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后背顶刀(第1/1页)崇祯十五年

    张鹏翼被斩首,但作为幕后老板的赵之龙,并没有受到波及,太子连一句责罚的话都没有,而在盐商事件里,赵之龙也是拿过银子、上过名册的,太子同样也没有提起。

    赵之龙明白,太子放过他,并不只是因为他是陛下亲命的南京留守,是勋贵,更因为太子有所图太子所要的,无非就是整饬南京军务,使江左营变成强军,而他想要的,则是荣华富贵。太子留下张家玉和张名振,明显就是要以这两人节制江左营,再加上兵部尚书一个史可法,等于是他这个南京留守被架空了

    如果他不配合,不说太子将来登基之后的报复,只说眼下太子借着张鹏翼的事,治他一个用人不明、江左营混乱的罪,就足够他受的了

    忻城伯赵之龙并不是一个大有野心的人,只要能保住荣华和地位,他并不介意被“架空”。

    而就在刚才和太子目光对视之中,他已经和太子达成了默契兵你练,荣华我有。

    赵之龙虽然是一个投降的软骨头,该杀,但此时此刻,为了南京军务的整饬,为了稳定,也为了不逾越太子的权限,在杀了这么多人头之外,不再节外生枝,朱慈烺暂时只能放过他。

    软骨头也有软骨头的好处,识时务,会低头。

    从这一点上来说,朱慈烺暂时放过赵之龙也就是必然了。

    “江左营主将的人选,是史部堂和忻城伯的权限,我不干涉,但我以为,新主将必须是一个公忠体国,识大体,英勇敢战之人。”朱慈烺又道。

    史可法和赵之龙都拱手称是但两人的表情却完全不同赵之龙有点垂头丧气,因为他知道在新主将的选择和任命上他已经失去了置喙的权力了,相反是史可法却是踌躇满志,准备精心挑选一位猛将作为江左营的主将。

    当然了与之相应的史可法和新来的主将必须做坏人,将太子点出的军中弊端,一一整饬,这是臣子的责任也是太子对他们能力的考验。

    夜晚。

    喧闹了一天的江左营终于是静了下来。

    中军大帐。

    太子朱慈烺招诚意伯刘孔昭单独觐见。

    刘孔昭已经忐忑了一天了,从营中三颗血淋淋的人头以及过往的听闻,他清楚知道,当今太子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他和张元辅搅合在一起、贪墨银子的那些事情太子不可能不知道,尤其是他派去的田茂才接管扬州防务之后,放纵乱民抗议几乎掀起民变,差点就破坏了太子在扬州筹集粮饷的大计这样严重的事情太子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但整整一天太子都没有提起,这让刘孔昭越发的不安。

    刚才和太子殿下同进晚餐,座中勋贵和将领,大部分都是开心。只有刘孔昭一人郁郁。

    直到晚间被太子单独召见,刘孔昭心中才微微一喜太子不公开处置他,而是秘密召见,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啊,我刘孔昭还有机会!

    此时站在灯下,望着太子年轻威严和面容和严厉的眼神,他却又不安起来,难道自己的猜测错了,太子还是要重处他?

    “刘孔昭,你可知罪!”

    没有喊他的爵位,太子直接喊他的名字,而且一上来就大发雷霆,把他的罪行都抖了出来,从他指使田茂才接防扬州,到他和张元辅、以及扬州盐商的一些勾结,所有的证据,全部都摆在了在桌面上。

    一瞬间,满帐杀气,俨然就是今日斩首张鹏翼的中军帐。

    刘孔昭倒也是个狠角色,虽慌不乱,他心念急转,急剧盘算。

    照他过往的性子,遇上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矢口否认的,不管证据多么充分,他都不会承认,总之,他要死扛到底,凭着勋贵的身份,闯出一条活路。

    但今夜,他却决定认了,并不是因为太子摆出的证据多充分,张元辅和盐商的口供多严密,而是因为他决定赌一把虽然太子不是皇帝,但却是未来的皇帝,就算他今日一昧狡辩,躲过了一劫,但以后呢,他还能躲一辈子吗,等到太子继位的那一天,他岂不是要大祸临头?太子没有公开宣布他的罪行,而是单独召见他,明显就是有深意,如果他不能领会,一味顽抗,很有可能就会错过机会,并给太子造成恶劣印象,未来再难翻身。

    心里这么想,刘孔昭也是这么做的,于是他噗通一声的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哭道,说自己辜负了陛下,对不起朝廷,不该收盐商的好处,更不该受张元辅蛊惑哭道激动处,刘孔昭捶胸顿足,不能自己。

    “殿下,罪臣无脸目求你宽容,只求殿下能看着罪臣先祖的面子上,能给罪臣安排一个荣耀的死法”刘孔昭哭。

    忏悔好像是有效的,太子看着他,怒气好像没有最开始那么充盈了,往来踱了几步,冷冷说道:“你真心悔改?”

    “真心,真心!”刘孔昭抬起头,满脸泪水的说道:“若有一句虚言,定叫天打五雷轰!”

    太子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所犯罪行,本不容赦,去除你爵位,都算是轻的,不过念在你先祖刘伯温乃是高祖皇帝的臂膀,为我大明屡出奇谋的情分上,我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谢殿下,谢殿下。”刘孔昭大喜。

    “你是十五年到南京的吧?”朱慈烺问。

    “是。”刘孔昭哭哑着嗓子。

    “这两年整饬水军可有成效?”

    “这”刘孔昭一时答不出,成效是有一些的,但成绩却没有,前番更在武昌吃了败仗。

    “武昌水战,听说你受了伤?”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朱慈烺追问。

    刘孔昭心中大惊,急忙说道:“谢殿下关心,只是摔了一跤。”

    他并不是战事中受伤,而是在后方听说,前锋水军被流贼战船冲击,竟然没有挡住,败退而回时,气的他一脚踹翻了回报的中军官,因为太用力,不慎摔了一跤,不过这并不表示他有奋起而战、反败为胜的勇气,相反,他立刻就率领水军撤退了,由此造成了武昌的失守。

    战后,崇祯帝有责罚的圣旨送到南京,不过却并没有实际处罚刘孔昭,一来刘孔昭是勋贵,崇祯帝一直都把勋贵当成自己人,二来,在崇祯帝看来,水军只是辅助的侧翼,胜败作用不大。

    今夜太子忽然又提起,而且竟然知道他在船上摔倒的事情,他不由吃惊,难道身边有太子的探子?同时的,他也立刻明白,太子将功赎罪是什么意思了。于是他立刻哭道:“殿下明鉴,臣并非有意撤退,只是刘良佐他们”

    “我不想听理由,我要的是胜利!”

    朱慈烺冷冷打断他的话:“明日清早,我就会起身,往武昌而去,你点齐南京水师,于我一同收复武昌。献贼在武昌搜刮船只,建了一支庞大的水军,你的任务就是击溃他们,前番在武昌败逃的事,绝不能再发生,就算是只剩下最后一艘船,你也必须给我战到最后,如果能取胜,我就恕了你的前罪,不然,我两罪并罚,谁也救不了你!”

    刘孔昭一颤抖,击溃流贼水军,这并非可以轻易完成的任务啊。但此时此刻,却也不容他退缩,他咬牙道:“臣明白了。臣现在就离开江左营,回江船之上,连夜准备出征。”

    “可。”朱慈烺脸色沉沉地点头:“去吧,望你不负你先祖的威名,也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番苦心。!”

    “不破贼。罪臣绝不回来见你!”刘孔昭再拜了一下,爬起来,急急地走了。

    望着刘孔昭背影,朱慈烺脸色凝重,一点都没有激励成功的喜悦。

    就朱慈烺的本意来说,他并不想使用刘孔昭,不止是因为刘孔昭品行不端,和贪官奸商勾结,更因为刘孔昭无才能,无勇气,只有野心和贪欲!

    但刘孔昭担任两年的操江提督,已经将南京水师牢牢控制在了手里,上下安插了不少心腹,如果拉下刘孔昭,换上其他人,新来的主帅没有一定时间,是掌握不了军队的,而收复武昌,迫在眉睫,容不得半点耽搁。

    更何况刘孔昭是崇祯帝任命,即便手握这些证据,上疏弹劾,来回就是一个月过去了,因此,想来想去,朱慈烺最后还是决定留用刘孔昭。

    因此,才有了今晚的棒喝和将功赎罪。

    和赵之龙的安于富贵不同,刘孔昭的野心可是从来都不掩饰的,他原本是庶出,原本是没有资格继承诚意伯的爵位的,只因为正经的继承人,他年幼尚为成年的叔叔,忽然暴毙,奶奶也暴毙,诚意伯的爵位,这才落到他的头上。坊间传言,叔叔和奶奶,都是被他毒死的,朝廷曾经派人调查,但没有结果,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流言始终存在。

    成为诚意伯之后,刘孔昭始终不安分,向崇祯帝上疏,提出各种国策建议,终获得崇祯帝青睐,外放南京,成为了操江提督,而在甲申之变,拥立福王的过程中,刘孔昭上蹿下跳,出力不少。弘光帝立,组建内阁之时,他竟然想要入阁担任阁员,并大闹朝堂,甚至还当庭拔刀,要砍杀吏部尚书张慎言,激化了党争,凡此种种,都是大明两百七十年,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身为操江提督,担负江防重担,但清军杀到江边时,他毫无抵抗,仓惶逃回南京,虽然最后保留了一点气节,没有投降建虏,入海不知所终,但就破坏性而言,刘孔昭可是一点都不比赵之龙差

    但愿刘孔昭的野心,能化成他的战力。如果刘孔昭做不到,朱慈烺也不惜成为第一个处置勋贵的皇太子!

    这一夜,朱慈烺宿在江左军营,虽然梦中有金戈铁马,惊涛骇浪,但却无碍他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

    江边水军大营。

    刘孔昭回到营中,召集心腹将领,杀气腾腾地说道:“都去准备,明日一早,随太子出征,这一次不同以往,只能向前,不许后退,但有敢后退者,休怪本伯公无情!”

    说着,拔出腰间长剑,狠狠斩在帅案的斜角上,

    砰的一声,帅案一角,直接落地。

    帐中水军将领都是惊骇,心知诚意伯真是急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从刘孔昭凶狠的眼神却也知道,诚意伯绝不是在说笑

    江左大营。

    清晨。

    朱慈烺早早醒来,洗漱吃饭,还未吃完,全身甲胄的刘孔昭就到了,说水师已经准备完毕,请太子上船检阅,朱慈烺换了一个常服,批了大氅,在晨曦之中,离开大营,往江岸而去,虎大威的保定骑兵和武襄左卫在身前左右护卫,赵之龙连同江左营中的所有将官,在后跟随送行。

    到了江边,只见帆樯如云,百舟云集,一百多艘大小战船已经集结完毕,虽然比不上天津水师和登莱水师,但场面亦是相当壮观。

    朱慈烺更加确定,只要将官用命,全歼流贼水军,封锁长江,完全不应该成为问题。

    宗俊泰例行上船检查,一切无误之后,朱慈烺登上刘孔昭的中军旗舰,离开南京。

    临行前,他再次叮嘱张家玉和张名振,两人躬身听令。

    等到韩赞周史可法连同南京的文武勋贵急急赶到,载着太子的战船,已经顺江而上,往芜湖、安庆、九江而去了。

    一众人都是跺脚,恨自己来晚了,但除了史可法等少数几人,大多数人都是暗暗松口气,太子终于是离开了,这尊佛也终于是送走了,不然太子再在南京多待两天,不知道又会查出什么龌龊的事情呢,一旦和他们有关,那他们都逃不过责罚。

    这一次太子到南京,虽然斩了三个人头,整肃了江左营得军纪,但是对南京勋贵官员和盐商勾结,收受盐商贿赂的事情,却一个字也没有提,勋贵和官员的心中,却并没有侥幸过关的轻松感,因为他们都知道,太子不提,并不表示不知道,不惩处,而是因为现在军情紧急,为了安定南直隶,不得不暂时放下罢了,等到缓过这一阵,就算太子不提,朝中的御史言官也不会放过他们。

    但御史言官总好过太子,只要太子离开,不使用当场决断的雷霆手段,那他们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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