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玉窗又见樱桃花(第1/2页)山河策之子衿

    顾容与自然是不敢再像新婚那日般为所欲为,只是心里毕竟还存着点坎,连着几日晚上睡得都不太踏实,不过也亏着这不太踏实,他发现了燕嘉夕睡觉的时候竟然会主动往他这侧靠,倒把他吓一跳。而燕嘉夕蹭着蹭着就把手搁在顾容与手边,倒也不是为着什么亲昵,只是顾府冬日里的炭火不大好,睡着太冷,顾容与是整个床上唯一的热源,她这才喜欢往那边蹭。

    又是一个晴朗却寒冷的清晨,这已经是顾容与被迫早起的第八天,自从他与燕嘉夕说早起读书,他这位名义上的娘子就每天督促他早起去书房,可他晚上睡不好,早上又被迫起早,实在是太过难为,只是成亲才这么几天便搬出新房也不是什么办法,顾容与索性早上早早起来去书房待着,困了就在书房的软榻上歇息。

    不过他并不是为着读书,也不止是单纯的为了补觉,顾容与如今放了婚假,每日在书房里除了翻阅言醴寄给他的信,便是想着怎么给言醴回信,自从他接了这桩婚事,便不再与言醴通信,一来是隐晦的察觉了自己对于言醴抱有的感情仿佛不仅是知己好友,更有些变了味的意思在里面,二来,是自己虽说对言醴有了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却还是成了亲,便是一场假戏,也只怕旁人当真。

    “言醴贤弟惠鉴,时维元月,春意初兴,久无音讯,特书此一封,聊寄闲情。

    “我入玉京已近一年,京中风物人情别有一番不同,贤弟系景人,想来初到玉京时亦有此感,如今我也算是定居玉京,不知贤弟可已归来,当日之约也已半年有余了,何时再聚乎?

    “冬雪皑皑,岁寒时迁,我近来常有痴梦,然个中种种,实属荒诞,非一言能详之,只是事关贤弟,知无不言亦是遥之责也。

    “遥引贤弟为知己,愿谱高山流水,此情非虚,只是恍惚中常见得贤弟入梦,或诉柔肠,或论衷情,更时有误将贤弟比作女子之梦,实有得罪,然亦深思,此乃遥之惑也,非遥有意逾越,还望贤弟助遥一臂。

    “书不尽意,翘企示复。”

    顾容与这般写两行便要把信纸团成一团,撇到一边,最后倒是也磕磕绊绊的写好了一封信,这正觉着也不够好,想要再另起炉灶,一抬头见着他娘领着他请回来的公主殿下这尊大神正在他门口。

    “幼清,你怎么不在里头伺候笔墨?”

    这声音是他亲娘顾文氏,顾容与在这写信,不想要人瞧见,就把平日里伺候笔墨的幼清打发出去了,这会想是被文氏瞧见,正盘问着。

    “回夫人话,少爷说想自己一个人静静,这才让奴才在外头候着。”

    幼清的声音响起,顾容与暗自头疼,他娘一向是怕他自己一个人出什么事不好照应,这会儿又得进来说些有的没的,他连忙把这写好了的信先收进了信封里,便起身往门口去。

    “……小容这孩子,他爹走的时候就是身边没个人看着,才出了岔子,我就担心他,他反倒好……”

    还没等见着他娘,顾容与就预感到了自己的家底正在被揭掉的事实。

    “……小时候可没少上蹿下跳,这些年老实了,骨子里也是不安分的,他还爬树跌过呢,学武的时候那师傅天天说他偷懒……”

    顾容与实在是不想在燕嘉夕这个婚姻合伙人面前把自己暴露太多,争着跑了两步上去。

    “娘,您怎么来了?”

    文氏这才停了絮叨,嗔怪地瞅了他一眼。

    “殿下说你在读书,可哪有读书连个书童都不带的,我看你啊,又搞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了。”

    顾容与无奈的笑了笑,扶着文氏进了书房,燕嘉夕跟在后头,倒也眼观鼻鼻观心,不多做声。

    “娘,我就是想自己写点东西,不爱教人看着。”

    顾容与连忙解释,又急匆匆的收拾着桌上散乱的纸团,文氏这才“噢”了一声,算是承认他没做什么坏事了。

    燕嘉夕全程在一边像个安静的陶瓷娃娃,跟着进来却没做下,立在文氏身后,顾容与只觉得这个燕嘉夕和床里身旁的燕嘉夕截然不同,文氏看着他收拾东西,又开了口。

    “殿下,我这儿子小时候写了些混词,被我瞧见了,后来他写东西时候就爱清清静静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

    文氏声音渐渐变小,燕嘉夕只是笑着却不说话,文氏看她这模样只觉得满心欢喜,哪有一个公主嫁下来这么和气温柔的呢。

    顾容与瞧着这名义上的婆媳,实际意义的君臣,实在不知说些什么是好,连忙收拾好桌案便过来扶着文氏,一路往外头去,口中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今日小厨房新得了道菜肴,娘您先尝尝合不合口味。”

    燕嘉夕被留在书房里也不失落,她看着这对母子的背影,摇了摇头,又在书架旁打量了一番这些书籍,倒是瞧见了几本有趣的,心下便有了计划。

    又是风平浪静的过了两三日,燕嘉夕白日里并不常去文氏那,顾容与也不知道她都做些什么,只是夜里总等着自己一同就寝。

    “那日与母亲无意进了夫君的书房,见夫君也是爱书之人,想来也有些孤本古籍,不知我可否有幸一观呢?”

    顾容与此时困意上来,点了点头,不大想再说些什么,倒是允了燕嘉夕,却不知这一出给自己日后添了许多麻烦。

    待到次日清晨,又是一派阳光明媚,顾容与本打算如早前一般,蹑手蹑脚的去书房再睡,却一转头就瞥见睡得安静的燕嘉夕像只猫儿一般蹭在他身旁,不知怎得,又想起了五日前的一幕。

    “顾大人,您早上起来可否替殿下把被子掖好?”

    燕嘉夕名叫南糖的那个侍女在新房门口拦住了他,直截了当的语气倒不像是拜托他什么事情,而是命令。

    顾容与停了下来,拐了两步,离门口远了些。

    “这是为何?”

    南糖很是严厉的盯着他,皱起了眉头。

    “殿下身子不宜受寒,晨起天寒,易感风邪。”

    顾容与点了点头,应了下来,不过前两天燕嘉夕都醒得偏早,在他走前就自己掖好了被子,那双惺忪的睡眼里蓝莹莹的雾光,不由得让他心中狠颤,若不是脑子清醒,说不定就又犯了浑。

    此时燕嘉夕正好端端的睡着,这掖被角的活自然只能自己来,顾容与也算是个金尊玉贵的少爷,平素哪里做过这些,就连蹑手蹑脚的下床也是成了亲后才越发熟练,顾容与弯着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缓缓地把本来压在燕嘉夕身上的另一层杯子往下拉扯,生怕惊醒了她。

    “唔……”

    燕嘉夕轻声呓语,顾容与吓了一跳,手一抖,这被子就沉沉的落了下来。

    “唔……嗯?”

    燕嘉夕这次可不是睡梦中的言语了,她微微睁开了眼,有些迷茫的看着视线前方,正是顾容与深邃的眼瞳。

    顾容与这一瞬间只觉得有人抓紧了自己的心,狠狠的捏了一下,他重重的吸了口气,有些不知所措,燕嘉夕仿佛在被子里缩了缩,只拿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瞧着他,太阳从小窗里斜着照进来,像是给燕嘉夕那柔顺的长发镀了一层金。

    “唔……夫君……好困……”

    燕嘉夕嘤咛着,有些支撑不住的想要合上眼,顾容与这时哪里还剩一丝一毫的理智,他好像不知从哪来了勇气,又更加的低下了身子,在燕嘉夕耳畔轻落了一吻。

    燕嘉夕只觉得打耳垂往外窜出了一股酥麻,带着三分惊又往后缩了缩身子,顾容与手一抬,把自己方才落下的被子掀了个囫囵,只留一个身穿中衣的燕嘉夕。

    早上这风凉飕飕的,燕嘉夕被这风一吹就醒了一半,此刻看见顾容与欺身上了床榻,哪里还不知要发生什么。

    此间游龙戏凤,鸳鸯弄水,好不旖旎。

    待到过了晌午,两个人并肩躺在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顾海若。

    “顾小姐是个明理的。”

    燕嘉夕想起那日顾海若小心翼翼问自己能否触碰葡萄时候的样子,不禁笑了笑。

    “海若确实很懂事,父亲走后,若不是海若,娘也未必能撑下来,她打生下来就是个乖孩子,教的道理总是一点就透。”

    顾容与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缓缓叹了口气。

    “夫君若是信得过我,我倒是想日后带着顾小姐出去多走走,见识些世俗事,总归没什么害处。”

    燕嘉夕想起自己打算过几日出府一趟,便同顾容与扯了一嘴,倒是对顾海若足有七八分抬爱了。

    “我哪里会信不过宛卿,这是海若的福气,宛卿也别太过生分,唤她海若便是了,你在这里顾小姐长顾小姐短,谁知道说的是沅若还是海若呢?”

    顾容与平躺着摇了摇头,便扫到了燕嘉夕的发梢,他一面抬起左手,轻柔的拈起了燕嘉夕的一缕头发摩挲,一面回答着燕嘉夕。

    又过了一会,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的闹了起来,燕嘉夕和顾容与双双起身换了衣裳。

    “夫君今日可还要去书房?”

    燕嘉夕坐在水晶镜前,南糖给她梳着发髻,西葵则愤愤的看着顾容与,顾容与脸上却只有一番魇足,自然也不大在意这些细节。

    “自然是要去的。”

    顾容与撷了块糕,权当作是替代被抛诸脑后的餐食,他倒不十分饥饿。

    “夫君昨日答允我的事情,今日可否兑现呢?”

    南糖收了手,给燕嘉夕绾了个回心髻,此时她回眸一笑,顾容与哪里抵挡得住,只是他并不记得自己答允过燕嘉夕什么,便又是一番怔愣。

    “既然夫君愿意兑现,那今日我便与夫君一同去书房。”

    顾容与“噗——”的一声,似乎是呛着了,他猛烈的咳嗽了几声,正想找水来喝,就有个白瓷茶盏端到了眼前,仿佛是给困倦的人递来的枕席。

    顾容与几乎是用抢的,把这茶盏夺了过来,也不说话,张嘴便要饮,只是他手仿佛不大稳,溅了两滴出来,落在他腿上,顾容与只觉一阵灼烫,连忙停了手,重重的将茶盏砸在了桌上。

    燕嘉夕这时递过来另一个白瓷茶盏,顾容与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缓缓啜饮两口,才放下了心,直接全灌了进去。

    顾容与又抚胸长长出了一口气,皱了皱眉,看着屋子里立着坏笑的西葵和眼神明显丝毫不友善的南糖,也算明白了那头一个茶盏从哪里来。

    燕嘉夕含笑望着他,顾容与无奈的笑了笑。

    “宛卿愿意,那与我同去便是。”

    燕嘉夕眨了眨眼,歪着头盯着顾容与,这会连带着她的三只猫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八只虹蓝色的眼睛澄澈的不得了,一水儿看向顾容与。

    “能带着葡萄它们么?”

    燕嘉夕道,顾容与扶额,实在受不得这样的眼神凝视,终于点了点头。

    大约一炷香后,顾容与看着榻边自在惬意的趴在燕嘉夕脚边的三只猫,和榻上悠然自得捧着自己珍藏的燕嘉夕,开始头痛要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把写给言醴的信再润色一番。

    见他要动笔墨,燕嘉夕放下了手里的《淮南》,起身往桌案处走去。

    “宛卿这是?”

    顾容与看她过来,心里慌张极了,匆匆的把信折了折收在袖中,另铺了雪浪笺。

    “伺候夫君笔墨,也算是我该做的事情,何况我也想知道夫君探花登科,文采如何。”

    燕嘉夕笑吟吟的站到了桌案旁,不急不徐的替顾容与磨墨,顾容与脑子里的弦都快紧张断了,哪里还知道要写什么,只是傻傻的站在案边,拎着管兔毫发呆。

    燕嘉夕见顾容与几乎纹丝不动,还以为是什么独特的构思癖好,也不去吵他,自己拾了个拿高处的书时候用的绣凳,乖巧的坐在一旁。

    顾容与心中一急,抬笔不知写什么,又想搁下笔,再一看青花笔架上的牡丹,忽然心生一计,笔走龙蛇,待到燕嘉夕凑上前来,已是一幅云水与共的山水画,流水涓涓,青山巍巍,浮云如车马行人,处处映在水面,意境是极好的。

    “夫君画技高超,可怎么却未题词?”

    顾容与抬手拭去鼻尖的汗,笑了笑。

    “今日不知怎么,竟然像是没了半点思绪,若是勉力为之,未免坏了画境。”

    燕嘉夕眸光一动,微微勾起了唇角。

    “我倒是有了些意趣,只是也怕坏了夫君这画,便未免可惜。”

    顾容与闻言“哦?”了一声,连忙又道。

    “不妨事,宛卿才学也是有名的,不如就劳烦宛卿为这画题词,也算是,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顾容与这一卡壳,燕嘉夕蓦然明白他想说些什么,便是如晨起般亲密,他们想来日后也只是萍水相逢的情谊,闺房之乐算不上,只能算是一段佳话了。

    燕嘉夕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从笔架上挑了管狼毫,略一沉吟,落笔便是行云流水。

    “溪如云烟山似屏,小帆无羁天心行。

    “奇松掩去垂钓客,乱影惹得落蜻蜓。

    “竹枝绕入雪浪口,鸳鸯翻出白瓷瓶。

    “重峦叠翠峰未尽,波光潋滟水又晴。”

    顾容与见她搁置了笔才凑过来,只觉得这带着些潦草的行楷字迹与自己记忆中某处有些不谋而合,再一转念,成亲前燕嘉夕也给自己递过图纸单子之类,也是亲笔写的行书,想来是为着这个而眼熟。

    燕嘉夕的字,虽说隽秀,却也有几分大气,倒不像个寻常女子,不过想想人家打小长在皇帝身前,字迹中带了些男子气也是应当的。

    顾容与看罢了字,才来看诗,先头两句先写溪水水势起伏,又写水面似镜、天水一色;中间四句皆是水上天光景象,山峦倒影遮住了大朵云絮,水面与云朵都随风而动,也有了形状,江畔竹枝倒影进了雪白的云浪,水鸟从水中飞起,像是从瓷瓶里翻出来;末尾两句既写山峰重重,又写天晴云散,最终只剩晴天旭日与涟漪漫漫。

    “宛卿这词题得极好,倒是我这画不如了。”

    顾容与感慨道,燕嘉夕笑了笑,又不动声色的退到一旁,拾起《淮南》,接着向下翻了两页。

    原本顾容与以为这三只猫性子虽不算活泼,但毕竟是宠物天性,定是坐不住的,只是自燕嘉夕又翻起《淮南》算起,也过了快一个时辰,这三只猫除了挪了挪更有阳光的地方,就没有其他任何动作了。

    这会功夫,顾容与只一昧的盯着猫,却不曾注意到燕嘉夕的视线已经从书上飘忽了出来。

    “夫君可是喜欢它们几个?”

    燕嘉夕抬了抬头,笑问道,顾容与眨了眨眼,抿了抿唇,脸上是一丝不知所措的尴尬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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