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声(八)(第1/1页)雄兔眼迷离

    薛凌原以为自己会激动异常,可这会居然平静的很,可能是因为,这个答案,她在脑子里已经回答了无数遍,只缺一个人附和。

    问完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薛凌坐在那幅度的踢着自己裙角,听老李头细细讲整个平城事件经过。

    无忧公主是如何欢天喜地的要嫁,又是如何被人一把推了下去。拓跋铣如何暗藏祸心,宋柏如何遣散众人,他又是怎么回的京,怎么找上的江家。

    薛凌一听腰佩里头居然有株草,顿时明白了当年在明县时为何会被困住,大概就是那玩意引起了怀疑。便多问了一句,可有遇到其他人找上薛璃。

    老李头道:“我进去时,屋里是有旁人,似乎是姓霍。”

    “霍”?京中霍姓不多,薛凌立马上了心。

    “我是听见少爷喊那人霍少爷,似乎还颇畏惧”。老李头皱着眉头回想,他当时注意力都在薛璃身上,这会还真有点拿不准记忆是不是对的。

    果然是霍云昇那狗,薛凌断定是霍云昇,决定哪天问问薛璃。当年腰佩竟然落到了霍云昇手上,这会拿出来卖,莫非是起了什么疑心。亏得陈王府什么消息也没有,不然自己还真有可能去看看。

    老李头见薛凌不再话,站起来去翻柜子。薛凌以为他是给自己找药,也没拦着。

    不多会,老李头捧来个盒子。里面是一些丸子,却大不一,有一颗格外大,看着奇怪的很。薛凌不解,大夫大多数试药如命,不会这样杂乱守着。她狐疑的看着老李头,不知道自己吃那颗。

    老李头一拍脑袋,道:“嗨,我忘了。少爷等等”。着又去拿出个盒子来,取了一枚递给薛凌,看着她服下,才去拾掇桌上盒子里的药丸。

    一枚枚取出来在薛凌面前拿刀切开,切了三四枚,才从一枚中切出个布条。老李头拿在手上抖开,递给薛凌道:“这是…是宋将军的遗物”。

    薛凌接过来摊开,上头字迹已成褐色,一看就知是鲜血书就。在丸子里藏了三年,斑斑驳驳的。用的是平城不常见的绢布,薄薄一片,长不过两指,上头只有四个字:

    君要臣死。

    薛凌坐在椅子上,她都记不清宋柏长什么模样了,却感受的到宋柏临死前是怎样的挣扎。已知所忠之君不正,却不得不忠,断定所守之城不保,却仍要以死相保。为将一生,还有什么能比这两件事加起来更让人绝望?

    老李头又切开那枚最大的药丸,里头是薛弋寒的私人大印。这西虽不能当兵符使用,好歹是个身份象征,当时薛弋寒恐平城生事,留给了宋柏。宋柏留着无用,一并交给了老李头。老李头唯恐落入他人之手,用药封了起来,终于好好的交到了薛凌手上。

    薛凌自觉已经没什么事要问了,便对着老李头道:“李伯伯去睡吧,我自己呆一呆即可。”

    “少爷,如果真是天子所为,如何为将军讨个公道”?老李头抱着药盒问,他实在不懂,皇帝为什么要让胡人打进来,皇帝不都是想国泰民安的吗?他还希望宋柏的不是真的,宁愿是从戏里听的那些,薛宋两家是被奸臣所害,这样还能平冤昭雪。

    如果是皇帝的话,普通人怎么能让皇帝认错?

    “是魏塱所为,我就杀了魏塱”。薛凌将金印收起,捏着布条出了门。看见江玉枫还在那站着,右手顺势垂了下去。这狗再敢动手,她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刀剑无眼。

    此时江玉枫已经冷静下来,走过来问:“他了什么”。这个老头什么也问不出来,咬定只见薛凌一人。江府又不能用点什么手段,自然不知。

    薛凌服了药,只是压住了血气,内伤并未愈,不想与江玉枫纠缠。甩下一句“轮得到你来管”?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江玉枫却追了上来拉住她道:“现在江家跟你在一条船上,你不清楚,江家怎么行事?”

    薛凌一甩手,把袖子扯出来。退了两步才道:“你再敢对我拉拉扯扯,我会把你胳膊砍下来”。接着把手里布条扬了扬:“他了什么?他魏塱那个狗皇帝杀了自己妹妹,冤杀我爹,屈死宋家满门。”

    江玉枫愣在当场,无忧公主之死,他跟江闳少不得猜测,却最终判断天子不可能拿西北开玩笑,背后应该另有人作祟,魏塱只是顺水推舟栽赃到薛宋两家头上罢了。

    如果此事真是魏塱一手策划,当年参与薛宋两家一事的尽是帮凶,谁也别想撇开,那是西北万里河山啊。

    江玉枫指着屋子里问:“你有什么证据,他是什么人,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薛凌将宋柏留下的布条拍到江玉枫胸口,道:“你想要什么证据,平城起战第二日,宫里的太监就到了,传旨给我父亲的副将宋柏,我父亲毁两国姻亲,已于狱中赐死。城外拓跋铣围的水泄不通,他是怎么进去的?两地千里之遥,他如何未卜先知无忧公主已经死了?若不知道,又何来的我父亲毁两国姻亲?”

    薛凌松了手,江玉枫却还没接,布条飘飘荡荡的掉在地上。江玉枫被薛凌那几句话问的喘不过气,捂着胸口去捡。

    薛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江少爷,满朝武,都是凶手,你江家不能例外。”

    “不是…”。江玉枫看着布条上字迹,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薛凌。念出来的,却是“君要臣死”四个字。

    君要臣死啊,当年平城冰雪未消,宋柏立于城墙之上,前是拓跋铣大军压境,身后已是一座空城。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从城墙上跳下去,了了二十年忠君守国的笑话。

    他忠的什么君,守的什么国。他一身的热血,没凉在平城无边荒原,凉在了春暖花开的京城。可惜他死不得,他还要为了宋家满门性命多撑一撑,撑到粉身碎骨。

    江玉枫捏着那张布条,直不起腰。他没见过宋柏,只见到了这一句断肠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