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飞鸟投林惊变始(第1/2页)仗剑问仙

    云梦大泽浩瀚似汪洋,当一片湖水因风微皱,渐渐扩散开去,临到湖岸,竟已有了惊涛拍岸的威势。

    涌动的潮水挟裹着一股誓不罢休的气势,决绝地撞向岸边,然后在青石上凋零四散,重归于平静。

    继续等待下一次的风起浪涌。

    沉默的不止有岸边的青石,还有岸边同样沉稳,静默的数千甲士。

    数千人沿着山谷两侧各自排开,居中正对入口的一个军帐之外也站着层层甲士。

    他们挺直如标枪,任凭眼前的潮水涌动,任凭身后的喧嚣顿起。

    他们只会因一个人的命令而动,而那个人,如今在他们拱卫的硕大军帐之中,也在等待着什么。

    远处的一座山头上,一间洞府外的平台,林富、蒋苍等问天境野修临风而立,遥遥窥视。

    林富皱着眉头,“蒋兄,以往的雾隐大会也会有这么多的甲士?”

    结盟益深,称呼自然也从蒋道友变成了蒋兄。

    这是最基本的礼节,也是最浅显的象征,称呼尚且隔阂,何敢大事相交。

    其中门道,都是些人精,自不用明说。

    蒋苍摇摇头,“过往能来个五百人就不错了,此番阵仗确实大了些。”

    另外一个野修插了一句,“据说杨洵亲自来了,会不会是因为他的关系?”

    蒋苍点头道:“看来杨洵还是很怕死的嘛!”

    众人哈哈大笑,似乎杨洵怕的是他们一样。

    一片笑声中,林富沉稳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不对。不是因为杨洵。”

    好在这些日子众人也都见识到了林富的修为手段,略有信服,没有出言讥讽,而是疑惑道:“为何?”

    林富看了一眼蒋苍等人,“按照大端军制,地方军归属中央直管,并且严禁与驻地藩王来往。藩王也被允许有数千到万余人不等的王宫卫队存在。我们眼前的这些军士,都是驻扎在长沙城的星潭军,若非兵部调令,是不会护送杨洵的。”

    到底是当年凌青云麾下神符营统领,对军事的见解依然还在。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机灵的人抓住了漏洞,“那若是就是兵部调令呢?”

    林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那人虽心直口快,好歹不笨,登时便明白了过来。

    杨洵自己有几千人的卫队,若是为了他的安危,自己带着人马来就行了,兵部吃饱了撑的,千里迢迢专门调星潭军给他。

    “如此说来,这些军队是兵部调来的,可若不是为了杨洵,还能为了谁呢?没有谁有那么大面子啊!”

    林富面色严峻,想到了一个可能,“谁说军队出马只是为了保护谁。”

    众人悚然一惊,难道是杀人?

    这个念头旋即又被林富摇头推翻,太不可思议了,也绝对不可能。

    里面都是些修行者,若有万人牢牢钉死在入口处,或许还真能耗死里面的人,这千人怎么可能顶事。

    更何况里面还有朝廷的自己人,兵戈一起,莫非敌我不分尽数屠杀不成?

    众人议论纷纷,蒋苍的脸色却忽然阴沉了下来,望着林富的眼神变得狐疑起来。

    一个野修,怎么懂那么多朝廷大事?

    要知道如自己这些人,每天脑子里打转的都是修行、厮杀、美色财富这些,这个林富境界高深不说,见识手腕也俱是不凡,莫不是有什么来头,只是想把自己这些人当枪使?

    野修的心思,猜疑最重。

    而且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那些天真纯善、心慈手软的,早就被扔进大泽之中,喂了鱼,哪能活到今天。

    当下蒋苍便以心声传讯自己几个亲近的,望着前方林富的背影,戒备了起来。

    “蒋兄,莫非你们没什么疑问?”

    忽然间,林富转身开口,笑意盈盈。

    骤然被喊中,心中有异的蒋苍不由一愣,含糊道:“什么?啊,没什么!”

    林富也不以为意,笑着走近一步。

    山间忽然刮过一阵大风,在山与山的缝隙中,呼啸而过。

    蒋苍莫名心中有些惊惶,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林富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有些诧异,“不应该啊,以蒋兄跟诸位的才情,当能发现我对军国大事的熟悉,能不对我的过去心生疑虑?”

    “这?”

    几双诧异的目光互相交汇,什么情况,咋自己交代了?

    蒋苍惊慌顿消,故作大度地将手一挥,顺势把住了林富的手臂,“林兄说的哪里话,谁没点秘密呢,什么都要刨根问底,这哪儿成。”

    林富感激地看了一眼蒋苍,心中暗道,臭不要脸到你们这个程度的也不多见。

    “诶?蒋兄这就见外了,咱们既然要通力合作,这些猜忌可不能有。之前因为不甚方便,故而略有隐瞒,还请诸位兄弟勿怪,林富这就将实情道来。”

    他叹了口气,神情转为低沉,似乎每当那些原本沉入心湖底下的沉渣又翻涌起来,就会涌动着一种叫做难过的情绪。

    “早年间,我的确从过军。”

    林富低沉的声音,被山风挟带着钻入众人耳中。

    “那是在遥远的二十几年前。”

    蒋苍忽然想起了那个传说中的人,难以置信地道:“凌家军?”

    林富还沉浸在回忆中,点了点头,“是啊,正是凌家军。不过那时的我还只是个小喽啰,没能跟凌帅亲近,也没能等到荣华富贵,凌帅他,忽然就没了!”

    说到最后,林富真哭了,哭得情真意切。

    这段话虽然是一场戏,可思念却没有半分作伪。

    一个野修疑惑道:“凌帅没了,不是还有杨灏嘛,投靠了他,不一样可以荣华富贵?”

    林富还挂着泪珠的双眼猛地爆出一阵精光,看得那个野修胆战心惊,连忙圆了一嘴,“林兄,我就是那么一说。”

    林富正色道:“我林富曾经是个小兵,如今是个野修,看起来都是不入流的货色。哎,你们别这么看我,我不是妄自菲薄,这就是事实。”

    包括蒋苍在内的一众野修也只能叹了口气,确实是事实。

    哪怕他们修到了问天境,算得上一方高手,那些大宗豪族依旧看他们不上,想要有跟谱牒修行者一样的待遇,只有两字,做梦。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愿意掺和进此事的原因,实在是受够了那些鸟气。

    林富接着开口,“我虽然如此不济,但我好歹也懂得一个词,忠义!凌帅爱兵如子,被陷害身亡,要我转头去捧凶手杨灏的臭脚,我林富做不出来!给老子再多的东西,老子也做不出来!”

    林富站在山巅,慷慨陈词,背后,是碧波万顷,是青山相对,他就站在正中,光辉而伟岸。

    蒋苍等人不由自主地吸纳进了某种情绪之中,映照着自己的过往。

    有羞愧、有叹息、有沉思,也有坚定。

    “我说句不该说的,咱们野修为什么被人看不起,不是因为咱出身低,而是因为咱行事的确不堪啊!”

    林富叹了口气,挥手止住了几个张口欲辩的野修,“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我也明白,咱要是不像那样行事,根本活不到现在,对不对?”

    蒋苍也叹息着道:“林兄说得在理啊,若是没有不择手段一些,咱们这儿的哥几个,早被人弄死丢进大泽喂鱼了。”

    没有谁一开始就想把生活过得如此不堪,但一切都是生活所迫。

    看着连连点头的众人,林富问了一句,“那为什么那些谱牒修士就能秉持所谓的道理,做个人人敬仰的仙师呢?”

    “有人罩着呗,打了小的来老的,打了老的来更老的,一来二去,也就没人敢动手了。”一个野修不假思索的开口,显然是怨念已久。

    蒋苍若有所思,看着林富,他大致明白林富要讲什么了。

    林富也朝他投去一个会心的微笑,然后笑着道:“咱们这儿的哥几个都是问天境,都算得上大人物了,咱们为啥就不能当别人的靠山,让我们麾下这些小小野修们,也能从弱到强,从小到大,同时还不用去干那些丧尽天良烧杀抢掠的无赖事?”

    有个野修欲言又止,林富伸手示意他大胆讲,他才鼓起勇气开口道:“林兄,说句实在的,你和那位李道友画的饼我们很动心,虽然我们来了,但这心里啊还是不看好。为啥,咱们都是独来独往惯了的,脑袋都是栓在裤腰带上,说不定哪天身死道消,自己的洞府给人住了,侍妾被人睡了,什么秘籍丹药被人占了,也没地儿说理去。你要指望咱们,难呐!”

    说完他又补上一句,要多拖几个人下水,“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其余人也只好瞅着林富和蒋苍的脸色点头。

    令人意外的是,林富却哈哈一笑,问了个旁的,“你们知道为什么军队打仗敢那么拼命吗?”

    蒋苍脑中闪过一道亮光,脱口而出,“后路无忧!”

    林富心中一笑,果然不笨,我都给你铺垫到这个份上了,你要是都还接不上,就着实有点蠢了。

    他冲着蒋苍一挑大拇指,“蒋兄说得不错,就是后路无忧!”

    看着其余人,“兄弟们,想想咱们,即使如今境界,依旧不敢娶妻生子,生怕哪天自己挂了,他们遭了苦难。”

    众人点头,之前曾有个问天境野修,自以为高枕无忧,娶了几个妻妾,生了一堆儿女,一朝出事,被仇家擒住,当着他的面凌辱了他的那些美貌妻妾和女儿,儿子被打断手脚,折磨至死,堂堂一方高手,竟活活气死当场。

    “即使到了现在,也每天提醒吊胆,生怕一睡下去就起不来,出点儿事儿还不敢找人帮衬,生怕所谓的朋友不帮忙不说还趁火打劫。”

    众人点头,例子就不举了,太多了。

    “可军队也好、宗门也罢、甚至于豪阀大族,他们的人怎么不怕死呢?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为了正事而死,自己的一切不仅不会烟消云散,反而会更有保障,妻儿可以得到保护,财产不被剥夺甚至还有奖励,自己的英名亦会被人念叨,被人祭奠。这一切源于什么?”

    众人眼神好奇。

    “组织!一个有序、公正、严明的组织!”

    “过往的那些想要整合咱们野修的人为什么会失败,因为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利用,是索取,咱们又不是傻子,凭啥!大伙儿说对不对!”

    就连蒋苍在内,一众野修哈哈一笑。

    “而这次不一样,这是咱们自己的念想,咱们不想再像如今这样畏畏缩缩地活着,咱们也想活得堂堂正正,咱们要为自己的人生拼搏一回!”

    “建了宗门,咱们几位必然都是创派长老,众人合力,还用像现在这样过日子吗?每逢那修行界的大事,就像此刻下面的雾隐大会,咱都是要被恭恭敬敬地奉为座上宾的!”

    “宗门初建,要打架就打,死了也不怕,为宗门而死,一应财富俱都交由指定继承人继承,宗门会监督这一切,而且,那画像,还要被三叩九拜地抬进祖师堂,高高地挂着,日日受着香火,名字时时被人念诵,流芳百世,咱临到头了,也他娘的做回体面人!”

    一席话,听得众人两眼放光。

    野修看似无拘无束,实则处处受制,时时提心吊胆。

    有句话说得好,没有绝对的自由。

    林富的愿景恰好击中了他们的软肋,他们早已受够了如今这样的日子,已经问天境的他们,想要换个活法,想要活得堂堂正正,想要活得光明正大。

    而林富站在他们的角度,句句不离“咱们”,更是无形中消去了戒心,缩短了距离,这才有了此番效果。

    在蒋苍接过话头,又是一番鼓舞之后,众人才亢奋地散去。

    他们都还有任务,要去给自己麾下的小弟们“布道”。

    蒋苍笑望着林富,由衷佩服道:“林兄这张嘴,厉害!”

    林富摆了摆手,正色道:“蒋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也真的是如此希望的。”

    蒋苍神色一愣,林富平静地看着他,“难道蒋兄不期待那样的日子?”

    说完他拍了拍蒋苍的肩膀,“后日一早,大事可成。”

    蒋苍站在原地,转身默默看着林富走远,喃喃自语,“真的能有那一天?”

    当野修林富,也就是符临离开了洞府,只身走在山道上,他望着甲士林立的雾隐谷,心中升起浓浓的不安。

    “我这边已经成了,李掌教,你那边呢?”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早已寒暑不侵的他忽然觉得,山风有些冷。

    --------------------------------------

    雾隐谷外,变化正在慢慢酝酿;

    雾隐谷中,变化早已发生。

    不论关心云落之人如何担忧甚至绝望,他和秦明月进入谷中一战的事实已无法更改。

    下方的人群中,一个年轻男子疑惑道:“咦?怎么没见参赛者啊?难不成这次全是观众?”

    旁边一个带他前来的老头连忙捂住他的嘴,朝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人在意这边的动静,这才放下心来,低声严肃道:“小点声!参赛者到处都是!”

    年轻人也吓得四处张望,却没发现什么端倪。

    老头聚音成线道:“雾隐大会参加的都是杀手,杀手很少光明正大露脸的,否则被人记住长相身形,今后会很不方便!”

    年轻人点了点头,有些明了。

    老头又解释道:“雾隐大会的参赛者向来都是隐藏在人群中,等到任务下达,计时开始后,才会进入,就连清音阁的人也不例外。所以谁都不知道此刻身旁是不是站着某一位参赛者。”

    年轻人额头渗出冷汗,这些杀手也太吓人了。

    居中的高位上,杨洵笑着从身旁的供奉手中接过红色木盒,朗声道:“这便是此次大会的抢夺之物,具体是何物,容孤先卖个关子,但孤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向大家保证,即使如李掌教这般高人亦会眼红。”

    柴玉璞笑着道:“楚王殿下,若是届时李掌教说他不眼红,您这台可不好下了啊。”

    李子正要张口骂去,被李稚川默默按住了嘴,他只凝神瞥了一眼柴玉璞,柴玉璞便登时如临大敌,闭嘴不言。

    杨洵笑着道:“孤信得过李掌教。”

    方才自己的蠢儿子冒犯了李稚川,自己还得为他擦干净屁股啊。

    李稚川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