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苦寻(第1/1页)天地生吾有意无
光阴似箭,转眼过了六十年。
这六十年对深潭外的擎天、子箫和翠儿等人来,是身心备受折磨、如坠苦海的一段日子。
六十年,擎天缠绵病榻,他威逼过、骗过抓走舞的天将顾佐、顾佑,也跪求过玄元和天君,打听舞的去向,他最终只从玄元处,获得了一丁点,舞没死的暗示。
求而不得,让擎天懊恼悲伤。他常常呆坐在落英殿,拿着舞留下的玉佩发呆,躺在大红的榻上,回想姑娘在他怀里熟睡时,缠人可爱的模样,擎天心痛的不能自持,默默垂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个知他懂他,让他动了心又伤了情,舍命用舌血救了自己的姑娘,她到底去了哪里?天地之间莽苍苍,他要去哪里寻她的芳踪?
看到舞用过的西,擎天就睹物思人,满心的愧疚自责,整日神情恹恹、郁郁寡欢。
擎天自觉,自己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又何谈护佑天下?他对父君的冷酷无情心生怨怼,对自己坚守的信念开始有些动摇。心灰意冷的擎天,借休养之名,对朝政事是不管不问。
天君虽然见爱子因愧疚而消沉,也心疼难过,但发觉得书童就是红颜祸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何况她还有惹事的鹿涎圣血。天君硬下心,依旧对擎天求书童下落的祈求,更是不搭不理,他还将朝政事更多地交给三儿子昌瑜处置,想刺激擎天尽早警醒,回到正事上。
话,昌瑜在人鱼大战中,故意在外围作战,拖延救援擎天的举动,曾惹恼了与太子有深厚情谊的玄元。
但是,玄元并没有将昌瑜的恶行上报天君,一来;天君护犊,让他知道亲兄弟间相杀,定会悲痛至极,若按律处罚昌瑜,天君就会同时失去两个最优秀的儿子,若是不罚或轻罚,又难堵天下悠悠之口;二来,若四海八荒知道,天家子孙德行如此亏欠,那定会被别有用心者利用,引起对天族的口诛笔伐;三来,昌瑜完可以为自己开脱,他只是分析错了形势;四来,太子已无活的可能,再惹得纷纷扰扰也是枉然。
所以,昌瑜非旦没有受到惩处,还接过了太子擎天的政务,随着昌瑜处理公务的增多,以及他和他母妃俩的不断心操作,他在天庭的地位及名望都在与日俱增。
擎天、子箫和翠儿找遍了,九重天所有可能关押舞的地,最终毫无所获,他们判断,舞可能被流放到了下界。
之后六十年,子箫和翠儿风餐露宿,去了所有记录着天庭流放犯人的地,也是一无所获。
在愧疚自责、紧张焦虑和疲惫绝望中,翠儿心力交竭,最终倒下一病不起。
朝夕相伴六十年,子箫和翠儿早已是亲密的伙伴,相伴查过最后一处,舞可能被流放的地,依然是失望的结果,绝望情绪笼罩着子箫和翠儿的心。
在大雪皑皑的山中,翠儿躺在一个山洞里,身旁点着一堆篝火,她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她凝望着往篝火旁,正添着柴的子箫,犹豫了许久,有气无力道:“子箫,我们还是……在这里分手吧,你回九重天,我……再去别处找找”。
火上一个罐子正“吱吱”响着,热腾腾的水汽中,子箫的样子沧桑而落魄,他边将罐里的药,倒在一个黑陶碗里,边不悦地低声道:“翠儿,你这是的什么话?我……怎会丢下你不管?”。
“子箫,你听我,你出来的太久,天君又会罚你了,我不想让你……,你这样……我会伤心的”
“好了!休再胡思乱想……起来,我喂你吃药”,子箫扶起翠儿靠在石壁上,用勺子喂药给翠儿。
翠儿流着两行清泪,深情地望着温和的子箫。其实,翠儿早已芳心暗许,她压抑着这份爱,知道子箫喜欢的是主,而她能陪子箫身边,就已感到很满足。
子箫望着眼前正发呆的翠儿,催促道:“发什么愣?喝药呀”。
翠儿顺从地喝了药,但眉头依旧未展,她推开勺子,问:“子箫,下一步……该怎么办?”。
子箫低垂着忧郁的双眸,失望而沮丧地低声回答,“我……也不知道”。
沉默,长久的沉默……
篝火照着两个孤单的身影,直到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沉默。
翠儿手捂胸口不断地咳嗽,觉得一股甜腥涌上喉头,她吐出了一口血。看着帕子上的血,翠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想起二王子慕白就是这样咳血死的,她猜想,自己的时日怕是不多了。
见翠儿又吐血,子箫传了些真气,压住她上涌的血气,又扶着她躺好,是满眼痛楚和茫然,“翠儿,我们还是先回药师府吧,你需要好好治疗”。
翠儿凄苦地望着眼前深爱的男人,子箫可以被信任吗?可以托付自己的身后事吗?如果自己死了,那舞主今后该怎么办?主的前世经历,应该随着自己的死去,而成为永远的秘密吗?
翠儿犹豫了又犹豫,几度想开口却欲言又止,最终,她鼓足勇气,开口:“子箫,我想回……舞和我的……家乡,去看看”。
“什么?”
正低头收拾药碗的子箫,猛地顿住,抬起头,吃惊地望着翠儿。
翠儿孱弱地气喘着,但表情坚毅地问道:“子箫,不管舞是谁?你都会信她、爱她并会护着她,是吗?”。
“是!……我了解舞的品性,我爱她!想护她一生,何须在乎她是谁?”
“好!那我下面告诉你的话,你不可以告诉第二个人……我不想我去了之后,舞就没了过去“,翠儿又咳喘了半晌,望着子萧问:“子箫……你敢发誓吗?”。
子箫满脸凝重,沉默片刻,右手二指指向天空,“苍天在上,我子箫在此立誓,关于舞的过往,绝不告诉外人,如有违背,愿遭五雷轰顶之罚”。
翠儿颤抖着将子箫举着的手拿下来,苦笑了一下,挣扎着要坐起来,子箫扶她靠在石壁上,翠儿深深叹了口气,幽幽开口:“子箫,舞……舞和我,来自九泉地下的魔族”。
子箫听言,惊圆了一双秀目。
翠儿对子箫的反应,一点都没觉得奇怪,她看了一眼失态的子箫,低下眉眼,继续道:“舞……是白鹿族的公主,我是亲侍……我……没有失忆,我记得过去所有的事情……。舞失忆……是……是因为……我按她母后的命令,给她喝了……让她忘记的……了无水”。
子箫脑中又是一炸,太阳穴突突急跳,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瞪大双眼,哑着嗓低声问:“这是,为什么?”。
痛苦的往事又一幕幕出现在翠儿眼前。
“翠儿,马上去,找……舞,带她一起跳进……风洞,或许,还有……有生机!把这……把这“了无水”给她……喝了,让她忘掉过去吧!……你不可,告诉她,我不想……让她……生活在,仇,恨,里……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
翠儿在深爱的子箫面前,没有再刻意隐藏脆弱,她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哭的是翻江倒海。
翠儿承受了太多不为人知的苦痛,不能示人、不能报仇,还要隐瞒欺骗舞。能忘记真的是一种幸福!但她却清清楚楚的记得。
翠儿觉得没有照顾好,有负从把她养大的王后的嘱托,她好想以死谢罪,但她却不能,她要找到舞,照顾安顿好她未来的生活。但现在,老天连这个时间都不能给她了,她连赎罪的机会也没有了,翠儿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舞的未来,托付给值得信赖的子箫。
子箫满眼震惊,已口不能言、不知所措。
翠儿很理解子箫的反应,流泪继续道:“白鹿族自给自足,遗世在鹿鸣深谷中,被魔族的巫灵族发现,最后,因他们索要美人不得……就被他们残忍灭族,可叹我族,千条生命啊!一着陨落……这血海深仇压在我心里,不能!还不能去报仇!我……我快被压疯了!”。
到仇人巫灵族,翠儿眼中怒火腾腾,她恨得牙关咬的咯吱作响,拳头紧握,篝火光中的翠儿,像只要发狂的野兽。
“翠儿,翠儿,我懂你心中的痛!……真的……我懂!”
子箫赶紧抓住翠儿紧握拳的手,安抚她要暴棚的情绪,若她再急火攻心,或可能当场毙命。果不其然,伴随着一声咳嗽,翠儿一口血又喷射了出来。
“翠儿,子箫知你心中的委屈愤怒,快快平复一下情绪!”,子箫一面着,一面双手顶在翠儿的背上,帮她理顺纷乱的气息。
闭眼配合着子箫,翠儿不想让他为自己操心,涨紫的脸慢慢退色,翠儿的脸又露出了病态的惨白。
恢复平静的翠儿,又断断续续讲了白鹿族和舞的一些事,子箫坐在她身边,默默的听着,一些舞身上不可思议的秘密,正慢慢地被解开。
“舞带的……那块玉玦,是怎么回事?”
那块明显是男子佩戴的玉玦,一直被舞挂在胸前,这事像一根刺一直扎在子箫的心中,他总觉得这块玉玦,藏着什么秘密。
翠儿没打算讲舞在大璟阳宫的经历,没想到子箫会突然问到,迟疑了半晌,还是实话实:“舞……曾在大璟阳宫,给魔王二王子慕白做过陪读,应该……是他送给舞的”。
到魔王二王子,让子箫突然就想起,舞包袱中的美少年画像,顿时心揪起来,急急问:“什么?魔王二王子?可是我与你过的,舞画上的……那个少年?”。
见翠儿轻轻点了头,子箫心中的五味瓶,登时被打翻,一个太子哥哥横插一杠,他都应付不了,这又冒出来个美少年。
子箫竟暗暗生起闷气,嘴里不满地嘟囔着:“做陪读?一个女孩子家……做什么陪读?”。
只有深爱的人,才会在乎和嫉妒,翠儿凝望着正捻酸吃味的子箫,心内泛出苦涩,并一抽一抽地痛,她不想让子箫难过,遂低声道:“慕白二王子……早仙去……三千多年了”。
子箫听完,忐忑的心才放下一些,继续打破沙锅问到底,“为什么舞会去做陪读?她怎有这样的资格?”。
翠儿目光有些游离,她要怎样呢?她不想向子箫撒谎,但也不想让他知道太多,“舞……是候选的魔族圣女,因年纪,就留在大璟阳宫培养”。
翠儿淡淡的话,却把子箫惊的“呼”地站起身,声音带着颤音,“你是,舞……是魔界……圣女?”。
翠儿低头不语,心中却暗苦,她怎能告诉子箫?舞何止是圣女,她还是二王子慕白亲手养大的孩子,并且是他的未婚妻。
翠儿没有回答,子箫心里已是了然,但他不甘心,又跌坐在翠儿身边,眼含悲色,疑问道:“她……真的?……是魔族圣女?”。
翠儿握着子箫有些发抖的手,安慰:“只是名誉上的圣女名分,没有公开,魔族无人知道”。
翠儿以为这样,会安慰到子箫,天族与魔族关系已视同水火,若舞的身份公开,二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子箫一时难以接受,翠儿又怎会不懂?
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让就虚弱的翠儿,顿时觉得喘不动气,子箫从恍惚中回过神,他半抱着翠儿,扑拉她后背顺气。
“子箫,把这些秘密……都烂在肚子里吧,如果我不在了,你帮我照顾好舞,她没了亲人,一个人实在可怜,多疼她!……也多迁就她!”,翠儿满眼期待地望着子箫,等他的答案。
子箫咬着嘴唇,满脸透着坚毅神色,“翠儿,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要一起找到舞,一起照顾她、疼她……她的过去我管不着,但她的现在和将来,我来管……我不会放弃的,也不许你放弃……有我在,你放宽心就是”。
子箫用他单薄的肩膀,担起了沉重的负担,他要帮着翠儿和舞,走出最艰难的时刻。
默默凝望着眼前与过去的弱样,判若两人的子箫,见他为了舞,不惜放弃业前程,担着被父君责罚、厌弃的风险,六十年如一日苦苦追寻蒙难的舞,翠儿眼中溢满感激和欣慰的泪水。
“现在就回药师府,我要先治好你的病,之后,再一起去找舞……你,必须听我的”,子箫下着命令,他的话坚定霸道、不容置疑。
纵使是叱咤疆场,见惯残酷屠杀的女英雄,当真正陷入爱情,找到可依靠的肩膀时,也会呈现出女子般的柔弱依赖。
翠儿听了子箫的话,心下早已温软成一团,眼泪汩汩流下,看着脸上写满坚毅的子箫,翠儿的脆弱一览无余。
子箫扑灭篝火,弯身横抱起翠儿,毅然向洞外走去。
翠儿没话也没制止,她虚弱的头靠在子箫的肩膀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默默流泪。
今夜,翠儿觉得自己流了比一生都多的眼泪。过去她是白鹿族的侍卫长,是武艺修为最高、也最坚强的人,她的职责是保护所有族人。此时,她竟在一个不算强壮的男人肩膀上沉沦。
到底,女人再坚强,总期盼一个肩膀,来依附她心底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