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女王之花(大章求票)(第2/3页)装绅弄鬼

。当我把所有的书都看完,觉得非常无聊时,就会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拿着小镜子站在窗前。从镜子中眺望窗户下的园圃。熟悉的园圃映照在镜子中,又是一番新鲜的景色。只要有人走出园圃,我可以立刻躲起来。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我家很大,但我在二楼的房间里,还是可以听到下面客人的交谈和动静。虽然我既害怕又厌恶在客人面前露脸,但一个人躲在楼上却寂寞得要死,想到小妈很可能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就忍不住泪如雨下。只有梅姨来我房间时,我才会暂时不感到孤单。当成群的客人造访时,会特别雇人在厨房做菜,那时梅姨要在一旁帮忙,只有梅姨能陪我。但梅姨说话很唠叨还带着口音,有时候根本听不懂,所以还是很无聊。但我至今仍然记得梅姨说过的某些话。没错,她会说过。但好像并不是对我说,而像是在自言自语。”真是报应啊,报应。”

    ”什么?什么意思?”我问道。当时,梅姨一副恍神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我突然心跳加快,抓着梅姨工作服的衣袖,一再追问”到底是谁会遭到报应?”令人惊讶的是,梅姨仍然满脸恍神地说:”是朱琦。”

    梅姨称小妈为朱琦。作为从父亲还是个小孩子开始,梅姨就服侍他到现在的老人,家里只有她有这个资格。父亲总是在忙,家里的里里外外,小妈所有的事都是梅姨帮她打点的。每天早晨,从端茶到床边、帮小妈梳头,选当天穿的衣服到睡前的沐浴,都由梅姨一手包办。当然梅姨总是毕恭毕敬,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听过梅姨数落过小妈。

    ”梅姨,为什么你要这么说?”我又追问道。梅姨从满是皱纹的嘴里吐出一句话。

    ”你爸爸当初不应该和朱琦结婚的。现在都说不像是旧社会讲究门当户对,可是他们毕竟不是一路人……而且,她太逞强了。再怎么留恋那众星捧月般的日子,也不能像这样每天邀一堆男人来家里闹到深更半夜,真是太不检点了。简直就像花魁一样。”

    事后回想起来,我甚至搞不清梅姨是否说过小妈是”花魁”。但我很清楚地听到这两个字。我知道什么是”花魁”,应该是从书里看到的,而且,好像也听过某个客人私下里抽烟的时候这么说小妈。”为什么小妈是花魁?”

    听到我这么问,梅姨终于看着我,然后,突然张大眼睛,露出满脸的惊讶。在此之前,她好像是张着眼睛在睡觉。花魁?什么花魁?梅姨大声地问道。刚才是你自己说小妈是花魁的,而且,那些”崇拜者”也说,那个女人是花魁,我的话还没说完,梅姨就举手打我的屁股。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但还是觉得梅姨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

    ”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至少你不应该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梅姨一边打我,一边带着哭腔不断重复着。我的内心很复杂,明明是自己挨打,却感觉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梅姨的事。我唯一知道的是,”花魁”好像不是一句好话。那些”崇拜者”果然不是真的”崇拜”小妈。而且,连梅姨也或多或少认同这一点。我很努力想要探梅姨的口风,因为我想知道,梅姨明明表现得不可能讨厌小妈的,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但梅姨反而不怎么来陪我了,于是,我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

    当小妈招待客人时,我总是孤独一人。有这种困扰的小孩子该怎么办?对我而言,唯一的方法就是看书,逃进书的世界里。也就是逃避,逃进或连环画里。虽然客厅里有凭着路子弄来的电视,卡通黑猫警长也开始播放了,但这台电视剧当时还是个稀罕物,我们家规定小孩子不能随便碰电视的开关。只有书才可以想看就看。二楼的一间房间里有好多书,好多还带着图书馆的标记,现在想来大约是破四旧时候抢救下来的吧!

    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看所有的书。虽然我只学过汉语拼音,但以前的连环画上都有注音,所以我也可以看得懂。即使不太能理解某些话的意思,但只要一直看下去,就会慢慢了解。之后,我也渐渐学会看汉字的书。只有埋头于书的世界时,我才能暂时抛开”自己只是个平凡的孩子”的想法。即使不被关注,或是被父亲骂掉了眼泪,或是上小学回家的路上绑着的大狗很可怕,都变得无所谓了。

    我甚至会幻想”自己到了某个地方”,或是”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做白日梦的习惯就是那时候养成的吧!很可惜,我生活的世界既不是《睡美人》的魔法森林,也不是蜀地的沙漠,既不是火星,更不是法国的皇宫。我只是个平凡无奇的小孩子,不擅长运动的小个子女孩,会一天一天长大,变成大人,再慢慢变老,变成老太婆,离开人世——忽然从梦中惊醒时,往往让我很受打击。其实,我并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不会一直为这种哲学式的问题烦恼太久,很快会再度回到幻想的世界。因为,那样有趣多了。我喜欢的是《三个*手》、《火星公主》和《天方夜谭》,最爱看的是电视剧《夺宝奇兵》三部曲,长大以后想要成为考古学家”。

    唉呀!考古学家啊?我浮想联翩,说起来小学时,听说三星堆的女尸和金缕玉衣会从蜀地送至全国巡回展出,当时,我也真的好着迷。于是我看了许多考古的故事,之后甚至试着以古代蜀地为舞台写历史,但写到一半实在写不下去了,只好放弃。我原本想要成为考古学家,为什么最后却变成了灵异写手?现在回想起来,的确还满奇怪的。

    但对于当时我这个爱幻想的小孩而言,并不知道怎样才能成为考古学家。正如尽管我很爱看书,但我并没有因此就”想成为写手”。我还有其他的梦想。例如,当个演员。但这只是不切实际的空想,不能面对现实的人根本就不能从事这种行业。正如虽然那时候千奇百怪的地摊文学上连载的考古故事让我非常向往,但我从没想过得对抗蜀地的酷暑、疾病和虫子,也没有想刭得雇用当地人,和政府交涉等考古学家实际的工作,只是一味地沉溺于古代的浪漫情怀当中。唉呀唉呀,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一不小心真的成为考古学家,可真的是一发不可收拾了。我好像很容易向往不适合自己的工作呢。

    我之所以现在会成为写手,有很大的部分是因缘际会。但如果说是”命运”,而不是”因缘际会”,感觉就炫多了。但太炫会让我不太好意思,所以,还是说”因缘际会”好了。记得是到小学六年级时,我读了童话大王连载的《皮皮鲁和鲁西西》。如果我更小一点读到这本书的话,我搞不好会整天忙着在家里翻箱倒柜、打开所有衣柜的门。幸好,那时候我已经大到不会将故事的世界和现实混为一谈了。虽然打开衣柜的门,另一端并不会出现地球中心,打开午餐肉罐头,也不会孵化出超级小人……但只要打开书的封面,就可以进入魔方大厦。我们虽然无法摆脱生活需要钱、每天不吃饭就会肚子饿、小孩子一定会变成大人、小孩子不听大人的话就会挨骂的世界,但只要一打开书的这扇门,就一定可以来到像魔方大厦般的冒险世界。

    刘细君还在娓娓道来:“先不谈这些。现在回想起来,我以前整天都在看书。我反而不喜欢去外面玩。也就是说,宅女。其实,我现在也还是不喜欢和陌生人见面,也不喜欢打电话和网络聊天,好在我已经有了当一辈子米虫的物质基础。”

    那时候看书的闲暇,我也开始思考梅姨说的话到底有什么含意,当然也包括她没说出口的话。既然我问她,她也不肯告诉我,我就只能靠自己寻找答案。我虽然没有小妈漂亮,但以小孩子的标准来说,我的头脑应该算是很聪明的。其实,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一点。小妈是我的小妈。但爸爸和小妈要生小孩的话,我一定得有弟弟妹妹。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问过”弟弟妹妹在哪里?”因为我觉得好像不应该问这种问题。

    梅姨说过:”你爸爸当初不应该和朱琦结婚的。”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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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细君眼睛红红的,“我的妈妈,我已经记不得她的音容笑貌,她为什么不要我了?即使再怎么神奇,男人也不可能自己生小孩。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可以离婚,我想起几个和我不对付的小孩子向我吐唾沫的时候,骂我是‘野种’,为什么?难道爸爸和妈从来没有结过婚,而且没有结婚就生下了我。所以,家里才没有妈妈。

    妈妈是不是死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家里应该会放妈妈的照片。家里起居室放着我的祖父、祖母,也就是爸爸父母的照片。过道上有一整排军功章和奖状,却没有”妈妈”的影像。不仅没有照片,甚至他们交谈的时候,连我都不会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也不会听过有这号人物的存在。父亲的身上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就像是橡皮擦擦掉了写错的字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妈妈,到底是为什么丢下我?对于这个问题,无论我再怎么绞尽脑汁,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在童话故事中,经常可以看到相爱的男女、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的日子,没人告诉小孩子他们过了一阵子,就会变心、分手,所以,就算一方抛弃了另一方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事实也应该是这样。我妈妈人并没有死,但拒绝和父亲长相厮守。”

    于祖佳叹了口气,递了一张纸巾过去,刘细君抽咽着道谢:“当然,我明白这一点,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当然,梅姨是从旧社会过来的老派人,对门第的看法根深蒂固,梅姨的意思是——如果爱上了一个男人,即使身份悬殊,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虽然旧情难忘,但也应该和那个男人结婚;而像小妈这样不专情,又让那么多男人进出家门就是花魁。

    但小妈是新潮女性,梅姨再怎么旁敲侧击的说,小妈都听不进去。于是,梅姨便不经意地在我的面前吐露了压抑在内心的话。我开始思考,我到底该支持梅姨还是支持小妈。如果问我喜欢谁,我根本不需要考虑。虽然我不讨厌梅姨,但再怎么样,她也无法取代小妈的位置。而且后来从梅姨的话里我还发现一个事实,小妈明明可以生孩子的,却选择不生孩子。对于一个女人,总是一个很大的牺牲,是为了哥哥和我吗?我不知道。我自私的想,即使梅姨再怎么期待家里添丁进口,如果小妈真的那么做,就等于背叛了我。因为,小妈就是这么教育我长大的。

    但说句心底话,我也很讨厌另一面的小妈,因为她对那些经常来家里霸占小妈的”崇拜者”太好。我经常在想,如果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这些人永远不会出现该有多好。为什么?因为臭男人都很臭。烟草、发油的味道,或是在浓烈香水掩饰下油腻腻的体臭都让人受不了。即使小妈同意我到一楼去,即使那些人不会像上次那样上下打量我,我也不想去那种地方。更因为小妈在男人面前时简直判若两人。不仅妆化得特别浓艳,有时还戴着闪亮的大耳环,有时在家居服的领子下露出鲜红的珊瑚项链。虽然这样的小妈也很美,但好像不再是我认识的小妈。

    此外和父亲在家时候的压抑不同,小妈的声音也变得十分高亢,并且笑声不断,但那种笑声跟和我在一起时的笑声完全不同,让人觉得很讨厌。就像把糖水放在太阳下晒一样,让人感觉黏黏的。如果花魁就是那种样子,那么我讨厌花魁。所谓”报应”、”*”,应该就是指这些吧。如果像梅姨所说,父亲和小妈的婚姻是个错误,那么小妈和其中的一个人,或者不是那些人中的某一个,而是和别的男人结婚,然后那个人又来我家和我们一起生活的话,会不会好一点?

    不,即使”崇拜者”从此不再上门,我也绝对不希望那样,那比父亲的狐朋狗友每天络绎不绝地上门,更加、更加令人讨厌。或许,父亲结交的狐朋狗友之所以上门,就是下意识的期待他们其中的一个能够获得小妈的青睐。尤其是那些单独上门,带着小妈外出:或是从白天一直耗到深夜的人,经常带来放满桌子的玫瑰花束,或是装在天鹅绒小盒子里的珠宝。在小妈面前堆砌出像糖浆般甜言蜜语的人,一定抱着这样的期待。

    但是,小妈绝对不会被礼物或是有口无心的话打动。那些像假花一样的花束立刻被丢进了垃圾筒,珠宝也当场送给了梅姨或她的侄女。如果说父亲是为了生意、为了批文委曲求全,过后在家里发火摔东西,那小妈则不爱任何人。就像我们经常会在大厅放绘画或雕刻做为摆设一样,小妈只是觉得孔雀开屏般的男人很赏心悦目;让那些曾经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人说一些好听的恭维话,就好像邀请音乐家来演奏一样。只有抱着这样的想法才能让我忍受那些男人,因为我知道,小妈只爱我父亲一个人。

    但有时候我也在恐慌。如果小妈新的钟爱的男人出现在这里,和小妈结婚,住进这个家里,我和哥哥怎麽办?父亲会带我们走吗?如果法院判决夫妻离婚,孩子一人一个的话,留在小妈身边的我要用什么理由接受这个人?我为什么要叫他爸爸?我才不要呢!即使小妈要求我这么做,即使他像我的亲生父亲一样爱我,我也绝对不要。除了小妈,我谁都不需要。

    看《海的女儿》的时候,我想过,当小美人鱼知道王子爱公主胜于自己时,是否曾经想要杀死背叛自己的王子呢?但如果是我,一定对小妈下不了手。即使真的发生那种事,我还是比任何人都爱小妈。在某天,我鼓起勇气问了小妈。

    ”小妈,您会不会和哪个客人结婚,离开我们呢?”

    那是在春天的时候。

    园圃的垂枝桃已经绽满了枝头。

    天气晴朗,却是个有着浓浓寒意的早晨。

    小妈一脸惊讶,抬起头来看着我。那一天,小妈很早就起床,因为前一天晚上,我在小妈的腿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小妈的床上。当我醒来时,小妈已经起床了,我听到小妈在隔壁房间吩咐梅姨,要她在起居室的壁炉里加一些木柴。

    ”壁炉底有没有清干净?”

    ”是,已经打扫干净了。”

    梅姨回答道。

    ”要不要先点火?”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因为我在的关系,小妈觉得用壁炉太危险,所以,二楼的房间都用电取暖器取暖,但一楼招待客人的房间就一直用壁炉。

    我起来梳洗的时候,看见早上刚沐浴过,身着蓝色的蜡染内衣外套着浴袍的小妈,靠在沙发上。小妈的脸色在内衣颜色的反射下,显得格外苍白。卸了妆的脸看起来好消瘦、好憔悴。看来,今天也有客人造访。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小妈违背了约定。但仔细一想,其实小妈昨天并没有和我约定什么。只是睡着在小妈怀里,让我以为至少今天一天,我们可以两个人单独相处。

    我好担心,然后话就不经过大脑的出口,哎呀,真希望自己刚才没有问那样的问题。

    ”细君想要有个新爸爸吗?”

    小妈饶有兴致地问我。我慌忙用力地摇着头。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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