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缘起有时(第1/2页)念念清华

    清愁终于下了山,她打定了主意,这一生都要跟随在慕椋身边,好像,是第一次如此笃定,和充满幸福的感觉。

    情窦初开时,只一心期待浪漫和甜言蜜语,不去想未来,眼中只有两个人,现在,心思稳重起来了,想到了明天,和明天之后的每一天,无论祸福,都已经做好准备,勇气和信心,似乎变成了沉甸甸的金子,既有分量,又闪着可喜的光芒。

    清愁辗转回到池鱼,见到慕椋时,她没有特别激动,只是默默地走到他身边,像小鸟一般靠在了他的怀里,嘴角带着浅浅的羞涩的笑意。

    习惯了她的放纵任性,这一时间,遇到了温婉娇羞的清愁,慕椋有些诧异和忐忑。

    “清愁”,他呆呆地,低声问询,“你这是?”

    “我回来了。”清愁抿嘴,小声回道。

    慕椋这慢慢才放开她,问道,“清华知道吗?”

    慕椋和往常并无不同,一眼看上去像个无事人,除了与他不太相配的严肃。但是,清愁,只要透过他的眼睛,就能看到他的心底,看到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用黑色的忧郁一层层紧紧裹绕,压得他快要透不过气了。

    他们经历过的一切,她始终参与,所以感同身受。因为感同身受,所以她公允。因为公允,所以不妒。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她一样,同时心疼两个人。

    片刻,清愁便认真回道,“她叫我来的。”

    她仔细观察慕椋的反应,果真,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清愁便又道,“姐姐说,你病了,便要我来照顾你。”

    的确,慕椋病了,清华却是不能管的了。而面前只有一个清愁,生怕他在某一刻,忽然倒下。

    慕椋犹疑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她,还在么?”

    清愁一时不解,反问,“白鹿青崖么?”

    慕椋点头。

    忽而,清愁又领会到了慕椋此问的意图,便立马解释道,“你放心好了,姐姐没有答应去蜀地,以后,也不会去的。”

    慕椋被看穿了心思,有些窘迫,尤其是想到清愁此来,是专为寻他的,而此刻,她却还在为自己的痴心妄想作说客。

    他又不是榆木疙瘩,清愁对他的心思,他总是察觉到的。

    清华与他决断,也是为了她。

    慕椋遂又生出许多愧疚,便对清愁道,“那你还回去么?”

    清愁便趁机道,“小女子拜别姐姐,原想浪迹天涯去,无奈姐姐先有嘱托,椋哥哥病情若无好转,不许回家。我向来听话,不敢有违,正要和椋哥哥商量,留我住上一阵子吧,此后如何,再做打算好了。”

    明知道清愁打趣他,但她撒桥的模样霎是娇憨可爱,慕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主意最多,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呢。”

    “既说要治病,不知道二小姐,有什么良药?”

    清愁便道,“没有几分真本事,也不敢来见你。不过,你先把眼睛闭上,我这药,且见不得光。”

    慕椋只能由着她,把眼睛闭上了。

    清愁心内窃喜,悄悄踮起脚尖,朝慕椋唇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

    慕椋吃惊,眼皮一动,清愁便立马打断道,“这是药引子,椋哥哥再等一等。”

    清愁说完,便再次吻了上去,这次更大胆了一些,多了几分缠绵的味道。

    清愁悄悄在他耳边道,“椋哥哥,你想起来了吗?”

    “我,”慕椋结舌。

    清愁便道,“椋哥哥,你要记住这个味道。它只属于你,是清愁为你准备的独家秘方。”

    反而,闭上眼睛的慕椋,忽而想起那天晚上来,此刻他脑海中浮现的不再是清华的面容,也不是模糊中觉得和清华有几分相似的清愁,而是,方才那个独一无已的,天真率性的姑娘。

    他心中有些慌乱,急忙睁眼,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清愁早已不知道躲去哪里了。

    他回味起清愁的独家秘方,不知不觉中,眉眼已柔和许多了。

    清愁的到来,才算是他真正的起点。

    正当他出神之际,易琛已踱步来到他的身边。

    “方才那是清愁?”

    易琛随口问了一句,倒把慕椋问得脸红了,局促中点了头。

    易琛便笑道,“这丫头,定是舍不得你。”

    慕椋求饶道,“将军莫要取笑。”

    易琛方才收起玩笑话,正色道,“我这边,还是没有赢桑的下落,不过,我倒听说了一个消息。”

    “咸阳城破时,有人亲眼见到,有个女人将赢桑从狱中接走,后不知去向。你说,会不会是清华?”

    “能让赵重山不惜撒谎骗我的,只有她了吧?不如,我亲去白鹿青崖问一问。”

    慕椋不假思索,便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但恐怕也是谣言吧。按照赵统领所说,赢桑在狱中自尽,随后尸首被安置在城外荒山上,如今尸首虽然不见,却也并不能断定便是他向将军撒了谎,或许尸首就是被野兽叼走了。”

    “赢桑的生死,其实无关紧要。魏王真正需要的,是传国玉玺,将军将玉玺带回去便好了。如若就此事深究,还恐惹人闲话,说将军再度疑心蜀军,出尔反尔,正所谓得不偿失。”

    易琛左右想着,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还不忘揶揄他道,“你啊,果然怜香惜玉,怎么不见当日对赵重山穷追猛打的气势了?”

    慕椋也不辩驳,便趁机恳求道,“清华无辜,还望将军体谅我这点私心。”

    见他认真起来,易琛便连声道,“知道了。此事就此作罢,你就放心跟我回去。”

    “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在陛下面前多费些唇舌而已。”

    慕椋道谢,十有八九,对他的请求,易琛是满口应承的。

    易琛又道,“至于白俨,就交给你了。此前他愿意用十城换赢桑一命,如今我手中无人,倒要想个法子打发他。”

    慕椋便道,“燕国这番为了白客和赢桑两个,花了大手笔,好在白客已经放了给他。至于赢桑下落不明,并非我们故意为之,相信白俨也不能勉强。”

    易琛点头。

    先前,重山为了取得易琛信任,将咸阳的一切功劳俱都送给了易琛,包括白客。

    他也为了隐瞒私下放走赢桑一事,着实费了不少工夫,对外只称赢桑死了。

    这边白俨没有见到尸首,始终不信,但也别无他法,毕竟,倘若赢桑真的还在他们手上,易琛不会白白放弃这十座城池。假若易琛答应放人,就是再加十座,白俨也愿意的。

    无奈上头半点风声不露,他只好辗转民间,四处打听他的下落,即便收效甚微,好歹也多了一些信心,赢桑死得蹊跷,同样引起了许多人的猜测,慢慢的,一些风声便传了出来。

    这日,他在一处酒肆,便听见有人在议论。

    “小皇帝根本没有死,而是被人救走了。”

    “什么人这么大本事?”

    “我只听说赵统领当日在殿上,可是放了话要他的命呢。”

    “难不成,是劫狱?”

    “错了。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从死牢里救出小皇帝之后,大摇大摆地走出王宫的。后来才有小皇帝自尽的事儿。”

    “这姑娘是什么来头?”

    “莫不是妖怪吧?”

    “这事儿有点邪乎,据说赵统领见了那女子,魂不守舍,嘴里一直喊着亡妻的名字。”

    “亡妻?叫什么?”

    “我想起来了,哦,就叫清华!”

    “你这又是瞎编,怎么名字和大小姐的一样。”

    “哪个大小姐?”

    “乔家,乔太傅的女儿。我爹以前就在乔府干活,府上有两位小姐,大小姐就叫清华,乔府后来遭了祸,一家人就都离开咸阳了,至今没有回来。”

    “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他们后来逃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

    “咳,甭管是妖是鬼,反正小皇帝命不该绝就是了。”

    “......”

    白俨默默听着,待这些人酒足饭饱离开之时,悄悄跟了上去,将这些传言都问了个清楚,此事大约有五分真。

    他又连着奔波了数日,多方查证,已差不多了解了这中间的来龙去脉。

    最后,他也找到了白鹿青崖。

    见到这位陌生的访客,清华感到很意外。

    白俨对她行了礼,恭敬道,“乔姑娘,在下白俨,此番打扰姑娘清净,还请姑娘见谅。”

    白俨正气端方,举止有礼,清华倒也不甚防备,她便还了礼,微微道,“公子有何事?”

    白俨道,“向姑娘打听一个人。”

    “秦王,赢桑。”

    清华眉头微微一动,敏感道,“找他何事?”

    见清华并无遮掩隐瞒,白俨便知他的确逃了出来,立时放宽了心。

    白俨便道,“姑娘勿惊,我不害他。如若秦王无恙,便请姑娘替我带句话给他,九公主一切安好。”

    “待风声过去,他若得闲,可前往蓟州一会,公主便在那里等他。”

    清华便道,“公子的话我都记下了,定会如实转达。”

    白俨便拜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他转身欲走,清华思索之下,便道,“公子若想见他,也不是不可以。”

    浅浅的笑容如纯净的湖水般从白俨的面庞上慢慢漾开,他道,“当下,还是不要声张为好。见到姑娘,知他平安,足以。”

    “姑娘,在下告辞。”他抱手而退。

    转身一瞬,那风流俊朗的背影,更显得他绝世儒雅和从容,并没有被连日来的奔波和疲惫拖累半分。

    短短几句话,清华感受到了他的超乎寻常的淡泊和冷静,言语间又极周全,有主张,不由得为世上难得的这一份风采而折服。

    她朝那背影淡淡一笑,转身入了彩风堂,从柜中取出一件雪青色的斗篷,和一支白玉笛,便又向外走去。

    清华要去的地方,便是如今赢桑真正的安身之处,长生阁。

    曾经在梦里,伯辰说过,在宝璃殿的玉门后面,就是长生阁,是另外一个全新的世界。但是,她并没有在地宫中见到长生阁,只见到了浴火井,还跳了下去。

    白鹿青崖和长生阁相隔不远,但是山上,从来只见白鹿青崖,并不见长生阁。

    因为长生阁,才是真正隐匿在山水之外的世界,它,不在别处,正在六月潭的潭底。

    清早的六月潭,白雾未散,掩在古翠深林之中,如仙境一般,周遭万籁俱寂。清透的水面波澜不惊,不远处,停了一只白色的水鸟,见人走来,便呼啦呼啦飞走了。

    清华取出怀中玉笛,便吹响起来。笛声悠远动听,又有几只飞鸟停在了她的身边,一声声,愈加听到人的心底深处。

    不多久,原本一丝涟漪也没有的水面,随着特有的韵律的笛音,忽然开始慢慢如沸水一般翻腾起来,当笛声越来越急促,那水面便如失了控,疯狂踊跃翻滚,激起三四尺的水花,犹如底下巨龙作法,随即潭中便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若不是已见了几次这样的场面,清华估计还要胆战心惊。

    只见她此刻气定神闲,慢慢看那漩涡礼面,浮上来一条漂亮的银青色大鱼,缓缓朝她游近。

    她欣喜地唤了它一声,“青青!”

    青青和普通的鱼不同,它身形圆滚,长得虎头虎脑,背宽可载人,背上一只大鳍,握可稳身。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像会说话,望着清华的时候,便像撒娇。

    青青听到了清华的问候,便划了划自己的水下鱼鳍,调皮地挑起了几点水花,溅在清华手背上,又绕着游了几圈方回来。

    清华充满怜爱地摸摸它的头,便坐在了青青的背上,高兴道,“走吧!”

    青青闻言便扭动起了自己的腰肢,相当灵活地一头扎进了漩涡中,瞬间不见,所到之处,皆有水道。

    原来这运水之力,皆是青青所为,并不是龙王。

    这一路安稳,及至潭底,清华亦无半点湿了衣衫。

    她娴熟地入了眼前石洞,与青青告别,便关上了石门。

    步入石门,便与水隔绝,成了一片空旷所在。未行很远,长生阁便在她的眼前了,是一座暗红色的宫室,抬眼便见到了这三个大字,宫室之中,也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赢桑已经立在门口,见到清华,便笑着迎了上来,“清姐姐,我听到笛声,便知你要来。”

    清华莞尔一笑,取下斗篷,道,“这些日子你可还自在?”

    赢桑殷勤地替她接过斗篷,引她入室,一边回着,“闲人而已。”

    “无事便好。”清华笑着道。

    “你母亲呢?”清华又问道。

    赢桑便道,“还在修行,稍晚些才出来。”

    赢桑请她入座,又奉了茶。

    清华见赢桑,仍是少年气十足,却面色红润,眉眼之间笑意盈盈,眼眸清亮有神,风采奕奕,比起当日从牢狱中接他时那副颓靡不振的样子,已脱胎换骨了一般。

    看得出来,卸下一切重担,回到母亲身边的他,无事可忧,落得身轻心净,清华见此,亦感欣慰。

    寒暄几句过后,清华便说明了来意,她娓娓道,“今早,有位白公子来找我。”

    一听白公子,赢桑整个人都惊了,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愈发天真呆萌起来。

    清华见他这副模样,不觉好笑,便拿手敲了一下他的头,道,“只是一个名字你就失了魂,若是我告诉你,他人就在外头,你怎么办?”

    赢桑脸上一热,又惊得坐立不安,“他,他,他来了?”

    清华还未来得及解释,仙姑一般的轻霄夫人便从帘后转了出来,出言嗔怪,“真是个孩子!”

    只见她一身淡黄色素衣,挽着简单的发髻,年过四旬,不仅毫无老态,这个年纪独有的成熟风韵在她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身形高挑,仪态大方,虽是这里唯一的长辈,却无丝毫威严,一应行事皆没有什么规矩和讲究,不像那个言行举止都有章法的王宫里的夫人。

    轻霄的容颜自不必多说,比起面前年轻许多的清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走近来,便柔声责备起清华,“你一来就哄他,也就欺负他听你的话。”

    清华笑言,“清华不敢。”

    赢桑这才放下一口气,但心底也掩不住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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