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零章 历史的一天(第2/4页)凰盟


    “那你来告诉我!……”

    一语双关。

    她是质在问他。

    若敖子琰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笑,回握住她的手,抚过她的手,两个人的心跳和脉博声突然放大,在交叠的手掌间,怦然加剧。

    隔了那么久的时光。

    数月不见,再度清晰可闻。

    一个很快,就像场中那些莫名急促的呼吸。

    一个很慢,就像场中那些故意放缓的步伐。

    “走吧!既然你要欢迎我,我们今晚当不醉不归!”

    二人的目光彼此追逐,争斗着,直到化作脉脉暗流,一服软露出委屈之色,若敖子琰才露出一笑,回挽住她的手,却不经意间摸到她手背上粘稠的血浆,微微皱眉。

    来要笑的芈凰,注意到他要收回的手,突然一把紧紧握住,然后用另一只手扯起披风一面擦拭着手背上甚至脸上看不见的血迹,一面低头道,“子琰,你知道吗?在你没有回来之前,椒将瘟疫送进凤凰山中……如果我们继续等下去,我怕我不能活着再见到你和庄儿……”

    一滴滚烫的眼泪突然溅落。

    烫的手背的主人突然惊醒过来。

    男人抬头,一个身影已经扑向他,两个人身上坚硬的铠甲发出巨大的磕撞声,若敖子琰紧紧拉住马缰,稳稳接住来人,想要发出苛责,可是芈凰却紧紧抱住他,不准他再退开。

    熟悉的味道回荡在鼻息之间,滚荡的眼泪顺着他的铠甲“滴嗒滴嗒”滴落,最后浸进熟牛皮缝的皮甲缝隙中,滚烫着早已坚硬冰冷的胸膛,在他面前一边边低声呼唤他,“子琰!……我听椒他你战死在北……我真的好怕!”

    “我怕你真的……”

    “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若敖子琰终于忍不住软下语气,抱住妻子,摸了摸她的发顶,听着她在耳边倾诉衷肠,“这一路辛苦吗?”

    “累吗?”

    芈凰抬头看着他,这么近的距离,那担忧的眼神没有丝毫作假,突然戳中男人的心房,“我的丈夫?”

    他看着妻子望过来心而不安的眼神,一身铠甲装扮更如当初从楚庸战场上归来一般,金环高束,浑身浴血。

    他曾发誓再也不让她经历战场,可是他还是没有做到,一把用力抱住她,当着众人的面,抱着她激烈拥吻,而眼泪却不知不觉落入二人口中。

    “不累!不苦!”

    “我只怕,怕我赶不回来,不能回来看到你,就像看不到父亲!……”

    他的人生,第一次尝到败北的滋味。

    眼泪的滋味。

    在他看来,眼泪是从来属于弱者乞怜的武器,可是此时他的眼泪却忍不住像齐达他们一样决堤。

    依稀间,他渴望一切能够回到他出征离去的那个清晨。

    父亲依然健在,家国依然如故。

    可是有什么随着眼泪的流出,他知道再也回不来了。

    ……

    良久。

    女子抱着他,感觉男人身体渐渐僵硬,“扑哧”一声在他耳边笑出声,退出他的怀抱,“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驸马哭的样子!”

    “哭泣又不是女人和儿的权力!”

    若敖子琰重“哼”一声,别扭地转过头,扬起披风就要暗自抹掉眼泪,而芈凰却一把捧起他的脸,一点点擦干他的眼泪,煞有其事地道,“这样看去我的驸马却比平时更俊了。”

    “众卿是吗?!”

    “哈哈……”

    所有人心中竖起的心堤顿时决口,发出一声轰然大笑,“驸马之俊美,世所罕见!”

    “走,我们回营地!”

    男人终于大笑出声,将女子隔空抱到自己身前,二人同坐一骑,重重扬鞭一击,如一道闪电沿着河滩飞驰出去,奔向营地,跟在二人周造的众人也当即松了一口气,大笑起哄着簇拥着二人向营地浩浩荡荡而去。

    ……

    此时的汉水之滨,升起一簇簇胜利的篝火,无论是战斗了一天还是赶了大半月路程的将士,部围着篝火,用青铜战戟叉起猎来的野猪,野牛,野兔,扒皮,架在大火上生烤,芈凰下令犒赏军,军上下闻言大声歌颂,高大块吃肉,欢呼二人重逢,二军汇合。

    犒赏一毕,芈凰却当着众臣的面,突然起手抬手,高声道,“孤今夜还有话要对驸马,也请在座当个见证。”

    上下武一听。

    忙罢了手中的肉,端坐,注目而视。

    只见女子一脸凝重看着若敖子琰看着众将士朝臣,再无刚才嘻笑嗔痴之色。

    李老不禁心底一凛,扬声问道,“不知殿下有何话要?”

    芈凰看着若敖子琰,突然转身,高举金樽,向他突然长长一欠身不起,“令尹因椒为父王所误会,驸马依然为大楚尽忠,千里奔波赶回驰援,芈凰心有愧疚,在此当深表一礼。”

    众臣见此突然愣住,良久纷纷举袖拭泪相劝。

    “殿下何当如此,大王是为椒所蒙蔽才会……”

    “此事与殿下何关?”

    众人都不下去,可是若敖子琰看着此时的芈凰,看着此时甚至上前来劝他们的朝臣,默不出声。

    他知道。

    这是她在向他求得原谅,亦是逼他两家兵释前嫌。

    良久,若敖子琰只是自唇间吐出一句冷哼,“殿下,君要臣死,臣岂能不死?何况是大王早就埋伏了刀斧手于大殿之上,暗藏杀心,我父死的不冤。”

    一语落下,不仅芈凰突觉一股寒意袭心,被救下来的满朝重臣亦是心惊,交叠在袖下的双手纷纷收紧,紧得他们不知如何回答。

    大王杀令尹那一日,他们俱是在场。

    前因后果,亦是看的分明。

    芈凰闻言看着他,再施一拜道,“身为人女,我不该父之过,然父王年迈耳聋眼昏已非一日,受奸人蒙蔽才至令尹身死,酿下如今悲剧……我日夜深感心痛不安……”

    “今日在此我不敢以夫妻之情求得驸马宽恕父王之过,但求驸马看在大楚万千之民平息心中之愤,来日我必向天下宣布令尹无错,降下罪己诏,以尉令尹在天之灵。”

    “而我们夫妻二人能同心同德,来日一起携手重振我大楚。”话毕,芈凰再拜,请求若敖子琰接任令尹一职。

    众臣闻言纷纷附言,“请驸马代令尹重振大楚!”

    “可是如今我若敖氏因椒,子克祸乱一国,过大于功,子琰又有何德敢当此令尹重任?”

    话落,身前的男人奋奋振袖,过众人疾步离去。

    甚至步履疾快。

    不愿回头。

    潘崇见此幽幽一叹,李老等追随令尹子般半生的朝臣闻言急步追上,“驸马何需因椒之过请辞,我楚国遭逢大难,正是驸马出手之时!”

    若敖子琰闻言看着这些曾追随他父亲半生的朝臣,冷笑反问,“你们是要我如何出手?”

    是反,还是忍?

    众臣怔在当场,“这个……”

    “让开!”

    若敖子琰目光一冷,只吐出两字。

    他忍的了一时,他不知道是否能忍一世。

    椒此番起兵,虽是为了私仇,却也将若敖氏所有明里暗里的势力部摆上台面,成了众矢之的。

    芈凰深知这一点,却还是对他礼遇有加,不得不如今的她真是来深于城府,心机了得,且更恨的是这般心机部用在他一人身上。

    这是怪他把她教的太好。

    还是怪他曾经太蠢太天真。

    她的这一番谋算,借群臣之势逼他缴械投降,甚至承认她的王位合法继承权,一旦若敖子琰安定国内,芈凰顺利登基,届时她是否还会坐视若敖氏山再起,让覆辙重蹈?

    又是两。

    若敖子琰回程途中,听闻北逃的众臣所言,早知真相,又何尝没有想过。

    一边是家族,一边是爱妻。

    任是谁也无法衡量其间孰轻孰重,放下哪一边都是剜心之痛!

    直至今晚,亲眼见到若敖六部惨败如山倒……一切终于鲜血淋漓地撕裂开来,摆在他的眼前,逼他做一个取舍。

    是装作铭感五内,将此事从此忘记,粉饰度日?

    还是……

    那一刻,在他骨子里流淌了二十二年名为若敖氏的骄傲,推动他做出能的抉择。

    纵然他分的清什么是大是大非,但就算分的清又如何?在他血液里,流淌着的是这个权臣世家历代积淀而来的冷酷和清醒。

    是若敖氏给予了他今天的一切尊崇和荣耀。

    所以他,若敖子琰,不是什么无姓无氏无名之辈。

    头上的氏若敖。

    承载了他一生所有。

    即是在世人眼中,若敖氏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生可望而不及的存在,只能仰望,嫉妒,甚至愤恨,可是没有若敖氏就没有他若敖子琰这一生。

    所以,他。

    才能因此成为大楚每一个贵族倾羡的对象。

    生来时他是天之骄之子的令尹嫡子,少年时他是天才绝伦的贵族范,青年时他是楚国风头最劲的第一公子,还是意气风发的楚之左徒,更迎娶了楚王的嫡长女,推进了若敖氏与王室进一步的强强联合,甚至二族合一,以她的姓,他的氏,成就新的大楚,并借晋国之失成功一血楚成王之败,开启了楚晋复霸的初战首秀……

    “少年天才绝伦,青年官拜左徒,封妻荫子,恣意飞扬,一生生在王侯家。”

    他这一生都是这样活在他人的仰望之中。

    拥有无与伦比的才华,并拥有展现这才华巨大的舞台。

    他的父亲令尹子般从他一生出,就握住他的手,在九州的地图上写下属于他的撇和捺,成就了他的“人”生极致,并将他一步步推向楚国最大最盛的权力中心,成就属于他的划时代。

    他能站在荆南的云巅上,遥望九州。

    “我儿,子琰,琰如玉圭,雕饰玉表,自然冰锷含。”

    他用尽一切诠释父亲赐予他的名字,然而他的成就又远远超出了“他”的期望,他在军事,政治,权谋,刀锋面面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手甚至紧紧握住了整个楚国的未来。

    老师曾评价他和成嘉:“成嘉与你一般才,能力出众,然他亦还是不及你,不仅仅是出身,就连这抱负,眼光,他亦远不及你一人。”

    他就像一座高山,从出生起他的高度就非常人所能及,人人争相膜拜,仰望,追随,却无人真懂他……

    就算芈凰亦不能,她亦如大家一般只看到他与这个时代、地位阶层相匹配的骄傲,甚至放纵,却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他的天真。

    谁能相信他是天真的呢?

    在这个强者竟逐于天下的时代。

    除了骄傲,荣耀,在他的生命里,其他被所有人通通忽略。

    他单纯的憧憬。

    所憧憬的一切。

    他手中还握着众人庆贺的烈酒,目睹着满朝武头一次对他流露出近乎失望的目光,仰脖一饮,酒入喉头,辛辣刺喉,霸道无比,又激荡心肺,浓烈之味正如他这一生令人久久回味。

    饮罢,他当即从宴中不告而退。

    芈凰见此亦随即离去。

    ……

    早就命人备好的铜轺车,守在四周的士兵们见到若敖子琰与芈凰一前一后走近,掀开车帘容二人进入后,就知趣地退到远处守卫。

    万般话语。

    此时相看无言。

    芈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语,“你是在怪我刚才在众臣面前逼你作出承诺?”

    一想到令尹子般之死,他的双眼再度赤红如血,牙槽死咬却负手只留一个高傲的背影不肯答话。

    “我知道就算如今椒死了,也难解你心头之恨!”

    良久,芈凰伸手,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幽幽开口道,“我也知道,就算我令尹之死不是椒之过,是我父王错了,此事,是我父王是我芈室亏欠于你,你也心头难解。”

    男人身子一僵,闻言竟顿时大喝,要挣开她的怀抱,“你既然知道,那你还什么?还当着众人面前那一番腥腥之态的假话作什?”

    “我知道。”

    “是我错了,是我逼你。”

    芈凰见他如此,除了一句“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还不了你一个活着的父亲!”再什么也做不了。

    人死不能复生,大错已经铸成。

    她拿什么改变?

    若敖子琰闻言背影更加僵硬,顿时痛哭失声,转身大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凄惨而死的要是我的父亲,而不是你那昏庸无知懒惫愚昧无知的父王!”

    “为什么?!”

    “你告诉我?”

    心中却渐渐明白过来,这一次他是真的从此失去父亲,若敖氏真的是从此跌落,不再是昔日那权倾大楚的第一氏……他亦不能再做那个恣意神采的若敖子琰。

    “我知道我父王死了也不足以平息你的怒气,所以,我害怕,害怕你怨我……”

    芈凰抱着他,听着他一声声控诉,不由心中发苦,连连摇头道,“我素知你只愿我做那寻常妻子,不喜我效仿武丁之妇好,参与国政,甚至代你征伐……”

    一句“不喜我效仿武丁之妇好”一脱口,却将若敖子琰从哭声中惊醒过来。

    “我什么时候过这话?”

    “可是你过希望我为你相夫教子,安于宫室。”芈凰看着他道。

    昔日他何曾不倾慕武丁与妇好共执殷商之美好,可是此时却心底满是凄凉,遥想当年,武丁与妇好真的美好吗?二人同为帝后,王将,却各有封国,一年难得见几回相聚,纵然妇好死后得葬武丁之宫殿之内,亦是生死相离。

    此时他却再也不出,“娶妻当娶商妇好”之话。

    了,岂不自相矛盾?

    他慕武丁与妇好帝后同步,创立商朝武丁中兴,自己却从未做到过。

    是私心,还是权欲?

    只听芈凰继续道,“此番我更是以你若敖六部之卒重挫椒,至使你们家族部卒伤亡惨重,更是我之过。但是现如今大楚境况,你也看到,我们谁也经不起第二次动乱……”

    到这里,被她抱着的男人闻言陡然推开她,面色一冷,然后看着她眼中还来不及收住的心翼翼。

    “什么叫大楚不能经历第二次动乱?!”

    “我会让它乱吗?”

    男人凝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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