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一女,不可求思.18(第2/3页)添雪燃灯
“两者不可混为一谈,若你当年不曾跟随唐乾离去,就该懂得。”无念看向唐清妩,眸中是显而易见的宠溺:“不过无碍,待这事告一段落,为师自会将这些好好传授于你。”
“师父,你……。”唐清妩不明所以。
无念道:“阿妩,你身负家仇,为师助你了结。”过后,你才能好好留在为师身边。
浅浅池塘,锦鲤成双。
无念斜倚危栏,扬手撒下饵食,眉眼弯弯,笑看池中锦鲤争相抢食和穷奇在水中扑腾的模样。
穷奇若扑往左边,无念就把锦鲤往右处引,待穷奇游往右边,无念又故技重施把鱼儿往左引。穷奇被戏耍恼了,一爪子拍在水面上,对着无念呲牙咧嘴一阵威胁。
无念低低笑出声来。
“阿念,清妩同唐轻书一道去了惜金楼。”元生问道:“你作何打算?”
无念指着池中的穷奇道:“元生,安逸日子太久,就连穷奇的利爪都被磨平了。”
“阿念,离族时长老们对我二人下了禁锢。十八年前你为了从唐乾手中带走清妩而擅用咒术替韩舞续命,结果伤及自身,饱尝病痛之苦!”元生长叹不已,又懊恼道:“原以为能寻得珍惜药材替你医治,不想却被唐轻书那厮摆了一道!而今我们不过医术过人些,怎能同这些武夫为敌?”
“你错了,元生。”无念眸色深沉,意味不明道:“禁锢已解。”
禁锢已解,又能如何?元生不询问禁锢是如何得解,只正肃道:“阿念,在尘世结下业障,你便再无退路。”
“退路?”无念道:“元生,你到底还是心存侥幸。巫族,早已容不下你我。”
手中的饵食没了,聚在一起的锦鲤渐渐散开,偶有几只稀稀落落的浮在水面上。
“我再不会守着那些族规。”无念淡然道:“我回房换身衣裳,许久没见大厨,有些想念了。”
元生始终想着留一点余地,可无念如今听不进劝告,元生就想着日后找个时机再劝她。
惜金楼。
唐清妩觉得,这世上再无任何一个女子比自己师父更适合白衣了,那么干净,清雅。
可唐清妩却不知,原来元生穿起白衣来,竟也如此俊郎不凡,同无念并肩而行,一路言笑晏晏,更为般配。
唐轻书见妹妹神色黯然,唯恐天下不乱的提醒道:“妹妹,恩师到了,你还不上去迎接?”
说来奇怪,这兄妹商讨对付唐乾的事宜,也不找个雅间,反而就在大门附近坐着,匕首也大大方方摆在桌上。
楼里冷清,掌柜畏畏缩缩躲在柜台后。
元生眼观鼻,鼻观心,静待无念反应。
“掌柜的,依旧是二楼雅间,劳大厨费心做些吃食送来。”无念风轻云淡,又对元生道:“元生,你去问问唐公子能否赏脸,与我一同用膳。”
本就相隔不远,无需传话,唐轻书就听的清清楚楚,当下起身拱手道:“叶大夫亲邀,在下岂有不从之理。”
“阿妩也来,我们好好聊聊韩姑娘的事儿。”
元生想,这浑水他蹚定了。
我就只剩下这漫长到无望的生命、漂泊、孤独与等待。
我一直在等待,在一个幽静的山谷,也许还不怎么太平。
不知等了多久,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咣当从顶上茂密的树丛中砸了下来,直接摔掉到我的脚边,猩红湿热的血溅到我的脸上。
慢吞吞的抬手用袖子抹掉突然其来的液体,我掀起眼,对上那张血脸上大瞪的双目,幽幽凝视了很久很久,知道我要等的人到了。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沉沉的天色与腥臭的血味使得我的心情更为阴霾。
我不会武,不能动用咒术,所以我选择躲在茂密的草丛里,盘膝坐着。
周围残酷的撕杀,既入不了我的眼也惊不了我的神,却令我无比厌倦。
我等的太久了……等到杀伐声彻底停下,等到耳畔婴儿嘹亮的哭声越来越微弱。
以往,不止一个人斥责我的冷血无情,也不止一个人骂我无血无泪。可当我用咒术轻易取走了那些辱骂我的人的性命时,我还是心如止水没有分毫感情。
无欲无念,无念无求。纵然在爱恨取舍、生死离别之际,也有袖手闲看的超脱气度,正是元寂想要的。
元寂让我习惯无欲无念的活着,让我捧着一卷又一卷古籍,无论白昼黑夜就这么一直读下去。
他以为这样便能培养出一个睿智且不为红尘所扰的巫族族主,却只培养出了冷血又强大的怪物。
生与死,在我眼里都是淡漠的。即使有阿爹和元生的陪伴,也让我感觉无比的沉寂和乏味。
直到我遇上了阿妩,整个人才鲜活起来。
无论如何我都要夺回她。
于是我走进尸体堆里,脚下踏着黏黏糊糊的液体,使得我步伐不快。
这么多人,只有马车旁的华服女子是自刎而亡。
她与前世阿妩的相貌相似,依情形看,应当就是阿妩今生的母亲。
我独自慢吞吞抱起她怀中唯一的活口,离去,然后顿住。
我很郁闷,很郁闷的低下头,看着女子伸出的一只手拉住我的衣袍下摆。
就连死人也会拉我止步了吗?
“救我……孩子……。”她开口了。
她气力太大我挣不开,撇撇嘴不甘愿的开口:“你死绝了没?”
她张嘴,嘶哑的声音困难的吐出:“你说呢?”
我眨巴着眼无神的看她:“我说你已经死绝了。”
“你是打算见死不救。”
“你死绝了我怎么救?”虽然起死回生我也是会的。
“那我告诉你,我还没死绝。”她都伤得只剩一口气了,居然还能跟我唧唧歪歪的聊天。
我困困的合了合眼,才慢慢道:“我在等你求我救你。”其实是在等她咽气。
她喉咙里咳出一口血,美丽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很干脆的立即道:“救命,求你救救我。”
她这人真奇怪,自己自刎了却又求我救她。可她毕竟是阿妩今生的母亲,我想了想还是用我的心头血救了她。
这是一种不明智且极损自身的方式,可相比之下我更怕阿妩日后会因我的见死不救而恨我。
唉,这就是命……
在心口划了一刀的我,以比她更为虚弱的姿态躺在尸体堆里。
我们就这样躺着,仰看晦涩的天空。
暮色四合,远处渐有火光。
唐门的人赶到,新任门主唐乾带回了我们。
女子韩舞,韩光磊独女。
韩家世代从医,官至太医令者更是数不胜数,韩光磊就是其中一个。
韩光磊一生受圣上恩宠,膝下又只得韩舞一个独女,自是舍不得嫁出去,于是招了个上门女婿——唐门庶子唐坤。
待韩舞先后诞下一子一女,韩光磊自觉该享天伦之乐,于是向圣上辞官,获准,得黄金万两、良田百亩,衣锦还乡。
韩光磊祖籍蜀中,蜀道艰险,沿途又不太平。韩光磊树大招风,惹来杀身之祸,似乎并无蹊跷。
不过我看韩舞可不这么认为。
“那些人有意留下我和孩子的性命,黄金分毫未取,却独独抢走了我韩家至宝千年血参。还不是早有预谋?”韩舞道。
我托着下颔打了个哈欠,问她:“你的夫君死了,亲人也死了,你为什么不伤心?”
她放下琵琶,目光灼灼的看着我:“那你呢,你为何想要我的孩子?”
“我与你说了,你也不知。”我垂下眼,懒洋洋的问:“你何时才肯把她交给我?”
她呵呵的笑了,软软的靠在柱子上,笑不可抑。当笑声逐渐自她嘴里消失时,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很轻很轻道:“你猜。”
这个妖孽!
她说不想被打扰,我就特意配合唐门这九曲回廊设下阵法。
因为太久没碰五行八卦而生疏了,阵法出了些问题,有时连我都被困在其中,旁人就更进不来了。
她说这正合她心意,除非唐乾能找到她的儿子,否则她谁都不见。
真让人头疼,当初我合该再补一剑送她一程的!
“叶大夫,除了医术,你还擅长什么?”
“咒术。”
“咒术……何用?”
“何用?自然是让人,万劫不复。”
她眸光亮了些:“万劫不复……你能帮帮我吗?”
我从她眼中看出名为“憎恨”的情绪。
“叶大夫,我愿用孩子同你换。”她道。
若是阿妩的话,明知不可为,我也要为之。
于是我给了她一把精致的小匕首,还是阿爹送与我的。
我在匕首上施了咒术,使它能囚住一个人的魂魄,但有个限制,必须得是被困者的至亲才能触动咒术。
也许我到底还是不想妄做业障。
唐乾父母双亡,没有子嗣,连唯一的弟弟也已英年早逝。
那咒术根本无人可触动。
而我,如愿以偿,从她手中得到了阿妩。
我带着孩子,去找元生,然后在峨眉山上隐居。
我同以前一样,抚养阿妩成人,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我已经习惯了等待,习惯了在没有阿妩的日子里等待,可我不知道,在拥有了阿妩以后,等待却更为痛苦。
我等了那么那么的久,在看得见她和看不见她的那些日子里,满心都是怨愤不甘,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阿妩。
也许正因如此,阿妩又一次选择离我而去,我依旧没有挽留。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向来顺应天命,不是吗?
春雨连绵,淅淅沥沥不肯断绝,偏偏又没个痛快,着实恼人得紧。
唐清妩失手打翻了茶盏,满脸愕然。
无念双眸轻轻一敛,额上新月散着熠熠的光:“茶凉了。”
风吹树动,明明暗暗的影映在窗上不停晃动着。
唐清妩一阵心寒:“唐乾……他竟非我生父!为何从未有人对我提过?”
“从来成王败寇。”唐轻书略带无奈道,起身替无念续了一杯热茶,又道:“爹不过是个庶子,后又入赘韩家,唐门中又有谁会为了他而得罪唐乾呢?”
唐清妩下意识看向无念,仍是惊疑不定:“若我们非唐乾亲生,他大可杀了我们以绝后患,何苦又要抚养我们成人?”
“他不够心狠,不肯绝了唐门血脉,又怕我们兄妹报仇。”唐轻书深深看了唐清妩一眼,目光晦暗不明:“故他多年来只传我武术,有意让我游历在外。又只教你毒术,将你困在深闺。”
唐清妩神色阴郁:“哥哥,这么多年,你为何不将真相告知我?”
唐轻书道:“这是娘答应叶大夫的。”
无念抬起头,笑意像在水里漫开的墨汁,一点点扩大,一点点深入,最终一湖清凉的水都被染成漆黑的墨色:“是。阿妩既是我的徒儿,我便要护着她,报仇雪恨这种粗使活有你唐轻书就足够了。”
“此言差矣。”唐轻书道。
“唐公子文武双全,不至于非得要阿妩这个弱女子相助罢。”无念品一口香茗,道。
能把“文武双全”四个字在嘴上绕一圈,硬生生绕出愚蠢之意,着实不易。元生心想。
唐轻书好脾气的又替无念续了一杯茶,言辞恳切:“在下只是遵从先人意愿,叶大夫这般固执,于你百害而无一利。”
“我高兴如何便如何,无人能够勉强。”无念对着唐轻书挑衅道,手却极其温柔的按在了唐清妩腕上。
唐轻书如鹰般锐利的目光直直的刺在无念脸上,无念不躲不闪的回望了过去,仿佛是两把利剑剑尖相抵,谁也无法后退一步。
剑拔弩张。
唐轻书率先移开目光,道:“看来叶大夫是不肯喝在下这杯敬酒了。”
无念只笑道:“阿妩,随我回去吧。”
唐清妩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有些僵硬的磕在了桌案上,唇微微的抿了起来,避开了无念的目光:“师父,若哥哥所言不假,我确是该为父报仇。”
恰巧大厨将饭菜送来,察觉气氛不对,放下饭菜,搓了搓手就走了。
无念很平静,执起竹筷夹了鱼肉放在唐清妩面前的小碟里,柔声道:“用膳吧,大厨的手艺好极了。”
“师父!”唐清妩有些急切的问道:“你可有听清徒儿的话?”
“阿妩,那你为何不能听为师一句?”无念唇畔带着万分无奈的笑意。
那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细如牛毛的刺,浅浅的刺进了唐清妩的心,那深入骨髓的痛感让唐清妩无话可说。
她又让师父失望了。
元生喉头滚动了一下,强自出头打破这怪异的饭局,道:“食不言寝不语,有事我们稍后再议,如今还是先动筷罢!”
无念这回直接夹了饭菜到唐清妩嘴边,强硬道:“用膳。”
用过午膳,细雨依旧没有停歇。
无念和唐清妩共撑一伞,踩在年头已久的青石板上,走过高高低低的屋檐。
江南烟雨便是如此,虽然行走之际不免沾染雨后泥泞,却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师徒二人掩在袖中的手紧紧交握,确切的说是无念牢牢拉着唐清妩。
“师父。”唐清妩小媳妇似的半低着头,扭捏道:“你、你让元生和唐轻书一起,恐怕不妥吧,万一元生出什么差错……。”
“唐轻书不会为难他的。”无念顿了顿,又闷闷道:“何况元生今日话太多了,我不喜话多之人。”
唐清妩料想元生是惹无念生气了,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继而吞吞吐吐道:“师父……。”
“嗯?”无念微微侧头,露出困惑的神色。
唐清妩不知不觉停下脚步,问:“既然师父与我娘并不相识,又为何非要带我走不可?”
无念眼底光华流转,定定望着自家徒儿,浅笑道:“阿妩,不论前世种种,今生何样,你都是我的徒儿。”
雨丝渺渺烟烟地飘下来,织成细密的网,而墙角处斑斑驳驳的,正是柔软细腻的青苔。
四周一片寂静,好像整个巷子都脱离了尘世,只有这江南烟雨,只有无念与唐清妩。
唐清妩整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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