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乡村旧事(第1/2页)城里的魔法师
杜正一没有告诉罗奇他们现在在哪里，但是罗奇也不需要问他，他只需要拿出手机来看看地图，就能知道他们此刻就在离家不算太远的一座海滨城市，而且还能看出来杜正一正在把车往海边开。看看，这就是人类的魔法，多么便捷，还没有大脑的负担。顺便他还能告诉杜正一别一条大直道往前开了，前面拥堵啊，地图上的线都红到发紫了，没看见吗？
他们到达海边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罗奇跟着杜正一顺着临海的马路步行上坡的时候，左边是灯火辉煌的城市，右手边是一望无际的墨色。失去了阳光的广袤海洋，就像一片虚无的深渊。罗奇不上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大海。如果只有在阳光的照耀下，大海才会有醉人的碧蓝，那么大海是不是一个有着巨大阴暗面的死变态？哎呀，不定有点像杜正一呢，一个海洋属性的男子。
罗奇跟上杜正一，“你能不能读心？”
“原则上可以，但没什么实用价值。”杜正一，“要耗费掉大量的力，还必须是指向性的表层意识，也就是我必须大体知道对思考的范围，而且对所想的还必须是简单具体的事物。”
罗奇放心了很多，顿觉天地宽。
他跟着杜正一走进了海边的一家店，进门的时候因为在想着这些鸡贼的事而没注意招牌。门后是一间十分复古的店面，迎面是个大理石屏风，两边墙壁下头靠着浅浅的石头水渠，养着几尾游鱼。
绕过屏风就有一个迎宾姐走了，那是一个灵般的女孩，瘦瘦的个子，眼神明亮，走起路来姿态十分灵巧。她的身上穿一件斜领盘扣的改良版复古连衣裙，头发从中间分开在耳朵上对称地盘成两个团子，一只耳后垂了一条红色穗子。看的罗奇眼前一亮，禁不住背了一句“桑柘外秋千女儿，髻双鸦斜插花枝”。姑娘果然望着他巧笑倩兮，罗奇特别来劲，觉得自己果真有化。
冷不防杜正一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狐仙君，快跟着姐姐。”
罗奇老脸一红，跟着梳着双丫髻的姑娘走进了古韵十足的大厅，和杜正一一起被引到一处曲水环绕的台基上，台基上摆了四张桌，三张上面放着预定牌，他们在空余的那张桌边坐了下来。
谁知危机总是出现在最麻痹大意的时候，杜正一坐下就点了铁观音，他就觉得有点不对了，但这个时候抗议已经晚了，他没法当着漂亮姑娘的面抬起屁股就不吃了换家店。男人总要到了很大的年纪，经历了很多岁月，付出了很多代价以后才能会拒绝女人，这句话罗奇不知道在哪读过，现在他觉得特别正确。
他看着杜正一又点了一些吃食，这家店今晚无疑要宰掉他不少钱，但当他问罗奇要不要再加点什么的时候，罗奇连宰他的**都没有了。他想了想，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姑娘，“有肉馅的月饼吗？”
双丫髻差一点就笑出来了，“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没有。”
“肉饼呢？”
“没有，先生。我们这里……是茶楼。”
“肉馅的酥饼也能算茶点吧？”
姑娘无声地望着他。
罗奇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一碟碟细巧茶点很快就摆在了他们的桌子上，罗奇瞪着这些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发暗火，饥肠辘辘的大老爷们这个时候只能想吃肉。“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吉祥物的？你到底还想不想让我保佑你了？我就纳闷了，下午茶楼，晚上还是茶楼，你还长到这儿了，你是茶壶吗？”
“你看见漂亮姐姐还不够安抚心灵吗？”杜正一不急不缓地，琢磨着一盘子的茶盅茶盏。
“好看我能吃她的肉吗？”罗奇抢过杜正一拿着的茶盅，一起摆好了拿热水烫了，熟练地泡起功夫茶来。
“先干活，干完活我再请你吃饭。”杜正一安抚他道，伸手拿过一盅茶。
“干什么活？”罗奇一愣，向四周看了看，现在是晚餐的时间，茶楼的人不算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桌人在喝茶聊天，大部分都是事业上有些成就的中老年人，人类的年轻人多半不喜欢这种地。茶楼雇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在大堂中间弹古筝，就在一面博古架后若隐若现。贴着墙有一条走廊，里面隐约有些包间，看不清是什么人在里面。
“看看那个弹琴的。”杜正一低声。
罗奇动了一下，找了一个能看到女孩面孔的位置。女孩半低着头，眉眼不能完看得清楚，但那清清淡淡的感觉还是让他在记忆中找到了一份熟悉感。他又看了她一会，突然想到了她是谁，她就是这次调研的对象之一，她剪掉了发梢的粉红头发，让他一时之间没有对上。
“这不是那个……”罗奇想了一下，去口袋里摸出手机来翻资料，“她叫什么来着？”
“关歆月。”杜正一，“十六岁，是个高中一年级的生，音乐特长生。家里没有母亲，家住在距这里只有不到五公里的地，闲暇时候在这里打工。”
“哦，”罗奇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机放在桌上，杜正一比他记得清楚得多。
“好了，”杜正一，“吃点这什么……羊羹，然后就勇敢地上吧。”
“我？”罗奇惊讶道。
“要不然我带你来干什么？你总不能白吃吧？快，朋友，体现一点你的价值，想办法把她骗过来谈谈。你不是自修人类的嘛，习式还是体验式的，现在正是派你出征的时候。”杜正一连捧带打地哄骗他，带着一点大哥对弟的那种让罗奇牙痒痒的洋洋得意。
罗奇没有回嘴，他回头又看了一会儿那个叫做关歆月的女孩，鼓起勇气站起身就往博古架的位置走去。
近看关歆月的皮肤很白，就她的年龄而言那种肤色超过了白皙的程度，是一种面无血色的苍白，她的一边长发掖在耳后，在太阳穴附近的皮肤上甚至能看到一根淡蓝色的静脉血管。真奇怪，她看起来十分稚嫩，她的照片比真人要成熟一些。
此刻她修长的手指套着假指甲，在琴弦上飞快地拨动着，技巧的纯熟不言而喻，但她整个人看起来却不太像沉浸在音乐里。她有几次露出了相同的微表情，那表情略显奇怪，而且每次都伴随着视线投向某一只手指的指尖。罗奇虽然不擅长音乐也不熟悉古筝，但他还是能猜出她一定是弹错了，错的还挺频繁。只不过那些细枝末节的技术错误并没太影响乐曲的流畅性，而且这里的食客也根不在意。
一曲终了，她舒了口气，抬起头来发现一个男生正靠在博古架上看着她，禁不住吃了一惊，脸有些红，让她苍白的面色恢复了健康的血色。“我能点歌吗？”那男生问她，眼神里带着在近来的男生中间十分罕见的坦率。她拘谨地观察着他，他看起来十分善意，没有那种急吼吼到处搭讪的泰迪像。何况那双眼睛异样地黑而纯净，女生有时候会拿鹿眼的男生没什么办法。她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可以。”
完她又连忙补充一句，“如果我会弹的话。”
男生点点头，“《千樱》你会吗？”
她一下子笑了出来。她有着整齐的刘海，又长又直的黑发，配上习惯性的歪头动作，怪可爱的，不难看出是个动漫少女。
他看得出来她明白他的意思，“你一定在B站上传过视频？”
“没有。”她又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为什么？”男生很惊讶地看着她，“你比她们弹的好多了，你太谦虚了。”
杜正一远远地看着罗奇很快就跟关歆月上了话，还逗得那女孩子不停傻笑，看来距离真正套出话来也不远了。杜正一没有吃西，只是向后靠在椅背上，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听见那女孩子不知为何又弹起了一支曲调高昂怪异，跟这里格格不入的琴曲。他排除掉嘈切的音乐，就像沉入水中，将自己周围的一切归于一片寂静，渐渐沉入了意识的世界里。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罗奇和关歆月一起站在他的旁边，正在看着他。
“你没事吧？”罗奇问他，神色古怪，看来还真是有些担心他。
女孩看了他一眼就脸红了，视线匆忙转开，接着又壮着胆子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他朝罗奇摇摇头。
罗奇殷勤地替女孩子拉过椅子来，“请坐。”
女孩子拘谨地坐了下来，拽了拽裙子，把裙摆拉平。看看罗奇那样子，简直恨不得过去帮女孩子拉裙子，杜正一调侃地朝着他一笑。
罗奇没看见，他坐回了对面的老位子，抬起头来神色严肃地看着女孩子，压低声音了一句话，“这位就是我的朋友，捉鬼大师杜正一。”
什么玩意？
杜正一愣了一下，抬起头下巴对着罗奇——挺敢的嘛。罗奇跟他对视了一秒，眼神鬼祟，嘴角憋了一抹笑。
“你好。”那女孩客气地对他，神色很难形容。杜正一看出来了，她可能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子，但并不代表她就很蠢，她不揭发罗奇的骗局并不代表她就上了当。
可罗奇不管，他给关歆月也倒了一盅茶，这就开始了起来。“我跟杜正一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但我和我的家人对他的事却是十分信任的。我跟他认识的机缘呢，是这么个事。我有个亲妹妹，叫罗丹。”
这是一句屁话，杜正一慢悠悠地喝着茶，他简单看过罗奇的履历，知道他是个独生子。但罗奇就是有事继续扯下去，“我妹妹比我了很多，今年才七岁。一般人家都是头胎如果得了男孩就不再生了，但我们家不一样，我父母更想要女孩。我时候呢又特别讨人厌，三四岁人来疯，七八岁讨狗嫌，我父母就特别不待见我，觉得我将来肯定不靠谱，还是得生女儿。最开始的时候，我老爸是个公务员，计划生育这事对我们这种家庭限制得特别严格，没有超生的余地，所以他们也就只能想想。后来我十岁的时候，我爸为了改善生活辞职下海，拼搏了两年侥幸获得了一点的成就，至少能交得起社会抚养费了。我爸妈就又动起了要女儿的念头，这次还真梦想成真，我妹妹非常可爱。”
杜正一饶有兴味地看着罗奇扯淡，他看得出来关歆月完被他的话吸引住了，是啊，连他这个完完知道他这段话是屁话的人，不也照样听进去了嘛。罗奇讲故事的时候，那双眼睛亮得很，切入点又选择了会让少不更事的女孩子心生好感的故事，关歆月看着他的神情就好像他是个绝世暖男。
“我妹妹是个特别善良的姑娘。我们给她带着零食去幼儿园，她会把一大半都分给朋友。她六岁的时候弄明白路上的乞丐是怎么回事以后哭得稀里哗啦的，从那以后只要看见乞丐她就一定会把自己的零花钱都拿出来给人家。路上遇到野猫，她也一定要去喂食，还想照顾那些受伤的不点。”罗奇到这里笑了一下，仿佛短暂地陷入了某种温暖的回忆，女孩子也跟着笑了。杜正一产生了一丝疑惑，他发觉自己不能判断出来罗奇描述的这个女孩子肯定就完不存在。
谁知罗奇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消失了，眉头也簇了起来，他低声道，“但是我不喜欢我妹妹这点。”
温暖的氛围戛然而止，关歆月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幼儿园里的混蛋总是强迫她让出更多的零食来，路上的乞丐多半也都是假的，她还被野猫给挠出了血，我们不得不带她去打疫苗，疼得她哇哇大哭。”罗奇的目光柔和而又无奈。
关歆月的疑虑被打消了，她感同身受般地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女孩子，年幼的时候因为天真善良而被人欺负被人骗，这种经历总是免不了的，人人都是这么长大的。杜正一稍微思索一下就能明白，罗奇自己就是骗女孩的个中高手。
“人善总是被人欺。”关歆月略带自负地帮罗奇总结了观点，神态中流露着十五六岁漂亮女孩子那种天然的自负。
罗奇马上表示赞同，接着又道，“但还不仅仅如此，后来杜正一跟我了我才知道，我妹妹这种同情心泛滥的体质太容易招来西了。”
关歆月没有对这句话有什么表示，她的脸上像是笼上了一层面具，她能地进入了防卫状态，下意识地抵触着罗奇马上要的话。听到杜正一的名字被提起的时候，她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单独坐在桌子对面的杜正一，视线刚刚接触就连忙转开。她对杜正一很好奇，但好相处的罗奇更让她放松，杜正一实在太高冷莫测，她还不敢直接跟他接触。
罗奇仿佛没有察觉关歆月的反应，不过接下来他也并没有出什么荒诞可怕的事来，他又开始扯些杂七杂八的话。“去年夏天我放暑假的时候，我父母因为工作太忙，就把妹妹塞给了我，让我带着她去乡下的爷爷家。我爷爷家在山里，我不知道你去没去过乡下，夏天的时候山里还不错，从山谷里吹出来的风特别凉爽，一个山坳的村子只有百十来户人家，我和我妹妹算是村的客，中午谁家做了点什么好吃的，都能想着给我们送来一点。”
关歆月极轻的点了点头，“我的老家也在乡下，时候我经常在爷爷奶奶家里过寒暑假。”
罗奇笑的更加亲切，仿佛这就能算他乡遇故知了似的。但是他的愉快神色很快收了起来，眉头又蹙了起来，继续了起来，“开始一切都很好，爷爷奶奶很放任我和妹妹，不像父母管束的那么严格，我可以睡懒觉，我妹妹不用上补习班，时不时的我还能骑着我二叔放在家里的破摩托车带着我妹妹去大点的村镇里打会游戏，买点零食。乡下生活悠闲随意，对我来可能稍微有点无聊，但很适合我妹妹那么大的儿童。”
罗奇停下来一口喝干了自己杯中的茶，又继续道，“唯一的缺点就是村里没有跟我妹妹年龄相仿的孩子，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玩伴，只能缠着我玩。所以有一天下午我睡午觉醒来，听我妹妹跟我她跟一个姑娘交了朋友以后，我还挺高兴的。当时我什么都没有多想，以为是别人家也有孙子孙女回老家过暑假。我妹妹那个朋友特别可怜，不能话，她要跟那个可怜的朋友做最好的朋友。我还多了一句嘴，问我妹妹这么不把伙伴带回家里来做客。就这样，我妹妹每天都在我午睡的时候出去跟她新交的朋友玩，一连三天都是如此，也平安无事。一直到第四天中午，我妹妹带了很多零食出去，因为那是我们要离开乡下回家的前一天，所以我想她大概是想去告别的。那天我没有睡午觉，一直在帮我奶奶收拾我和妹妹的行李。大约也就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我正在跟我奶奶话，妹妹突然哭着回来了，我吃了一惊，连忙问她是怎么了。她告诉我，她邀请朋友到家里来玩，没想到那个朋友突然发脾气，把她推倒在地上。我当时听了真是很生气，如果是我父母的话，他们可能觉得孩子之间的事无关紧要，但是我没有那么好的修养。我就牵着我妹妹的手要她带我去找那个朋友，我只是觉得应该给妹妹找回个公道。”
罗奇到这里突然看着关歆月停了下来，把关歆月激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禁不住回头看一眼，想看看罗奇是不是在她身后看到什么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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