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国破家亡双泪暗,阡陌不识欲何之(第1/1页)莫归不语声声迟

    东黎国都城元府。

    “倾禾,倾禾...”

    元倾禾正在书房里练字,便听见元时的声音传来,她放下笔,心想哥哥肯定又买回来什么稀奇玩意儿。

    她心里默数到十,就见元时脸上带着笑意跨进书房,手里还握着一本略有些残破的古籍。

    “倾禾,你想要的古琴谱,我给你寻来了。”

    元时见自家妹妹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他心下才一阵满足,“你快看看,这乐谱如何?”

    要说他们二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必然要说到音律这一方面,两人没少在一起琢磨各种乐器和乐谱,这也引得元父元母一阵感叹,没想到他们尚武之家倒还出了两个能文能武的小辈。

    元倾禾接过古籍,略微翻了翻,是言潜先生的珍本《十幽兰》,虽然残破了几页,但也弥足珍贵。

    她拉着元时走到书桌前,提起笔在宣纸上写道:“哥哥有心了,我很喜欢。”

    元倾禾自小不会言语,这是从娘胎里便有的病症,元父元母因此对她很是愧疚,这些年来他们为她遍访各地名医,但都无疾而终,她也因此不再抱有希望,况且,她自小便在父母和哥哥的疼爱下长大,这样也便足够了。

    元时看着纸上的字,摸了摸她的头道:“明日是你十二岁的生辰,可惜我明日一早就要动身前去军营,只好提前向小妹道生辰之喜了。”

    哥哥要去战场她是知晓的,她有些担忧地写道:“还望哥哥此去,必要平安回来...”

    元时郑重地点了点头,如今东黎国内忧外患,他身为将相子弟,此刻也需上阵杀敌,保卫一方疆土,为了父母和妹妹,他也定会慎之又慎。

    刚想说话,就见元父元母走了进来。

    “大老远就听见你这孩子的声音了,还这么不知稳重,你叫我如何放心你前去军营?”

    元时上前笑道:“母亲你放心,我只不过是找到了妹妹喜爱的古籍,一时忘了形,还望母亲不要见怪。”

    元母知道他们兄妹二人感情一向很好,也欣慰道:“你这个哥哥倒是做得很好。”

    那是自然,这可是他唯一的妹妹,就算是宠到天上也不为过,他一直引以为傲,与他交好的朋友们谁不知道他有个极为聪慧的妹妹。

    元父插话问道:“时儿,去军营的行囊可准备好了?”

    元时答道:“父亲放心,我定不辱使命。”

    若不是他有伤在身,不可长途跋涉...罢了罢了,如今东黎国这形式,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到这个话题,几人都有些沉默,元母率先打破气氛道:“好了,晚饭差不多已经做好,就当是为时儿践行了。”

    许是将近离别之际,这顿晚饭,元府一家人吃得格外慢。

    ......

    第二日,元府人起得很早。

    元时穿了一身铠甲,单膝向元父元母请辞道:“孩儿一去是为保家卫国,还望父母保重身体,等儿子凯旋而归。”

    元父点了点头道:“时儿,你要记住,凡事量力而行。”

    元母也忍着泪,她这一辈子也不知是经历了多少回担惊受怕,“时儿,母亲一直为你骄傲。”

    元时站起身,走到元倾禾眼前,摸了摸她的头道:“妹妹,生辰快乐。父母就交给你了,好好练习琴谱,哥哥还等着回来听呢。”

    元倾禾拿出从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挂在他腰间,这样她也能安心些。

    元时带着一家人的心意,目光如炬地转身离去。

    不知为何,元倾禾总是有些不详的预感,或许,是昨晚做的那个梦所致,没关系...梦都是相反的,哥哥必能平安归来。

    望着元时的背影,她出神了很久,她是明白她哥哥的,他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但他们从一出生,便有自己的使命,直到看不到他为止,元倾禾在心里默念道:哥哥,我会的!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都城里安静地出奇,仿佛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元倾禾也一日日能感受到父亲神情的凝重,看来东黎国是要变天了,可哥哥他...她自是不敢问的...

    噩耗传来的那一天,元倾禾刚刚把那本乐谱研透完。

    当元时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到都城时,元府上下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元母终是病倒了。

    元父自知已到了穷途末路之刻,就算有能人志士,忠心为国者拼死相救,可奈何内有奸人当道,黑白是非颠倒,与敌军里应外合,东黎国已是要亡了...

    此时已刻不容缓,为了他唯一的女儿,他少不得要好好打算一番,他当即备了车马,信物,又安排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准备护送元倾禾和元母去北祁国。

    元母深知自己有病在身,就算是去了也是图添累赘,她一边咳嗽一边向元父道:“老爷,我与你也并肩了这么多年了,自是想和你并肩到最后一刻,时儿他回不来了,我也想与他葬在同一故土...”

    元父见她态度坚决,叹了口气道:“婉英,这么多年,终是我对不起你,我一直明白你的苦楚...”

    元母握着他的手道:“哪的话,是我们生不逢时啊...老爷,我只求倾禾能平平安安的...”

    “东西已准备妥当,倾禾她随时能离开。”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碗被打碎在地上的声音...

    元父元母皆是一惊,他们一齐看向门外,只见倾禾已泪流满面。

    元倾禾第一次痛恨自己说不出话,她着急得只能跑去书房将笔墨纸砚拿来。

    回到父母房中,她在纸上奋笔疾书。

    为何留我一人苟活于世?

    我愿与将府共命运!

    两句话足以表明她此时的决心,元父看了欣慰道,“不愧是我元家的孩子,倾禾,我们元家三代忠良,我自是要留在都城作最后一战,可于你,作为私心,我和你母亲都想你好好活着,我知道你与时儿都有着共同的志向,去吧孩子,为你哥哥,为了我们好好活着,只要心中有念,何处不为家?”

    她如何能一个人离开?

    心理防线终于崩塌,她扑在元母的怀里,只能一直摇头,做着无声的哭泣。

    元母也紧紧抱着她唯一的女儿,她如何能舍得让她的倾禾从此颠沛流离,一个人在世上无依无靠...

    元父见状也坐在床上抱着他一双妻女,真真是造化弄人啊,无奈之下,他伸手打晕了元倾禾。

    “倾禾的倔脾气我最是了解,她是绝对不愿意离开的,我们也只能出此下策。”

    元母忍着泪,目送着元父将倾禾抱到马车上,孩子,今后一别,愿你一生平安康健。

    ***

    等元倾禾醒来时,天色早已入暮。

    随行的侍女见她醒了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说完,侍女将一封信和一块玉佩交给了她。

    看完信,元倾禾将信撕毁,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真的要去北祁吗?

    如今东黎国不太平,盗匪横生,更何况是这出东黎国的必经之地,听到外面的动静,侍女按住她道:“小姐,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元倾禾拉着她,做了一个小心的手势。

    这群盗匪训练有素,倒不像是寻常的匪贼,加上人数又多,几个侍卫对付地很吃力。

    或是已遇见了自己的结局,元倾禾眼下毫无惧意,她拔下马车上的箭,一命换一命,倒是公平的很。

    当帘子被掀开的那一刻,元倾禾瞅准刺了上去,一个匪贼的眼睛被她当场刺破,其他的匪贼没想到坐在马车里的是一个小娃娃,只是当即一个挥刀,她终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不复倒回。

    哥哥,倾禾来找你了...

    ***

    风慎和一群侍卫正在从东黎回北祁的路上,一位侍卫禀报道:“将军,前方貌似有情况。”

    他招了招手,派人前去查看。

    一俩马车停在前方,地上有几个已经断气了的侍卫。

    “将军,这些人应该是遇到了匪贼。”

    风慎看了很久地上尸体的伤口,他又道:“去马车里看看。”

    侍卫掀开门,发现一个大约十二岁的小姑娘,便上前探了探鼻息。

    “将军,这个小姑娘还有气。”

    风慎看着元倾禾略一思量,“罢了,既然叫我碰上,也算是有缘,把她带上,叫随行的大夫医治吧。”

    “是。”

    这个小姑娘命不该绝。

    ......

    元倾禾没想到她能再次醒来,看来那一刀并不致命,环顾四周,这里好像是一个客栈。

    一个侍女见她醒了,忙去叫了大夫。

    老医者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道:“小娃娃,你已经无恙了,接下来几天切莫动气就好。”

    再诊了半天,他又道:“女娃娃是否有失语症?”

    元倾禾点了点头。

    风慎听救下的小姑娘已经醒了,便去了房间看她。

    医者见了风慎道:“将军,这小娃娃已经无恙,只是得了失语症,不会言语。”

    元倾禾也在打量着这个男人,看起来和她父亲年纪相仿,这位大夫还叫他将军...

    风慎见这小姑娘毫无惧意地盯着他,心下倒觉得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说完,他有些无奈,对了,这小姑娘不会说话。

    或是读懂了她的唇语,他差人拿了纸笔。

    元倾禾略一思量,便在纸上写了“阡音”二字,为了好好活下去,以后阡音便是她的名字。

    为何叫阡音?

    只因从此以后,阡陌不识,音讯无声...

    风慎又问了她许多问题,元倾禾一一作答。

    问完后,风慎见她字迹娟秀,字句中透露从一种不同于常人的傲气,便道:“我刚好要回北祁,你愿不愿意同我一道?”

    元倾禾诧异地望着他,到了这个境地,她终是写道:“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风慎笑了,他定不会看错这个小姑娘。

    没过几日,传来东黎国的城池被西楚攻破的消息,东黎国终是亡了。

    元倾禾看着窗外的月亮,拼命遏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不能哭,因为她是元家人。

    过了今晚,她会以阡音的身份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