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十二)(第1/2页)雄兔眼迷离

    直到出了驸马府,吹着天地间缕缕清风,薛凌才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答应永乐公主时十分爽快,好像毫不在意苏姈如是谁。实则是做好了永乐是魏塱的准备,那个“好”字已经在唇边等着了。

    没想到永乐的是苏姈如,她吃惊之下,答的更快,反而让永乐永乐以为她不知苏姈如是谁。

    实际上,薛凌怎能不知道苏夫人是个什么模样。她又想叹气,当晚永乐生日夜宴一幕还在眼前,见俩人亲密无间,谈笑开怀,活脱脱母女样子。没想到背后,永乐竟然想置苏夫人于死地,也不知是为个啥。

    算起来,好像也就是那次苏夫人没有亲自去驸马府,这么点子微末事,总不能就有了不死不休的仇恨。薛凌自问十分不喜欢苏家,但是好歹呆了两三年。真要抹苏夫人脖子,她不一定能下手啊。

    脚习惯性的要往老李头住地走,又生生逼迫自己改了道,往新买的宅子去。既然决定要离的远些,早离早好。

    伙计还在差人忙着,一块木板上果真是写着大大“薛宅”两个字,这会放在一旁等着墨渍晾干。见薛凌回来道:“姐来了,咱这就快好了,您明儿搬过来,保管清清爽爽的。”

    薛凌笑了一下道:“有劳了,你们随意忙着就行。我进去看看要添些什么。”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您请好了。”

    薛凌跨过门檐,进到里头。这院子想是空置了些时间,阁楼也不知是哪年的建筑,透着些年久失修的味道,难找出里一丝人气,再加上此地略偏,倒正合她一人冷清。走了几步发现角落里杂草旺盛,便走过去拨开,拔了几条草根出来。就着衣服擦了擦塞进嘴里,大概泥土不肥,一点也不甜。

    她就这样坐在台阶上,看着伙计带人忙进忙出,最后所有家当搬空,再把那块牌子挂到门上。又跟她打招呼散了,只留下这一院子寂静。夜幕垂下来,下午永乐公主的疯魔样子让她有点不适,加之旧事未了,又来一桩新的事要办,这会纵然饿了,却没什么想吃的,只微微有点惦记早上打翻了的那碗肉饼。也不知道老李头他们现在在吃什么呢?

    站起来把几个房间都转了一遍,这伙人也是真听话,什么都不留,就床板都没留下。自己总不能挂墙上睡觉吧。转到厨房,也是锅都没一口,今晚少不得要去哪蹭蹭饭。

    还得买几个人回来,自己一个人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薛凌走走停停,想着这些琐碎事,最后转完了,索性躺在了几块青石板铺的台子上,拿胳膊当枕头垫着,看朗朗星空。只是人心静不下来,明天她就可以见到霍云婉了,离当年的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可真相知道了又如何呢,也就是给自己心再加一道枷锁罢了。没有这个真相,她就不会对付霍家,不会对付魏塱了么。好像并不是。从三年前一路回京,薛凌就发誓,终其一生也要弄死霍云昇。

    所以,如此执着的去追求这个真相,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也不上来,可就是停不下脚步,一停,这个人生就没什么意义似的。可好像所有人都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霍家当年苦心孤诣推了魏塱,今日并未过的十分如意。江府已经求了个身而退,这会又要巴巴搅和这一摊浑水。就连那前面玲珑的苏夫人,怕也不知道永乐在背后想她死吧。

    这些尔虞我诈,哪有什么意义呢,薛凌数着星星,马上就要服自己不如放手回平城算了。就如同阿爹当晚的那样,山长水阔,做个普通人。就像绿栀的那样,过了几十年的生活,总是要慢慢放的。她也能慢慢把这三年放下,干脆把薛璃也扛走,反正他都好了,哪儿去不得。

    他都好了,他都好了。天上流星一闪而过,薛凌翻身跳起,将手腕间那枚药丸取了出来。自陶弘之给她,她就拿西装上,做成一枚珠子,系在左手腕间,防着有什么不测,能立马扯下来用。

    陶弘之曾,麒麟露并无那般神仙效应。薛璃究竟是怎么好的?平城虽然少名医,但薛璃出生后,阿爹曾数次回京。现在想想,以阿爹与先帝的关系,要真是有奇效,那麒麟露也轮不到江家来要。再不济,但凡能治好,肯定是会把薛璃带回京中,或者直接把大夫接到平城的。

    既然阿爹没那么做,显然是薛璃根治不好。怎会现在薛璃活蹦乱跳的,青楼酒肆就逛得?

    薛凌想多,刚刚的闲情逸致瞬间消散个干净,如林间朝露,美,不过那一会。回忆闪到了当年夜奔,春江水寒。鲁安遗失的重剑,尚在京中当差的李阿牛。宋柏泣血绝书。她突然有点明白了,何以永乐入魔。

    无非,放不下。

    另一处老李头敲了薛凌门,并无人应答,他只得摇了摇头,回去对着绿栀几人解释道:“少爷杂事多,不必等她了”

    就这般在石板上将就了一夜,天蒙蒙亮她又摸到了驸马府。永乐公主还未起,薛凌便找到厨房,随手偷了些垫肚子。

    好容易捱到公主起身洗漱了,又慢吞吞用完早膳,哄的黄承宣去准备马车。薛凌跳到永乐面前,接过早已准备的下人服饰换上,然后混在三四个丫鬟堆里一道出了门。

    今天既不是什么佳节,也不是什么吉日。永乐非要去宫里,实在难找什么理由。但她非要去,黄承宣只能编排。一路也算顺利,薛凌跟几个丫鬟一路走着,居然没人问,上头马车里俩人也是安静的很,虽然不太知道为何这般古怪。但是不话正合她心意。

    这是薛凌第一次进入皇宫内苑,且永乐公主不许她把剑藏在袖子里,是万一被发现,会被乱箭射死。

    薛凌只得将平意解下来放在驸马府,心里头却嘀咕“就这样你昨儿还叫我杀了魏塱,我能用手指头戳死他吗。”明知这会是上朝的时间,她却忍不住的想,会不会,她能在霍云婉那遇见魏塱,看看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黄承宣带着永乐并未到皇后的宫里,而是先行到淑太妃的居处请安,自己得了几好玉,拿来给姑母安枕。

    皇宫里什么都不缺,淑太妃不过是喜欢这个侄儿罢了,连声夸着“好孩子,又让永乐拿案上点心吃。”

    永乐一撇嘴:“有什么好吃的,比不上皇后姐姐宫里做的七地瓜丸子,我才不吃你这的占肚子呢,一会吃不下了。”

    “永乐,怎能这般讲话”。黄承宣将永乐拉回身后,对淑太妃道:“姑母见笑了。”

    永乐公主尚不肯休:“不好吃就是不好吃,还不让人实话吗?父皇可不是这般教的。”

    淑太妃道:“罢了罢了,无需跟公主计较。我听人,昨儿你就来宫里取了糕点,今儿竟然又来了,倒也不知真的是惦记我这个姑母,还是疼惜永乐呢。”

    黄承宣低下头道:“什么也瞒不过姑母,原是府上做点心的厨娘家中有事,去几日,永乐这几日都吃不好,儿臣…儿臣失礼了。”

    “你呀,去去去,快去吧,别让人我老婆子打扰你们两口”。淑太妃佯装不耐烦的挥着手里帕子。

    “侄儿告退。”

    永乐兴高采烈的拉着黄承宣道:“走走走。”

    淑太妃手指点了点太阳穴,脸上笑容意味深长。管它呢,也就看个乐子吧,非计较戏台子上真真假假有什么意思。

    想是防着宫内人多眼杂,永乐公主不敢露出丝毫破绽,一路蹦蹦跳跳,这里摘一下花,那里看看蚂蚁。薛凌跟在身后,既想笑,又觉得无比悲哀。

    总算是走到了皇后宫里,下人见是永乐公主来了,倒也热情,道:“可是不太巧呢,娘娘赶早儿去园子里赏花了。”

    永乐道:“皇后姐姐不在?你们去把她叫回来,就我来了。”

    她的倒是轻巧,下头人谁愿意去触碰这个霉头,只得求助的盯着驸马黄承宣。

    黄承宣点头示意几位公公勿要着急,拉了永乐道:“在这等着没意思,咱不如一道去逛逛,过会再来吃点心。”

    永乐公主扔掉手上刚摘的树枝,拍着手道:“好呀好呀,快走快走。”

    于是一行人又绕了一圈到了御花园。苏府的园子,也算芳菲万千,但和御花园一比,就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了。这又是五月间,气候极好,各种花更是开的热闹。

    在一片尽态极妍中的空地,皇后霍云婉已经在躺椅上半侧着了。她倒是过了大半月清净日子。一是魏塱新得了美人,冷落她这位皇后也实属正常,二来嘛,金銮殿上都与霍家撕破脸了,何必再给她颜面了。

    宫里处处金碧辉煌的,却哪里都生着一股子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也就这花园里,还能透透气。听见声响回看,见是永乐公主过来,后头还跟着黄承宣。不由得有点被人扰了自在的厌烦感。身为中宫,总不好在外男面前没规矩,虽心里不喜,脸上却是笑的亲切,从椅子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道:“永乐今儿怎地有空进宫,可是好久没瞧着了。”

    “我来吃皇后姐姐的地瓜丸子,家里没有啦。皇后姐姐快回去给我做吧。”永乐两手一摊,快步跑过来抓着霍云婉就要走。

    黄承宣规矩着施了一礼道:“娘娘见笑了,原是家中厨娘有事回去了几天,永乐胃口不好,闹着要来宫里。”

    “无妨,宫也盼着永乐常来”。霍云婉轻轻将永乐的手从衣襟上拨下来放在自己手里道:“这就让厨房给你备着,片刻就好了。咱慢慢回去,不急的。”

    一只五斑斓的蝴蝶从眼前飞过,永乐将霍云婉的手一甩,就追着去了。来的几个丫鬟忙不迭的追上去,口里喊着“公主…公主。”

    霍云婉笑着摇头,冲着远去的人叮嘱:“慢些”。她轻声轻气的,有谁能听见呢。

    黄承宣躬身道:“有劳娘娘照拂永乐一二了,我去等皇上散朝,晚些再来接永乐。”

    霍云婉挥了挥手:“你且去吧,一切有宫”。

    这到底是后宫,外男需要避嫌,故而黄承宣才不得不将永乐一人留下。且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又有皇后应承,他回头看了两眼永乐,自行去了。

    霍云婉便又走到躺椅边卧着摇扇子,等着永乐公主自己玩厌了回来。有些事,她知道,也不知道。知道是这个宫里没啥秘密瞒的住,不知道是永乐跟自个儿没啥关系,她懒得花功夫去深究。别人怎么样,她跟着做做样子即可。都没注意到自己跟的宫女里还站着一个永乐公主府的丫鬟。

    薛凌等黄承宣走的远了些,走到霍云婉身旁,附到其耳边轻轻道:“苏夫人叫我来问娘娘安。”

    霍云婉将扇子搁在胸口,扭头对后面站着的四个宫女道:“你们也过去看看,别让永乐走的远了。”

    “是。”几个宫女看见薛凌与皇后悄悄话,便知这院子怕是有什么事儿了,巴不得赶紧走远点。瞬间往永乐公主向去了。

    霍云婉又接着摇那柄扇子,没有起身。道:“苏姈如不要她狗命了?居然把人递到宫里来。”

    薛凌从霍云婉身后走到前面,看着霍云婉道:“我并不是来帮苏夫人传话的,只是想来与娘娘攀个交情。”

    “哦”?霍云婉用手支撑起头,道:“你拿什么与皇后攀交情”?

    今年的霍云婉,不过二十有二,这么懒懒的沐浴在朝阳底下,云鬓衬花颜,当得起国色天香。这句问话没有半点客气,还带着鄙夷,却的别样软媚。

    薛凌低下身段,道:“我帮你让霍家玩完。”

    霍云婉的目光终于移到了薛凌身上,看了片刻。从躺椅上起来道:“走吧,咱也去看看公主。”

    堂堂皇后,和一个外头的丫鬟聊太久了,确实引人注目。薛凌见霍云婉叫自己走着话,明白今日的事已经成了一半。她就怕一开始错什么,非但没能与霍云婉结盟,还把自己暴露出去。不过,听了很多人当今帝后情深,所以她暂时还没打算告诉霍云婉自己是薛弋寒女儿的事,这就更难编排为何要对付霍家了。

    跟在霍云婉身后走了几步,薛凌道:“娘娘是想霍家死是吧。”

    霍云婉伸手去摘了一朵硕大的芍药,她想霍家死这事儿,能猜出来的还真不多。毕竟这事儿又不能挂在嘴边,连那位聪明一世的九五之尊都没猜出来呢。

    霍云婉道:“你是苏姈如什么人,怎么,在霍云旸那碰了钉子,又想起我来了?”

    薛凌听她口气,好像是和苏夫人有了嫌隙,暗道苏姈如这女人智商不如前了啊,这才几个月,公主皇后得罪了个遍。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哄着霍云婉,既然她不喜欢苏姈如,那正是求之不得。

    薛凌道:“我不是苏家的人,只是帮苏家做过事,现在苏家撇开了我,我只好自己来求娘娘。”

    “求”?霍云婉笑看着薛凌,道:“我可没从你眼里看出半点求人的姿态来,你是怎么诓骗的永乐将你带进来,又是怎么跟苏家闹翻的?”

    薛凌还在想怎么答,霍云婉恍然大悟状道:“你跟霍家有仇,这几日可是苏姈如讨好霍家,所以你们就闹翻了?”

    薛凌也有了不的吃惊,苏姈如讨好霍家?怪不得。苏夫人是八面玲珑惯了,还以为天下人都能跟她推杯换盏,巴上了沈家不满意,居然还想去把霍家那块地的西也拿下来。莫不是还想着梁迟早与鲜卑通商,苏家要揽尽国之利。

    薛凌捏了一下手腕,才记起今天平意不在里面。苏姈如这种傻狗,迟早玩死自己,倒省了自己动手了。她到底在苏家呆过那么久,看着事态这样,既恨苏姈如两面三刀,又有点气苏家自寻死路。

    霍云婉何等人,见薛凌一迟疑,就知道自己猜错了,道:“看来不是,你并不知道我在什么,你究竟是谁。”

    远处永乐公主和众人笑闹的厉害,两人就不必再走了,薛凌见瞒不过霍云婉,也懒的再想措辞,道:“我不知道苏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半年之前我与苏夫人共事过一段时间,知道娘娘境况。故而今天找上门来。”

    霍云婉看了两眼永乐,摸着自己长长的护甲,不以为然,道:“你也算有事,能哄得公主将你带进来,可公主,是个傻子。我不是。你有什么事与苏姈如共事?”

    霍云婉与苏夫人,相交多年,自然知己知彼。两人也就差不多,她看薛凌多不过十六七,能有什么让苏姈如利用的?还把自己的私事出去。怕是这姑娘无意听到了什么,想来讨点好处。有这个胆识,当然算不寻常,可这个,并不足以让自己冒险啊。

    毕竟,能忍苏姈如多年,那也是流水一样的银子堆出来的。永春宫一切见不得人的花销,都是苏府补贴着的,帮着她不用去求姓霍的那一家子,也不用看魏塱脸色。投桃报李,这大官员的事儿,但凡苏姈如想知道,她便递的顺手。反正,魏塱以为是给霍家的,霍家又以为自己的女儿深得君恩,半点破绽都没。

    可惜最近,苏姈如踩着自己死穴了。羯族通商以后,苏远蘅捞了个芝麻官,又与沈家攀上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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