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3章 倪元璐的手段(第1/1页)崇祯十五年
然,没有用处,隆武帝纳谏但却不从谏,对于圣人之学,始终提不起精神,上课就是打瞌睡,反倒是对西洋学说,什么数学物理化学,论起来却是头头是道,精神焕发,常常令臣子们目瞪口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的?又为何会讲的这么熟练?
因此,就某一方面来讲,倪元璐对马嘉植奏疏中的一些观点,并不是完全反对。
他反对的是,马嘉植对陛下的完全否认,陛下还年轻,或许有小毛病,作为臣子,应该孜孜劝谏,而不是行此辱骂,博人眼球,以邀直名!
更何况,陛下继位不过四年,但却已经平息了贼乱,大刀阔斧进行宗室改革,革新除弊,内外有治,天下已经渐渐恢复了生机,这就是陛下的英明神武啊,身为御史,马嘉植你难道都看不见吗?
对马嘉植的奏疏,倪元璐是极度不赞同的,但同时的,他对马嘉植却又有些同情,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保马嘉植一命。
就在这种纠结中,保定生变了。
内阁面见陛下之时,陛下拿出徐标的奏疏和军情司的密报,很是生气的拍在桌上。
五个辅臣看完,就知道事情严重——保定并不是简单的闹事,而是有人在暗中鼓动,试图破坏摊丁入亩的试行,从陛下的表情就知道,陛下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这一年来,摊丁入亩是陛下最重视的一项国策,几乎每日都会询问,十几天前,还是一切顺利,但现在却是形势突变,陛下显然是不能容忍的,叠加马嘉植的奏疏,内阁五臣都清楚的感觉到,陛下好像已经是动了杀机,起了杀心,那些暗中鼓动的人,怕是一个也活不了……
于是,倪元璐主动请缨,亲到保定安抚,不为别的,只为少一些人命伤亡。
陛下同意了。
于是倪元璐奉命出京,不想刚走到半路,就听说闹出了人命,事情更加危急,于是他快马加鞭,急速赶到保定,先令徐标撤兵,缓解了局势,这三日的时间里,他不止是缓解情势,也是暗中调查,找取更多的证据……
今日时间到了,保定士绅齐聚一堂,看起来很是齐全,但倪元璐却知道,几个关键的人物却都是缺席了……
因此,倪元璐心中忍不住摇头:你们暗中挑事,搅动风云,惹的保定大乱,自己不敢在都察院出现,却指使其他人来挡枪,真是卑鄙之徒!
……
院子里,见倪阁老面色不善,态度冰冷之后,地主士绅们脸上的谄媚笑容也渐渐凝结,尤其是保定巡抚徐标跟在倪元璐之后,也从后堂走出后,现场的气氛顿时就压到了最低点——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徐标为保定巡抚,别人没有事,偏偏你要提出什么摊丁入亩,多田多交,没田不交,并要在保定试行,难道你是故意来祸害我保定士绅来了吗?
这是士绅们对徐标的心里想法,平常时候,他们不敢表现,今日就更是不敢表现了,因为他们隐隐意识到不对,徐标不是要被召回京师了吗,今日怎么还跟在倪阁老的后面呢?
倪元璐和徐标坐定。
众士绅本待近前再见礼,但却被军士们所阻拦。
“稍安勿躁,时候到了,阁老自会召各位上前。”为首的百总冷冷说道。
没办法,众人只能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倪元璐和徐标坐在堂中,小声的议论,军士不停的进出,向他们禀报。
随着时间的推移,众士绅终于是感觉到事情不对了,他们议论纷纷,几个胆大的再次上前询问,一些胆小的则是悄悄后退,想要溜走,但却被军士拦了回来。
这一下,士绅们就更是惶恐了,不明白倪阁老什么意思?
终于。
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挎着腰刀的把总进到大堂,向倪元璐和徐标禀报。
倪元璐点头。
随即就见到把总走到大堂门口,高喊一声:“押上来!”
“走!”
只见一队兵丁押着十几个人走进了大院——
都是青布衣衫,看起来像是管家或者是仆役一类的人,一个个哭哭啼啼,很多人都鼻青脸肿,看起来都受到了责打。
而走在最后,被双手反捆的却是保定府的几个大流氓,他们尤其惨,走路一瘸一拐,俨然是受过大型。
现场的士绅们都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更有人认出了十几个管家仆役的身份,一时脸色大变。
“阁老饶命啊!”
来到堂前,这些人呼啦啦地全部都跪倒了。
“是我们老爷的命令,我们不敢不从啊……”
几个流氓则事大喊:“我们拿银子闹事,但人真不是我么杀的啊……”
轰。
大院里一下就炸开了锅。
士绅们都是聪明人,立刻就都明白这些人所说的是什么事了。
倪元璐和徐标根本没有起身,两人坐在堂中,只是冷冷看着院中的士绅。
士绅们开始惶恐,他们这才醒悟,今日根本不是倪阁老听取他们的意见,要撤换徐标,而是要调查前番闹事的真相!
虽然他们中间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参与其中,但小道消息,却是听到一些的,现在见管家仆役连同当日的几个流氓都被抓获,立刻就知道情况不妙。
“都跪到一边去!”
把总挥手。
这些人都被拖起,扔到了两边的墙根处、
随即。又有几个人被带入了院中。
见到这几人,院中爆发出了更大的骚动声。
因为这几人不是一般,都是保定府地产极多,也十分有影响力的大士绅,其中尤其以原太仆寺卿何九元的地位最为尊崇,何九元年近七十,已经是花白的头颅,但想不到现在,他居然带着镣铐,被押解着,踉踉跄跄的来到了堂前。
怎么回事?
难道陛下有圣旨,或者是倪阁老调查出了何九元的什么重大罪行?
“阁老开恩啊。”
何九元等几人拖着镣铐,来到堂前,艰难跪下,其他几人大声哭诉:“我等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望阁老看在我等真心悔过的份上,饶我们这一次吧。”
“我等再也不敢了,摊丁入亩之事,我等愿全力配合!”
何九元却是一言不发。
听到他们的哭喊,院中的士绅们更惊,很多人都已经是脸色发白,站都站不稳了——再没有任何侥幸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被倪元璐查出来了,可恨啊,倪元璐为当朝阁老,居然也玩这种请君入瓮、假道伐虢的诡计。另外,倪元璐是怎么调查出来的,怎么会这么快?一个上午的时间,居然就把所有人都抓了起来?他的消息从而来,为什么能一击而中?
眼见何九元等人忏悔的差不多了,已经起到了警醒示范的作用,倪元璐起身来到堂前。
现场顿时肃静,所有人都望着倪元璐,等待这一位当朝阁老说话。
倪元璐先扫了一眼跪在堂下的何九元,声音沉痛的说道:“何九元,如果本阁没有记错,你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当年的三甲榜眼。”
“是。”何九元终于是说话了,他老脸枯槁的点头:“老朽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阁老记得一点都没有错。”
“所以我就不明白了,你也是熟读圣贤之书,深谙圣贤之道之人,又已经是耄耋之年,垂垂老矣,为何要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丧心病狂之事?”倪元璐问。
何九元又不说话了。
倪元璐盯着他:“只因为徐标这个后生晚辈,不听你的劝阻,执意在保定试行摊丁入亩,你就恼羞成怒,为了你家中的千亩田地,免去分摊的丁税,你竟然暗中谋划鼓动,勾结这些不法士绅,煽风点火,推高冲突,制造了前几天的惨案,造成两死几十伤,几乎是导致民变!”
“何九元,这就是圣贤教给你的济世之道,这就是你忠于朝廷的方式吗?”
倪元璐声音严厉。
何九元听的满头冷汗,但依旧是咬牙不说话。
倪元璐也不再理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份供词,望向其他几人:“这是你们交代的,参与或者是知晓你们计划,共同商议,想要将徐抚台赶出保定的名单,不知道可有遗漏?”
“绝无遗漏。”
几个罪绅一边叩头一边回答。
听到此言,尤其是看到倪元璐手中的名单有三四张,最少也有四五十个名字,院中的士绅们就更是惊慌了,原来,不止是跪在堂前的那几人,倪元璐居然已经掌握了更多更全的名单。如此一来,他们中间的一些人怕是也要被揪出去,按在堂前了……
众人的恐惧中,倪元璐忽然下了台阶,来到院中士绅们的面前。
众士绅慌忙行礼。
倪元璐环视他们,表情无比威严,然后向北拱手,说道:“这一次本阁到保定来,乃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专门来处置保定之事的,对于保定,对于摊丁入亩,陛下一直都在关注,本阁出京前,陛下细细叮嘱,对保定的情势极其关心。”
说到此,倪元璐放下手,目光忽然变的严厉:“胜眷如此,然保定士绅又是怎么做的呢?为了阻扰摊丁入亩的试行,阳奉阴违,在何九元这样阴谋家的鼓动下,制造混乱,挑战法纪,甚至是损伤性命也在所不惜,为的只是赶走徐抚台,令摊丁入亩中途夭折,其居心险恶,丧心病狂,为我大明两百七十年来少见!”
“更令本阁痛心的是,此次保定之乱,参与者不在少数,除了何九元等几个主谋,在场之人,亦多有参与!”
说完,摊开手中的名单,就要宣读。
而周边的军士抖抖铁链,已经做好了拿人的准备。
一阵惊呼。
一些士绅吓的双膝发软,几乎都要跪下去了。
他们很多人并没有参与作乱,但却参与了将徐标赶出保定的密议,论起来,也是有罪的。
即便有一些不知情,完全没有参与其中的士绅,也都是惊慌忐忑——谁知道何九元等人会不会乱乱攀扯,将他们也拉下水呢?
“阁老且慢!”
保定巡抚徐标忽然跟了出来,疾步到了倪元璐面前,先拱手深辑,起身后,两眼微红,声音诚恳的说道:“阁老,下官为保定巡抚,乃是保定的父母官,士绅百姓有过,下官责任难逃,加上这一次的事变,下官的确有考虑不周、处置鲁莽的过失,因此,所有的罪责,下官愿一肩承担,只恳请阁老高抬贵手,给保定士绅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完,深深地又拜了下去。
在场的士绅都被惊住了,没有想到他们一心想要赶走的徐标,此时竟然跳出来保他们,一时都是感动。
保定巡抚都深辑了,在场的保定士绅们当然不能在站着了,于是不管参与的还是没有参与的,也都纷纷深辑到底,异口同声的说道:“抚台大人实乃青天啊。”也有人道:“摊丁入亩,我等没有异议,愿意支持。”
倪元璐站立不动,只等士绅们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他才缓缓说道:“既然徐中丞求情,那这份名单,本阁就暂时保留,望尔等改过从新,安分守己,配合朝廷的国策,切莫再惹是生非,不然两罪并罚,绝不轻饶!”
听到此言,那些恐惧胆颤的士绅们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随即此起彼伏的向倪元璐行礼:“谢阁老,谢阁老~~”
接着又都向徐标行礼:“谢抚台大人,谢抚台大人~~”
徐标拱手还礼——
经此一次,保定士绅对徐标和摊丁入亩之策,再不敢有任何抗拒。
倪元璐的目光看向仍然跪在堂前的何九元等人,冷冷说道:“胁从不问,首恶必办!即刻将何九元等人押入囚车,送往京师,交由刑部审理!”
“是!”
军士们一拥而上,老鹰捉小鸡一般的将何九元等人提了起来。
“倪阁老,老朽有话说!”
和其他人吓的大哭,屁滚尿流不同,何九元这个老家伙一直都很刚硬,眼见自己要被逮捕入京,这一条老命怕是要交代在京师,再难还乡,于是,何九元忽然大喊了起来。
倪元璐抬起右手。
军士们会意,放开何九元,任他讲话。
何九元先是仰天一阵惨笑,花白的胡须乱颤,然后看向倪元璐,惨然道:“刚才阁老问老朽,为何行此之事,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现在老朽就回答阁老,老朽这一次所为,正是践行圣贤之书,圣贤之道!”
众人吃惊。
倪元璐更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