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下独酌(六)(第2/2页)悬刀

万疑惑问。

    但沈倦睡着了,根本没听见。

    沈八万急得一团转,最后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直接把睡着的沈倦背到了朝雨楼。

    饶是心性单纯,未曾正儿八经修行过,沈八万到底是个活了百年的妖,他把沈倦运进去,没引起半个人注意。又依着沈倦的喜好,选了后排靠窗的位置,把人摆好后,还替他推开半扇窗。

    沈倦再一次醒来,这回是从一片嘈杂声中。

    周围似乎全是人,叽叽喳喳话说个不停,他不耐烦地抬起眼,见自己身在一个高挂灯盏、处处明亮的大厅里,身前是一张几案,而他以跪坐的姿势,坐在这张几案后头。

    “你终于醒啦,这里是朝雨楼,约莫再过三分,便有执教来上课了。”小细蛇从袖子里弹出脑袋,低声对沈倦道。

    沈倦垂眸瞥向沈八万,一脸无语。

    “第一课讲门规,你若不嫌耳朵起茧,便听吧。”沈倦对他道,说完又闭上眼。

    他就着这般坐姿睡着,垂眼后容颜分外恬静,澄澄灯光映照他侧脸,另一侧隐在墙的阴影中,却是愈发显得他五官立体精致。

    朝雨楼内的人无一不在瞧他,因着他面容沉静得过分,无人敢上前打扰。

    终于,在晨钟撞响前,一个腰佩华丽长剑的少年走过来,清咳一声后,笑问:“兄台,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沈姓兄台睡梦正酣,不曾出声回答。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佩剑少年又笑了一声,撩了撩衣摆,正坐在沈倦身旁。

    张琦偏头看了沈倦一会儿,拱手执礼,风度翩翩:“在下姓张,全名张琦,琦赂宝货之琦。敢问兄台姓名?”

    “……”

    张琦眸眼一转,想到什么,又说:“兄台可是在打坐冥想?如此,可莫怪张琦叨扰。”

    “……”

    众人都看着,沈倦不做半分回应,张琦面上无光,神色不由微变,但当他再想说什么时,远处传来清沉钟声,卯时到,早课开始了。

    执教携书翩然入堂,朗声道:“自古以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修行之门派亦不例外,今日第一课,门规。”

    巳时七刻,上午的课结束。

    沈倦掐着这个点醒来,半垂着眼,慢条斯理整理一番衣袖,拿起几案上不曾翻过一次的书,起身离开。

    张琦还在他身旁坐着,见状忙问:“兄台,可要一起用午食?”

    沈倦停下脚步,张琦一喜,以为沈倦这是答应了,刚想说某某某处的某某和某某色香味俱全乃食之上品,却见沈倦看了他一眼后,扭头就走。

    张琦一愣,反应过来后气得跳脚:“我姑苏张家人屈尊降贵与你交友,你却如此不识好歹,给我等着!”

    停在座位上围观的弟子好一些没忍住笑出声,张琦回头,挨个瞪过去。

    几个与张琦要好的人凑过去,亲亲热热将他拉到楼外,边说:

    “张师兄莫气,张师兄莫气,他一上午都在睡觉,定是听不懂执教在讲什么,花瓶一个,没什么好值得结交的。”

    “连姑苏张家都不知道,不知是哪里来的乡巴佬。日子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他。”

    “我看未必有以后,你们瞧见执教看他的眼神了吗?一脸失望!他可能连一个月后的试炼都不过了!不如这样,咱们下午就叫他好看!

    御雷派内有专供低阶弟子出行用的飞行兽,不固定路线,给足银钱便走。沈倦来到朝雨楼附近的驿点,搭乘鹏鸟回自己的小院。

    沈八万从沈倦袖子里爬出来,他耳力好,方才那些话,全听见了,不由道:“公子,怎么办,他们打算合伙欺负你!”

    “若不是你把我搬出来,我就根本没打算要上课。”沈倦没好气道。

    “这怎么行呢?”沈八万满口不同意。

    沈倦垂眼看着他,“以后,你想来上课,便自己来。不必叫我,更不必趁我睡着了,把我搬过来。”

    “可你什么都不学,被欺负了怎么办?”沈八万很忧心。

    “欺负?”沈倦勾唇笑了一下,“也要他们有这个本事。”

    沈倦说到做到。下午的课,他待在屋里吃东西看话本。第二日,他在院子里研墨调色,画出第二幅画。

    第三日细雨蒙蒙,沈倦坐在廊上,看水珠顺着屋檐滴落,碎在地上、开成晶莹的花,忽然觉得近日来他的确睡得有些多,心说或许是由于这院子太清静的缘故,伸了个懒腰,乘飞行兽到梦云亭。

    此地位置甚妙,可观山,可观林,可观水,亦可观人。沈倦煮了茶,难得看起一本经文杂说,不知不觉间,竟是过去半日。

    恰在这时,有闲谈声传来。

    沈倦在游戏里的那三年,吃瓜吃习惯了,下意识便抬耳细听,没想到这些人说的主角竟是自己。

    “打听到了,那个人叫沈倦。”

    “还听说,那日他去青叶堂领东西,根本有带门派玉牒,靠的是停云峰的信物!”

    “原来御雷派也能走后门?”

    “他定是深知自己根骨差,听不懂课上讲什么,才不来的。”

    “这会儿指不定在停云峰上,哭哭啼啼求师兄师姐帮忙呢!”

    沈倦撩起眼皮,往声音来源一瞧,见那群人之一,是先前在朝雨楼时坐他身旁那个,似乎是姑苏张家人,至于叫什么……不清楚。

    他忽然觉得有点意思,年纪轻轻却不安分修炼,只知一心一意打探别人的事情。

    “你们别胡说,沈倦气度不凡,根骨定然不差。”有个低柔的女声响起。

    “你是看他模样好,才那样说的吧?”张琦“啧”了声,不以为然,“我当时也是看他模样好,才想跟他做朋友。”

    “他根骨真的不差。”那个女孩儿又道。

    张琦翻了个白眼,问:“莫非你看见他在问道珠上的测试?”

    “我听师姐说……”

    女孩儿的话没说完,有个人从鹏鸟背上一跃而下,狂奔至众人身前,高举一卷写满小字的纸,扬声道:“喂!这期江湖飞报出来了!你们猜?头版是谁?”

    “是谁?”

    “这怎么猜得到?”

    “别卖关子了!”

    众人语纷纷,那人将飞报一展,举到他们面前:

    “我靠这个真的太劲爆了!头版是开课那日,在朝雨楼里睡了半日的沈倦!不是说今年有人在问道珠上测出了华光吗?那个人就是他!”

    他以为同修们会和他一起感叹,熟料这些人竟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