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潜渊(上)(第1/1页)钦差公子

    适时起风了,季瑛忽然说:“树林里好像有动静。”他眉头深锁,隐约觉得有事情不妙。

    月池没觉出个所以然,思索之余,季瑛已经先一步走了。

    她点起灯,“等等我。”

    跑进森林,最终停在了他后面。“你,”她刚出声,就被他捂住嘴,“把火熄了。”他小心地拨开草丛,密切关注着他们。

    月池仅仅看见漆黑一片的森林,当中隐约闪过几个人影。若非有说话声,便怎么也不会相信有人在这种鬼地方。

    “......快埋了,免得被人发现。”

    前面的火光,就像漆黑夜里的萤。但她知道,那样的微光绝不会带来他说的“利”。

    只听到这一句话,随后就是不断的掘土声。

    很快,那群人就离开了,火光转瞬而逝。但直到林子彻底寂静下来,季瑛才过去查看。

    杀人埋尸,这群人的动作很快,看来他们大有来头。季瑛心里顿感悲哀,果然没有一件轻松的活儿。

    “他们莫非要毁尸灭迹?”月池踌躇地说。

    “不至于毁尸,但灭迹是肯定的了。大暑天,尸体烂得快,他们是选对了法子,选错了地方。这个事啊,看来我非得插上一手了。”

    季瑛抛开土,刚看到尸体的脚,就停下了。“月池,你去和周滔报官。”

    “周滔?”月池狐疑地问。

    季瑛指她后面,月池猛然转头看,周滔竟然正蹲在后面的草丛里偷看。

    月池诧异道:“周兄?你怎么在这?”

    被发现的周滔面露难色,“我看你们往这走了,就跟上来了。”

    “我们去报官吧,周兄。”月池说。

    周滔的脸色更差了,“这......”

    季瑛说:“我守在这,你们去官府吧。”

    “好。”月池即刻拽着周滔走了。

    季瑛捏了把土,喃喃自语道:“土质干燥沉重,尸体腐化慢。要想让尸体尽快腐烂,真真是选错了地方。”他没打算挖出尸体,而是守在这个地方,等待官府的解决。

    他们两个的动作不慢,很快就把青阳县丞卫恒请来了。月池重说了一遍她在县堂的长篇大论,把前因后果描述得仔仔细细。

    季瑛本以为他会睡眼惺忪地走个过场就完事了,没想到却是个精明果敢的官儿。他说了一番奉承词,就不加多言了。

    卫恒命令道:“把尸体挖出来。”

    不到一刻,衙役挖出了三具尸体,季瑛粗略看下,三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其中有不少处可致死的伤痕。

    月池偷偷瞅了一眼死尸,就经受不住向后退了。过了一会儿,觉得不那么冷了,适才按捺住心里的害怕,

    卫恒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看到那些凶手埋尸的?”

    “大概半个时辰前。”季瑛如实说。

    卫恒忽然仔仔细细打量着他,荒山野岭里竟然有个衣着华丽的青年,颇为扎眼。他又看他那副不着调的懒散样子,不像过路的客商,倒像是出来混的败家子。再加上油腔滑调,没个正形。于是没好气的说:“看清是几个人了吗?都长什么样?看着像哪里人?说的哪里话?穿的什么衣服?”

    月池偷笑,季瑛终于遇到了对手。

    季瑛听他的口气就知道这小子对他有敌意,于是直接照实回话道:“有四个人,一个领头的指挥,三个负责埋尸。领头的那个有着络腮胡,很壮实,身上穿着圆领袍,颜色辨得不清,像是褐色。旁边那三个人啊,我只看到一个的脸,那人应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埋尸的三个都穿着最普通的衣服,我也说不上来。他们几个身上没带包裹,手里都拿着一样的铁锹,看着好像是本地人。也不至于抛尸于百里开外。至于说什么话,我可只听到一句话:‘快埋了,免得被人发现。’从这我可听不出是哪个地方的话。”

    卫恒还真没想到这败家子是个有头有脑的主儿,顿感不能以貌取人。那小子看着底气挺足,恐怕是外地的豪族。

    季瑛说的话让月池惊讶的很,她也说:“他们的模样不像是庄稼人,倒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家丁。”

    卫恒心想:案子难办,光凭这些可没办法断案。“你怎么确信他们是家丁?”

    月池也只是靠直觉,还有就是想起在大户人家做工的时候,也有家丁穿成类似的样子。“这,我也说不上来,但庄稼人的衣裳要比他们的次上一等。啊,他们的袖子是宽的,老农穿的则是窄的。”

    卫恒心里有个影,“嗯。”

    “县丞,搜搜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物件。”季瑛提议道。

    “快搜搜。”

    衙役只在其中身上搜到了一个荷包,还带着点银饰。“这人身上有个荷包,里面什么也没装。另外两个人身上没有发现东西。”

    月池扫了四周,也没看见周滔的影子。从刚才就觉得周滔的脸色不好,估计是觉得这事大凶,趁机溜了。

    卫恒看了一遍,却被季瑛打断了思路,“这是鱼袋子,有些旧了,看样子不像最近这几年造的,可能是建章年间的东西。里面没看到鱼符,应该不是在任官的东西。”

    月池盯着看,那袋子连陈国老家都没有,这人的品级应该比他还高。

    “他们在说什么呢?”周滔拍了她的肩膀,蚊子似的问她。

    月池激灵一下,被吓得不浅,“你怎么在这,刚去哪了?”

    周滔颤颤巍巍地,说:“我胆子小就躲在后面看了。”引得月池不禁摇头叹气。

    县丞卫恒又把那东西看了好些时候,才说:“你为何这么说?”

    “开国已经近二十年了,这袋子却是大周初建时候的东西,现在用的袋子造型上略有不同。”季瑛只说了一些,若他脱口便说是五品袋子,那就真自找麻烦了。

    卫恒品级当然够不上用符袋,无权发话,就一直听着他说。越听越觉得自己识人之浅,一会儿该好好谢罪。

    季瑛突然问道:“按理说,您是县丞,不该管这除暴安良的事,怎么今儿轮到管文书的卫县丞来了。本地的县尉人去哪了?”

    月池忽然记起来,他是管卷宗什么的县丞,现在却越职来管治安了。

    卫恒见人少不由得大吐苦水,“这青阳县啊,县令只领俸禄,不管正事。县尉之流更是如此,几年来倒也相安无事。县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都压在我身上了。”

    “这都要怪那个陈国老了?谁让这县里的人都是他的门生故吏呢。等到州里考课,说不定你运气好就能到个好去处。”月池插话道。

    季瑛又问:“那县里那些小吏呢?也都不管事吗?”

    “县里的官吏多多少少都是花钱买的,一千钱一个肥差。任谁得了不偷着乐?”他也懒得继续发牢骚了,连说:“算了,算了。”就叫他的手下抬了尸体走人,“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季瑛拱手,道:“季瑛,长安人。”他知道他正疑惑自己的身份,索性编个小谎,于是又顺着自己的话说,“家里没什么人,只剩我这一个身子一张嘴,有点小钱也是多少辈攒下来的。其实到我这里都算不上什么家业了,左不过维持个旧架子。来这啊,也就是寻个亲戚,一人行路方便,所以就没带随从来。”他一直观察着卫恒的眼色,这样差不多就能掺和进去,查清这不知名的五品孙之死。

    季瑛来这不是为了扫清像陈国老那样的地痞无赖,也不会管谋财害命之类的麻烦事,但遇上像这样的,他还是要出面管管。他看了那具带符袋的尸体,如果看的不错,他身上穿的衣服是长安西市所卖的波斯风格的料子。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京官,并且身份不低。

    这几个人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搜走了,只有这个藏得隐秘的荷包幸免于此,应该是图财害命的案子。但看那三个人的身上,没有防卫后被溅到的血迹,也许不是刚想的那么简单的事。

    “看季公见多识广,不如跟本县丞一起去审理此案。”卫恒听他的话,也没打消心中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