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国公爷,睦义已经失了发妻了(第1/1页)千秋献

    翠竹生姿,摇摇曳曳映在窗影上。

    沈家旧宅里盎然才兴,却显败势,未明生机。

    四下安静的院落静静矗立着,自门口走进来一个小厮,一路上穿过不少院子,最后到了一间稍偏僻的屋子。

    门头上悬挂着两个雅致的字。

    添香。

    小厮轻叩了叩门,而后轻声喊了一声‘爷’。

    沈让闻声放下手中握着的旧卷,揉了揉酸涩的眼,又咳了两声才说道,“进来。”

    小厮得了话,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去躬身行礼道,“爷,门外来了客,说是自京都靖国公府来的,小的也不敢轻易放人进来,他们还在外头等着。”

    “他们?是几个人?”

    “爷,只有两个人。”

    沈让缓缓站起来,而后不慌不忙地整理整理自己的仪表,拍了拍衣襟上袖口处的褶子,拍平了才缓缓朝外头走去。

    “请进前堂,我即刻就去。”

    小厮得了令,揖礼后就告退了。

    沈让扶着门框跨出门槛,暖风吹过,他咳了两声,抬眼看了看天色。

    不错,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一路上往前堂走,沈让的脑中几乎什么都没想,只是路过东苑时,他看着里头素静的一片绿色的桂树,略微有些失神,而后又回头朝前堂去了。

    沈让瘦了许多,单薄瘦削的背影渐渐走远。

    背后的天色碧青,绿云一片,高墙威严。

    前堂,容祁坐得随意,微微阖眼休息,身旁的小案上一盏茶正袅袅地冒着热气。

    景沛站在一旁候着,眉眼冷漠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沈府落寞了不少,至少上回来时,这府中的摆件宝贝还不少,如今看起来,愣是少了一半。

    沈让悠悠散散地走进来,而后朝容祁行了礼,“见过国公爷。”

    容祁这才睁开眼,一双略勾的吊梢眼瞧着他,嘴角微扬,“沈睦义。”

    “是,睦义在。”沈让微颔首,眉眼淡然。

    “近来安好啊?”容祁笑着看他。

    沈让也回一笑,“尚安,国公爷风采如旧。”

    容祁作势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而后轻笑道,“你瞧着可不像是尚安。”

    “有劳国公爷上心了,睦义还好。”沈让不卑不亢地笑着答话。

    容祁似是叹了一口气,而后说,“睦义,我瞧着你过得不好,不比从前那样富足了。”

    “回国公爷,睦义过得很好,睦义是想多为国公爷效力,兢兢业业地忙碌着,为国公爷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沈让微微拱手,看起来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淡泊样子,和他话里的那个要极力鞠躬尽瘁的沈让明显是两个人。

    容祁微笑着抬眼看眼前的沈让,直接抬手轻摆了摆,低头笑出声。

    再抬眼时,漠然与沉着充斥了他的眼眸。

    “不必,愿意为我鞍前马后的人可不缺你一个,肯真心为我做事的也不缺你一个,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的,我如何,终究还是要我说了算。”

    容祁扶着小案缓缓站起来,而后微微垂眸看着沈让。

    沈让仍是不卑不亢地站着,目光未改,看着容祁,忽然笑起来。

    “国公爷说的是,可是睦义是什么样子,却不由睦义说了算。国公爷,睦义已经失了发妻了,睦义除了自己,什么都没了。”

    容祁微挑眉,轻笑了一声,“沈让,那都是你的家事,与我何干?我要的,只是一个忠心为我做事的人,很显然,你并不是那个最佳的人选。”

    “是,睦义不配为国公爷做事,国公爷谋求的是鸿图大业,睦义是不配为国公爷鞍前马后的。”沈让笑道。

    “自从太子来过以后,你就已经生了退意,你我之间容不下一个外人的挑唆,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契约,叛我者死这个原则,你是知道的。

    可是你我是有亲缘在的,所以我不会杀你。”

    容祁朝他走了一步,气势更狠戾,笑容却更甚。

    沈让嘴角抽了抽,扯出一个笑,“亲缘?什么表兄表弟?你们这些勋贵,如何会把一介平民当做亲信?哪怕你母亲在国公府里谋了地位,国公不还是看不上你吗?”

    “闭嘴!”

    容祁微笑着轻声对他说,“那是你姑母。”

    “是吗?自己爬进了国公府,却把亲人都抛诸脑后,甚至不惜痛下杀手消尸灭迹的人,哪会是我的姑母?”

    “沈让,你是仗着我刚才说的那句不想杀你才如此猖狂吗?”容祁微挑眉。

    沈让笑着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国公爷,我听闻夫人有孕了。”

    “是。”

    “为何你们做了那么多坏事,却能安枕无忧?”沈让的声音平静的出奇,说话时像是没有掺杂任何感情一样,让人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容祁并未搭理他这句话,而是轻笑着说,“既然你如此执着背我而行,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饶。”

    说完,他轻摆了摆手,景沛就跟了上去。

    沈让微微转身,看着容祁和景沛离开的方向,瞧着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他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抬眼看向雕饰华美的梁柱,沈让缓缓走到容祁坐的位子,抬手取过一旁温度正好的茶盏,微微抬头一饮而尽。

    忽然间瞥见不起眼的角落处挂着一张画。

    那是他很久很久之前画的了,还未见过婉婉之前画的。

    青衫隐士,独行世间,竹杖芒鞋,依水而居。

    上头写着两行娟秀的小字。

    太远了,瞧不真切。

    但是他心里头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婉婉新婚那一年为他题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是这八个字。

    沈让忽然笑出声,笑得泪花划过,苦笑言尽心中酸涩。

    他姑母踏进国公府为妾的那一年,家中是如何残败,后来又是如何遭到残杀。

    姑母厌弃这个苦到极致的家,厌弃这个让她受罪的家,既失感情,何谈亲缘?

    无情是她,赶尽杀绝是她,感怀救济他的也是她。

    整个沈家只剩他一个,若不是他侥幸未在家中待着,恐怕连一个让姑母心生忏悔的人也不会有了。

    姑母心狠,心高,攀附勋贵,步上高位,可是出身过凡,即使是为国公诞下长子也无机会逾越正妻之位。

    心思狠毒害死别的妾室的孩子,于是她很快就被国公厌弃了。

    哪怕后来使了手段生了容隐,也是无益。

    最后还不是被国公处死。

    沈让长舒了一口气,却如同被扯住了肺叶子一样狠咳了好久。

    婉婉已经走了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