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鼎炉、杀器、毒药(第1/2页)山河盛宴
就在文臻和兰旖出门后不久,燕绥也出了门。
他在出门前,去了文臻房间看了看,怕惊动她,没有进门,眼看帐子放下一半,被窝高高隆起,采桑在床前打瞌睡,便退了出去。
然后他披上大氅,带着护卫们无声出了门。
在暗桩的指引下,避过巡夜的士兵,他竟然也是往家庙的方向去的,却走的是家庙后方的一处坟地,在一处旧坟之前停下,中文捡起一根散落的白骨,往那残碑上敲了几声。
里头也回敲了几声,然后坟头忽然被掀开,探出一个黑黝黝的脑袋,咧嘴一笑。
午夜坟地看见这么一幕场景挺瘆人的,中文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那人坐在坟头,鬼气森森地招了招手,便飘了下去,燕绥也便跟着,底下却并不是想象中的肮脏污浊,相反十分洁净,陈设讲究,像一个正常房屋一样修出了里间外间书房,书房里还有琴棋书画。一个青衫人正坐在书案前作画,隐约可见画的是个美人。
那人瘦骨嶙峋,面色苍白,看不出年纪,说二三十也可,三四十也可。看见燕绥进来,头也不抬,直到画完最后一笔才搁笔,将那画仔细吹干,小心搁在旁边条案上,那条案上一幅一幅,都是画,都画的是那美人,坐的站的打秋千的绣花的起舞的,不一而足。
燕绥也不说话,坐在一边看他画完,那带他们进来的男子,翘着腿道:“殿下啊,怎么,看着这一幕,良心不安了?”
燕绥奇怪地看他一眼,男子手一合,恍然道:“啊,我错了,殿下怎么会不安?殿下本就没有良心这种东西啊。可笑我还以为殿下有了女人,再见这些事,多少便能触动柔肠一些呢。”
中文皱眉道:“曾不凡你少阴阳怪气。你爹的事岂能怪殿下,怨了这么多年也该闭上你这臭嘴了。”
曾不凡哼了一声,不说话了,中文却又向燕绥道:“殿下莫理他,其实他也是个性情中人。”
燕绥却踱过去看那些人物画,曾不凡也凑过去,指指点点地道:“殿下,你瞧,大公子的画,是不是越来越精进了?这人物啊,栩栩如生的,一看便知道是时刻刻在心头的那种,又像是每日亲眼看着一般鲜明呢。”
中文在一旁看着,先是深以为然,随即心里咯噔一声,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去看燕绥。
这位大公子,自然是唐家的大公子,唐家早先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曾经和长川易家的一位小姐情投意合,后来联姻却出了问题,两边交恶,一对有情人自然也被拆散,唐大公子却是个情痴,受此打击,后来行事便多有悖逆,渐渐便失去了继承人的地位,被唐羡之取代。
这事儿当年有燕绥手笔,中文是知道的,后来这位唐大公子渐渐便有些神智昏聩,被移送到家庙休养,实际就等于被放逐了,但这些年,在燕绥的指示下,他在川北的线并没有放弃这位唐家曾经的继承人,在家庙清修的生活多半清苦,燕绥的人多年对这位唐大公子私下照顾,甚至为他在家庙后面开辟了这处密室,供他休养并思念那位易小姐所用,唐大公子渐渐也习惯了众人的照顾,似乎并不知道这些人其实是他沦落至此的始作俑者。
他在家庙被软禁多年,日常排遣便是作画,画那再也无缘的心上人。中文方才一见,只觉得这画比当年川北传过来看过的画更加精妙逼真了,一开始以为是画技,此刻却不禁多想一想。
毕竟曾不凡看似不靠谱,却很少说废话。
曾不凡和燕绥的渊源性质不同。曾不凡之父曾怀曾经是燕绥派出的最高等级的间谍,在唐家一直混到了戍守定阳的要职,却在当年唐羡之乌海之行后,就被唐家以玩忽职守罪名下狱斩首。事后燕绥推测应该是曾怀细作身份暴露被寻借口杀害,后来就要不要接回曾怀子女之事还曾和文臻有过一场辩论。
之后燕绥依了文臻所请,给了曾家子女自行决定的权力。曾家有两子回了东堂,另有一子一女留了下来,愿意继续为朝廷细作,为父亲报仇。
这种情形,中文是佩服曾不凡的,哪怕他毒舌,邋遢,尊卑不分。
燕绥看着那画,却没说什么,唐大公子忽然将画一收,木讷地道:“去,别看脏了我的画。”
谁也不会和一个半疯的人计较,燕绥却道:“人都未必干净到哪去,怕什么画脏。”
唐大公子一听就急了,霍然站起,怒声道:“休得胡言。云婉素爱洁净,每日必定盥洗数次,一日衣裳数次更换……”
他忽然不说话了,燕绥静静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的啊?”
唐大公子唏嘘道:“我当然都记得。”
燕绥再不理他,问曾不凡:“都准备好了?”
曾不凡咧嘴笑道:“差不离吧!地点摸清楚了,路线摸清楚了,就等你们的高手和趁手的工具了,嘿,要知道,川北最近管制太紧了!带只铁勺在身上都会被没收!”
燕绥点点头。曾不凡拍拍手,便走出高高矮矮几个人,曾不凡道:“都是我们费尽心力找来的当年旧人,得过大公子大恩的。一人在军械库做仓兵,一人在马场喂马,一人的亲戚在粮草库。还有一个和唐城巡城司的司官有姻亲,都用得着。”
又凑近燕绥,低声道,“这些年给足了银子,又有家小在我们手上,放心。”
燕绥嗯了一声,便有一人上前带路,几人从坟头里出来,中文回身,看见唐大公子又铺开了他的画纸。
燕绥这边一出来,夜色中人影闪动,他带来的精锐也显出身形,一行人跟着那带路人,默默翻越山岭,专门走那偏僻小路,一直到了一处山岗上,站在山岗上向下看,曾不凡指着左边道:“那边是马场。”又指右边,“那边是粮草库。”接着指两者中间更远处一座铁黑的堡垒,“军械军备多半在那里。但是大多是铁家伙,拖不走烧不掉,防守严密更是空前绝后,大军来都奈何不得。咱们人手少,时间紧,我建议就对马场下手,马场兵力较少,畜生又容易乱。”
中文也点头,虽说肥肉有三块,但最多也只能啃下一口,自然要捡最容易得手的。
他凝视着黑暗中燕绥的侧面,心想殿下冒险穿越川北还要搞事,寻常人定然以为他是傻了,被朝廷如此兔死狗烹,还在兢兢业业帮助对付门阀?又有几人能猜到,他是为了文大人呢。
从川北的粮草军械库设置来看,临近川北重要河域川江,而川江往南而下,支流通往湖州境内。
如果唐家真要起兵,必定先从平、湖、定、三州燃起战火!
而湖州对于文大人意义不同,而且湖州大军已经暂时被抽走,一旦陷入铁蹄,文大人必定伤心悲愤,定要千里驱驰,可殿下怎愿意文大人置身险地?
既如此,便亲身冒险,先为她掐灭这危险的火苗罢了。
中文心中唏嘘。
殿下每一份心意,都是以铁血山海为证,却又不曾说出口的誓言,但愿文大人能明白。
他看向燕绥,燕绥凝视前方黑暗,道:“那便马场。”
中文舒一口气,马场简单。
曾不凡眼底露出兴奋之色。
那个马场的喂马人便悄然回去,过不多时,底下有细微的灯光闪了闪,这是无事可动手的信号。
中文挥了挥手,几个黑衣人无声掠下了山。
燕绥忽然对中文招了招手,中文过去,燕绥伸手,中文立即会意地掏帕子,曾不凡看见,不屑地哼一声,转头走开。
中文把帕子递到燕绥掌中时,却听见燕绥以极低的声音吩咐了几句。
他霍然抬头,眼神惊讶,但随即掩去,低下了头。
……
兰旖发现自己甩不掉唐慕之这个跟屁虫。
因为她有全天下的动物做她的侦察兵。
所以一直到了客栈,她才无奈地停了脚,发现自己把情敌给带到了燕绥的身边。
这让她很不甘心,正要换个方向继续走,忽然看见楼上窗口人影一闪,一人掠出,看身形好像是林擎。
这半夜三更的,林擎去哪里?
她看见了,唐慕之自然也看见了,她比兰旖反应快,立即冲进林擎所在的那一层楼转了一圈,发现人一个都不见。
她脸色雪白。
这半夜三更的,这几个搞事精出现在川北,然后一个不见,这是要对唐家下手吗?
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吧?
原以为他们敢从川北横穿胆子已经包天了,没想到这几个人的胆量就不是正常人可以想象。
唐慕之毫不犹豫一掌拍在了还在发愣的兰旖背后。
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先解决一个!
兰旖咕咚一声便倒。唐慕之扛着她随便往林擎房间里一扔,转身就跟着林擎的身影追了上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心里乱糟糟的,既不愿意唐家遭了这几个人毒手,也不愿意这几个人尤其是燕绥死在唐家围剿之下。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她一直跟着林擎,往城西而去,眼看林擎身后渐渐汇聚了好几个黑衣人影,她越走越心惊,因为那个方向渐渐荒僻且管制,那是唐家军械库所在地。
而林擎十分警觉,似乎察觉了什么,她一个晃神,竟然就失去了他的身影。
唐慕之停了脚,也没继续追,她猜林擎就是去军械库,这令她心乱如麻。
林擎既然去了那里,那么燕绥呢?燕绥也是在那里吗?
听兰旖的口气,文臻却好像去了唐城,这两人为什么不在一起?
今晚的唐家,到底有没有准备?
自己那位万事在心的哥哥,最近一直留在唐城,到底是什么盘算?
她正彷徨着,忽然听见身后沙沙的脚步声,似有大队人马接近,她警觉地回身,就看见黑暗尽头黑色的轿子,轿子里一人掀开轿帘,对她微微一笑。
她却惊得连瞳孔都放大了一圈。
“父亲!”
……
唐城里,文臻听见那句问话,便深吸了一口气。
半晌她嫣然道:“唐先生是个聪明人,为何总问些明知不会有答案的问题呢?”
唐羡之平和地道:“以前是不会有答案,今日之后,却未必了。”
文臻心中咯噔一声,唐羡之却又伸手邀请道:“既然来了川北,怎可不尝尝本地特色美食?”
他话音一落,廊上便洒下柔和灯光,仔细看却是颗颗夜明珠嵌在承尘上,平日里被宝盖遮掩,需要时宝盖移开,便现珠光柔和莹润,似无数温柔晚月悬挂头顶。
扇形琴之前台案上几支梅花幽然吐芬。不知何时一张雪白云石桌出现在台案前,两张云台绣墩相对而放,一行青衣侍女流水般上菜无声。她们衣裳颜色素朴,质料却高贵,灯光下隐隐珠光,和乌发间明珠交相辉映,容颜亦如美玉生辉。
文臻此时才发现,虽然冬季严寒,湖上应该更冷,但这小楼内却温暖如春,地面温热透过脚心暖洋洋的,显然整座楼都有地龙。
远处隐隐有丝竹之声,紫英葵随风摇曳,身前白衣男子修身玉立,如云如仙,他含笑的眼眸里星光也醉湖水也清,气氛祥和,如梦如诗。
文臻心里却乱糟糟地想撕逼。
今晚一定有大坑。
她要走。
可是面前人似天上人,天上人行的却是天魔事,唐羡之给她走才怪。
他亲自出面搞这许多花样,不就是为了留住她?
文臻面上笑吟吟的,心中在飞快盘算,目光无意识地在眼前的菜色和婢女之间梭巡,人美菜香,她目光欣赏,但其实都不入眼,忽然她一怔。
一个端上汤盏的侍女,忽然对她悄悄眨了眨眼睛。
……
唐慕之在黑暗疏落的林中惊讶地看着轿中人。
轿中男子不急不忙地走了出来,统治川北三州近三十年的唐家家主唐孝成,面容颇为英俊,一双眼眸颜色浅淡,眸光却深,眉心川纹清晰,显然思虑颇重,看人时眼眸习惯性弯起,却又显得柔和。
唐慕之却下意识眉心一揪,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第一眼看见文臻就不喜欢。
这弯弯眼眸笑意却不及眼底的感觉太眼熟。
她退后一步,诧道:“父亲,您不是已经上京了么?”
唐孝成笑道:“京中是龙潭虎穴,如何能去?”
唐慕之默然,便知道去的想必是傀儡了,这在世家大族里也不算新鲜。只是父亲为何深夜出现在这里?
唐孝成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道:“今夜有贵客来,少不得你父兄亲自招待。”
唐慕之沉默了一会,道:“父亲是要拿下燕绥文臻么?”
唐孝成道:“那几人胆大包天,想从我川北过境也就罢了,居然还想在川北作祟,我唐家百年门阀,如何能给人这般作践?”
唐慕之默然。
唐孝成看了她一眼,屏退左右,道:“你可知你为什么还能安然回来?”
“自然是我那好哥哥没有将我的事通报长老堂。”唐慕之语气平淡。
唐孝成皱起眉:“慕之,你何来这般的戾气和怨气?父亲和家族何曾亏待过你,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竟完全不懂!先不说那些年你为了追逐燕绥干了多少傻事和蠢事,坏了家族名声。你想要燕绥,我便想法子和朝廷提亲,结果你自己破坏了,你既破坏此事,便收心也就罢了,却又在留山和燕绥勾结起来,对你亲哥哥下手,坏了他在留山的计划,桩桩件件,都是大错,你哥哥不和你计较,代你隐瞒下此事,才有你如今的安然自在,你不仅不感激,还要怨恨在心么!”
唐慕之转向他,静夜孤灯下她看起来面目平板,像戴了张霜雪刻成的面具:“亲哥哥吗?”
唐晓成猛然一怔。
唐慕之笑一声,声音讥诮,:“一胎双胞,龙凤呈祥。唐五唐六,唐族双璧。听起来真好听啊。可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并没有哥哥呢?”
唐孝成脸色忽然变得漠然,也似戴了一只巧手雕刻的面具:“那自然是因为你年纪太过幼小的缘故。”他顿了顿,“你母亲当年生下双胞龙凤,是全族都知道的喜事。”
“是啊。我们唐家,一向都把双胎龙凤看成祥瑞之兆的,如果这双胎龙凤安然长大,且资质出众,那简直就是最好的兆头。也因此,我们兄妹在族内地位同辈中地位很高,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地位都很高,为什么哥哥在六岁后被当做继承人一般培养,接受的都是最好的教育,而我,书可以不读,武可以不学,性情可以不贞静,唯独内功和哨技,却日日严厉督促,特别是内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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