率要来个鱼死网破。”
黄姈一脸不解:“鱼死,网不一定破呀,有你支持的话。”
李笠叹道:“鄱阳王对自己叔叔、弟弟们没信心,毕竟,当初故鄱阳王遇害,这帮人的表现太差了。”
“鄱阳王本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但这一迟疑,太后就反应过来,如同溺水之人,拼命抓我这浮板,死也不松手。”
黄姈脸上浮现怒容:“所以,你还是没推掉?你怎么会推不掉?”
“太后都哭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只能请罪。”
“这是把平安往火坑里推,皇帝不会对她好的!”
“四娘,听我说”
“你怎么当阿耶的!!”
“冷静!”
“”
黄姈气鼓鼓的看着李笠,李笠两手一摊:“太后当众哭,这招使出来,我已经没得推托,还能如何?”
“这事很快就会传出去,谁都知道太后走投无路,迫于无奈,要给无依无靠的皇帝找个丈人当挡箭牌,我要是不答应,那就是见死不救,对不起先帝。”
“你在乎这个?你还欠先帝什么?”黄姈反问,再次盯着李笠,李笠瞪大眼睛:“你在教我做事?”
黄姈被这句话噎得不做声。
李笠又说:“我不答应可以呀,面对几乎没有太多反抗能力的皇帝和太后,野心家就会奋力一搏。”
“鄱阳王若上位那还好说别人上位等局面稳定,第一个要干掉的就是我这头猛虎,所以我还是必须先下手为强。”
“皇叔回京辅政来一个,杀一个?喂,我又不是投毒高手你以为我真想弄谁就弄谁?”
黄姈愤愤:“那平安怎办?这辈子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我把皇帝弄死?弑君?平安就不用入宫了?”
“妾不是这个意思”
“那不就结了?”李笠放缓语气“这件事未必能成消息传出去,肯定有人百般阻挠,太后扛不扛得住还两说。”
黄姈摇摇头,苦笑着:“太后已经没得选了,之前她犹豫是因为还可以依靠东宫故人来平衡各方现在无人可用再犹豫,儿子就要没命了。”
“只有你,可以给皇帝当守户之虎与环绕四周的群狼搏斗。”
“但你不会白白卖命,得有天大的好处,所以这门婚事,太后无论如何都要弄成的。”
李笠见夫人恢复理智,叹道:“是,平安受委屈了,但这句话,我们只能埋在心里,不要让平安还没嫁,就觉得受了委屈。”
“她入宫,皇帝迟早、迟早会嫌弃她的”说着说着,黄姈眼眶发红,捂着嘴,抽泣起来。
她一向要强,所以不会轻易哭,但是事关自己女儿的幸福,做娘的免不了忧心忡忡,方寸大乱。
“我知道,我知道”李笠也有些黯然,“我知道,立平安为皇后,皇帝迟早是会不满的。”
这个时代,婚姻极其看重门第,皇族亦是如此。
不说远的,就说梁国自建立以来,皇族、宗室婚姻,从不娶非士族女。
这是一种深入人心的婚姻观,一如认为人不能和猴子结婚那样。
这不是李笠妄自菲薄,认为自家是猴,事实就是在婚姻上,士族和寒族之间有着巨大隔阂,有着根深蒂固的“婚姻阶层隔绝”观念。
皇族素来只与士族通婚,那么在这种婚姻观的熏陶下,年轻的皇帝一旦缓过劲来,看着自己出身极差的皇后,心中就只有厌恶。
哪怕李平安是勋臣之女,会读书写字,能弹琴,举止得体,容貌出众,但也遮盖不了家族门第低下其实根本就没有门第的事实。
皇帝总是会介意的,认为自己本来可以立士族女、甚至王谢女为后,保持血统的高贵,风光得很,结果
哪怕李平安表现再好,但卑微的出身阶层,依旧会如同一根刺,扎在皇帝心中。
皇帝心中有了刺,就会对李平安有成见,那么无论李平安怎么做,都不会得皇帝欢心,只有越来越多的厌恶。
李笠不是想不到,皇帝一旦真介意门第问题,必然会用冷暴力来对待李平安,他作为父亲,不想看到这种情况。
“他敢对平安不好,我就让他死!”
胆大包天的话从李笠口中说出来,黄姈听了下意识看向房门,不过事前已经安排人“清场”,不会隔墙有耳。
“我亏欠平安的,会用行动来弥补,若事情真的定下来,她出嫁时,一定要高高兴兴,不能觉得有委屈。”
黄姈渐渐冷静下来,不再钻牛角尖:“妾明白了。”
李平安今年就满十三岁,而十三、十四岁,是这个时代常见的女子结婚年纪,所以没什么不合适。
黄姈想到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影响,不忘提醒:“这消息一传开,你就是众矢之的了,做好准备了么?”
“我赶时间,他们可以一起上。”李笠冷笑一声,“看他们骨头硬,还是我的刀硬。”
虽说如今外戚政治早已经没落了,但外戚依旧能变成皇帝的一把刀,可以代表皇权,讨伐异己。
李笠是头猛虎,一旦有了大义名分,那就是如虎添翼。
太后肯定是顾忌这点,所以当初只是提了一下所谓的“婚事”,就再没下文。
现在,太后走投无路,娘家人靠不了,不敢依靠宗室,也无得力心腹来玩权力平衡。
只能病急乱投医,拉李笠来当外戚,制衡虎视眈眈的宗室们。
“鄱阳王那边,会如何想?会阻挠么?”黄姈又问,李笠摇摇头:“他做了取舍,毕竟,辅政相王之位,他现在坐上去,可真就是箭靶。”
“但别人来录尚书事,他日子也不好过,我能进一步,他就有了施展空间。”
“那,那谁来录尚书事?”
“反正不会是我,不然,我真是成了公敌。”
。。。。。。
鄱阳城郊外,一处坟茔旁,黄正带着儿子们洒扫,给父亲黄大车的墓除草。
父亲去世,他立刻辞官回乡,为父守丧,虽然不是在父亲坟边结庐而居,但也经常来打扫。
所以坟茔周边并无太多杂草,墓碑也干干净净。
除草完毕,黄又带着儿子给父亲上香。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结束守丧的黄,即将离开鄱阳,下一次再给父亲坟茔洒扫,也不知要过多久。
本来年初就结束守丧的黄,等着新的任命,这需要妹夫找人“疏通关节”,安排个合适的职务,所以需要时间。
妹夫在朝中没有根基,为此要花一番力气,从去年年底,折腾到今年年初。
结果京城那边突发状况,接连发生大事件,宫变、死人,死了两个当朝皇叔,以及一位皇叔祖。
待得局势明了,惊喜来了。
皇帝立黄的外甥女李平安为皇后,前不久,李平安风风光光入宫,梁国有了皇后。
李笠成了皇帝的丈人,进位大将军,都督宫城诸军事。
消息传到鄱阳,让黄雀跃不已。
大将军,是班秩十八班的官职,这是最高一级官职,当中有丞相、太宰、太傅、太保、大司马、大将军、太尉、司徒、司空。
大将军位列第六,仅就官职顺序而言,在李笠和皇帝之间,就隔着五个人。
不过这是虚职,为加官,清贵却无实权。
所以,李笠的实权,来自本职中军将军,以及“都督宫城诸军事”。
都督宫城诸军事,就是掌握宫城的军权,即统领禁军守卫皇宫,丈人亲自管理护院队伍,给女婿看家护院。
虽然不是辅政,但却控制着皇宫,若有逆贼想要谋反、发动宫变,先得过李笠这一关。
所以,有了“都督宫城诸军事”的权力,大将军这一虚职,就是举足轻重的实职,顺带继续监税。
而为了以防万一,张铤出任中书舍人,虽然为班秩四班的官职,却参与机要负责起草诏令,防止有人矫诏。
想到这里,黄眉毛一扬。
现在李家是外戚,搞不好,黄家将来,就是李家的外戚。
他看着父亲的坟茔,心中念叨:你有个好女婿呀,外孙女做了皇后,说不得,外孙将来,做皇帝。
黄可不认为妹夫如此用心经营多年,图的就是给人当忠臣,李笠身边许多人也不甘心就这样。
他也不例外。
仆人们收拾现场,黄准备打道回府,不日便启程前往建康,给妹夫帮忙去。
三月发生在建康的大事,改变了时局,一番人事调动下来,水变得更混了。
皇帝叔叔、江夏王萧大款,录尚书事,为辅政藩王,执掌朝政。
鄱阳王萧嗣,请辞京职,声称得先王托梦,要离开建康,到饶州寻找利国利民的秘宝。
饶州鄱阳郡,为鄱阳王的封国名义上,皇帝太后特准,许鄱阳王就藩,兼任饶州刺史,为朝廷寻找、开采秘宝。
黄觉得这就是扯谈,无非是各方妥协,让鄱阳王以就藩的名义,体面离开京城,也省得和回京的皇叔们起冲突。
毕竟上一次,两位皇叔换了故鄱阳王的命。
反正有李笠给皇帝女婿看家护院,太后就不怕回京的皇叔们搞事,鄱阳王也不怕离京后被清算。
黄还盼着皇叔们、宗室们搞事,正好让李笠顺便收拾一通,要知道李笠可不是孤虎,群狼是没有胜算的。
猛虎收拾群狼,收拾着收拾着,搞不好就顺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