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措手不及(第1/1页)崇祯十五年

    ……

    南京。

    南京自古繁华,又叫金陵,石头城,孙权在这里建政,之后东晋及南朝的宋、齐、梁、陈均以此为都,繁盛之景不亚于长安洛阳,本朝太祖在淮西起兵,发展壮大之后在南京称帝,但靖难之役中,镇守北平的成祖朱棣夺取天下,遂迁都北平,南京改为应天府,为陪都,自此成为定制。

    虽然是陪都,但因为扼守长江天险,掌控东南财赋,南京地位依然重要,大明在南京留了一套完整的中央政府机构,北京有的,六部、五寺、都察院等机构,南京也一应俱全,官员设置及品级也与北京的相应机构完全一样,从官阶说,南京礼部尚书和北京礼部尚书是平等的。

    唯一不同,南京没有皇帝的秘书机构,内阁。

    南京各部衙门,除了兵部和户部,掌管东南的兵马和钱粮,是真正的实权衙门之外,其他都是摆设,多年来,只是负责养老,或者是给某些官员镀金。既如此,朝廷为什么不裁撤呢?

    最大的原因是祖制,成祖当年定下的规矩,谁也不敢轻易废除,大明富有四海,养一些赋闲官员,并不是大问题,再者说,如果当初成祖的担忧成真,京师不幸被外族陷落,在京官员被一网打尽,那么南京的政府机构就可以立即发挥作用。

    此外,在军事部署,南京仍然保留了大量的兵力。和北京一样,南京也设有五军都督府,统领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虎贲左卫、江淮卫、济川卫、孝陵卫等等十八卫。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由南京镇守太监直接统领的锦衣卫。

    按照大明卫所制,每卫下辖五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又下辖十个百户所,每个百户所定额一百一十二人。这样算下来,十八卫的总兵力就应该达到十万人以,这还不算南京周围附近的卫所官军和南京水师。

    当然了,明中期以后,各地卫所缺额严重,远达不到兵册的人数,南京也不例外,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南京的钱粮,凑出十万官军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也是张献忠不敢轻易攻打南京的原因。

    历史,清军南下时,南京城内以及周边卫所,一共有二十万大军,如果凭借坚城,绝对有一战的能力,只可惜,一矢未发,在软骨勋贵带领下,就都跪地投降了。

    大明崇祯十七年,四月初七,晴。

    一大早,南京就戒严了,十三处城门中,有六处控制人员出入。

    很快,一个消息就在城中不胫而走---当今太子殿下,要到南京了!

    ……

    江岸边,江风习习,旗帜招展。

    旗帜下,南京勋贵,文臣,武将,加百名中高级官员排列如仪,肃立在码头边,恭迎太子殿下的到来。

    站在最前的,乃是魏国公徐文爵,他身边是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同,以及南京六部尚书,再后面是隆平侯张拱日,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定远侯邓文囿,诚意伯刘孔昭等人。

    忻城伯赵之龙虽然是南京留守,掌握南京的兵马,是南京的实权人物。但因为他只是一个伯。因此他和刘孔昭的位置,反倒是在后面。

    礼炮,礼乐,十二杆大旗,各式仪仗都已经准备好,但等载着太子殿下的官船一到,就会鸣响---自成祖迁都,南京成为陪都以来,就再没有皇太子踏过南京的地界,今日太子殿下代天巡狩,率领大军南下平贼,原本南京的官员都以为,太子殿下会直接到湖广,领军作战,但万万没有想到,前日忽然传来消息,那就是太子殿下忽然莅临扬州,而且还定了两淮盐运使丁魁楚的死罪,并且没有押回京师,而是直接就在扬州菜市口斩首了……

    直接斩杀一个三品的盐运使,这可是大明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此外,太子还查抄了一批官员连同扬州四大盐商的全身家产。

    现在,太子又往南京来了。

    储君到南京,亦是南京百年以来的第一件大事,整个南京都动了起来,除了盛大的迎接仪式,那些曾经给巩永固写信,为盐商求情,甚至是威胁的勋贵和官员,心中都是惶恐。

    这可怎么办?巩永固一定向太子殿下汇报了,太子殿下移驾到南京来,会不会就是为了此事?

    这一刻,很多人都悔死了,早知道,就不掺和这一潭浑水了,谁不知道当朝太子是一个杀伐果决的狠角色,从抚军京营,到查抄张家口,现在又抄了扬州,倒在太子面前的贪官和奸商,不计其数,连勋贵都不能免……

    而这些人中,颜色最灰败、最为忐忑不安的就是领南京右军都督府、提督操江兼巡江防的诚意伯刘孔昭了。他受监盐太监张元辅所托,派参将田茂才前去顶替汪思诚的职务,原本这是他的职权范围,就算事后追究起来,他也有话可说,但万万没有想到啊,太子殿下忽然杀到扬州,这一来,不但将盐商盐官们一窝端,他和张元辅勾结的事情,也暴露了出来。

    怎么办?

    到现在田茂才都没有回来,显然是被太子扣押了,不知道太子要如何处置?刘孔昭先去找兵部尚书史可法,希望史可法能从中撮合,讲两句好话,为他说一些人情,但不想却吃了瘪,史可法不但不答应为他说情,反而痛斥他不该胡乱调防汪思诚,刘孔昭心中恼火,但又去找镇守太监韩赞同,不想去吃了一个闭门羹,韩赞周根本见到都不见他。

    刘孔昭只能自己想办法,从昨天到今天,他绞尽脑汁,和幕僚们商议了一遍又一遍,但却想不出一个能对太子殿下合理解释的良策。

    没办法,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了,大不了就丢了这个操江提督。

    想到这个官职,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现在却有可能会丢掉,刘孔昭心中就涌起无尽的不甘……

    时间渐渐过去,终于,江面出现了官船,等候的官员们都是精神一振,不过随即的,他们就感觉不对了,因为官船数量太少,据扬州报,太子殿下随行骑兵有两千人,扬州府一共准备了一百艘大船,但眼前出现的,却只有三四艘。

    ……

    江岸边。

    面对江面出现的四艘官船,南京官员都是惊疑,但这是太子殿下的官船是没有错的,船首飘扬着代表太子殿下的令旗,可不是谁敢伪造的。

    但为何只有四艘呢?

    惊疑中,四艘官船已经靠码头,跳板搭了去,一个全身甲胄、腰悬长刀的将官走了下来,却是武襄左卫副指挥使富魁。

    “太子殿下呢?”

    江边的官员勋贵都是惊,兵部尚书史可法前一步,问道:“太子殿下呢?”

    六部之后,礼部为首,历史,这个时候的南京礼部尚书,应该是太子的老师王铎,但这一世,十五年的时候,王铎就被崇祯帝罢黜了,因此也就坐不礼部尚书的座位了,现在南京的礼部尚书是本应该致仕的熊明遇,因为王铎的改变,他阴错阳差的成了礼部尚书,只不过他身体不好,说话就大喘气,而史可法又性子急,因此第一个发声询问的就变成了兵部史可法。

    富魁抱拳:“正要向诸位大人禀报,太子殿下从前方岸,拜谒孝陵去了。”

    孝陵,太祖朱元璋的皇陵,位在南京紫金山。

    “啊,快走!”

    史可法叫一声。

    于是,马的马,喊轿的喊轿,百官勋贵,急哄哄地向孝陵走。

    孝陵位在南京紫金山,而紫金山在南京城东面,距离南京并不远,不过对坐轿子的文官来说,却是有点远了,史可法脾气急,干脆不坐轿,直接跳马匹,和勋贵武将们一样,扬鞭策马,往孝陵而去。其他官员也都是有样学样,除了一些年迈体弱,无法乘马的官员,剩下的全部提起官袍,改轿为马,甚至连镇守太监韩赞同都跳了战马,一起往孝陵奔去。

    哒哒哒哒……

    一个多时辰后,文武百官们,终于是到了孝陵。

    但孝陵卫却说,太子殿下拜谒孝陵之后,刚刚离开。

    听完这句话,又急又累的韩赞周终于是忍不住了,喝道:“太子拜谒孝陵,如此大事,你等为什么不报?”

    “报了。”孝陵卫委屈。

    史可法却明白,城中百官都去江边迎接太子了,太子殿下来去又太快,不等反应,太子殿下却又已经离开了。

    “太子殿下现在去哪了?”史可法问。

    “江左军营……殿下临走留言,令南京文武,到江左军营见他。”孝陵卫回。

    听到此,南京留守忻城伯赵之龙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喝道:“为什么不早说?”

    江左军营,是现在南京最大的军营,位在北门郊外,长江东岸,太子殿下到江左军营,难道是巡视军务去了?可听说当日太子殿下抚军京营的第一件事,就是杖毙假兵,严惩带兵将领,哎呀,不好,江左军营的军容和军纪,可称不什么强兵,糊弄外行还可以,遇太子殿下这样的行家,怕是要露馅!

    江左军营驻扎的是南京防卫的主力部队,也是他赵之龙担任南京留守以来,倾尽全力,花费重金打造的部队,如果被太子殿下查出了问题,他这个南京留守怕是难逃责任。

    孝陵卫吓的急忙抱拳。

    赵之龙却已经拨转马头,就向江左军营奔去。

    一干文武,从史可法徐文爵韩赞周,到下面的大小官员,也都一窝蜂的跟在赵之龙之后,打马向江左军营狂奔。

    ……

    江左军营。

    南京是大明的陪都,孝陵之所在,也是东南第一城,对于南京的防卫,朝廷一向都十分重视,即便是在辽东战事紧急,剿贼粮饷匮乏之际,朝廷也是拨出了一部分的钱粮,调集兵马,加强南京的防务。

    而江左军营就是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符号。

    崇祯十四年末,松锦大战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有感于辽东即将兵败,流贼肆虐,湖广不稳,临近的南直隶也受到波及,为免南京出现意外,崇祯帝考虑良久,决定将风评一向不错的忻城伯赵之龙派到南京,以为南京留守,整饬南京军务。其实从这个时候起,崇祯帝心中就隐隐有了迁都的意念,只不过不能说,只能做一些隐蔽的准备工作。

    赵之龙向皇帝辞行那天,崇祯帝给赵之龙非常高规格的待遇,“赐坐、赐茶,二王侍”

    历史,太子也作陪,只不过这一世的时候,朱慈烺刚刚穿越而来,正在病中,所以缺席了。

    从十五年到现在,两年时间过去了,南京防务最大的变化,就是江左军营的规模,扩大了一倍,兵马从一万变成了两万,对外号称精兵,南京士绅,颇为赞誉。而这一切都是赵之龙的功劳。

    ……

    江左军营。

    下午。

    军旗飘扬,

    午后阳光的照耀下,角楼观望的士兵来回走动,营门边的八个守卫无精打采的地挎着腰刀,分在营门两边守卫。有军官骑马出入,喝道:“站直了,是他娘的没吃饭吗?”

    军官喝令,八个卫兵急忙挺胸抬头站直了,但等到军官离开,他们偷偷朝军官背影啐一口:“你们在营中喝酒享乐,却还管我们?”

    于是,但有军官出入,卫兵们都站直了,军官一走,立刻就又松松垮垮,只盼着早点换班---这本就是江左军营的常态,下都已经习惯,即便是忻城伯赵之龙亲到江左军营,下也都是这么给他表演的,赵之龙本人未必不知,但奈何军中顽疾如此,赵之龙又没有舍得一身剐的勇气和担当,只要表面能过去,他赵之龙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哒哒哒哒。

    马蹄声响。

    负责巡视江防的一队骑兵从营中骑马而出,挑着三角巡视旗,带队的是一个百总。

    和营门守卫一样,他们也是公事公办,每日例行到江边走两趟。

    卫兵们挺腰送他们离开,随即又松了下来,心想终于是快到换班时间,可以歇息一会了。

    不想,这一队骑兵很快却又转了回来。

    而在他们身后,更是扬起了漫天的尘土,好像是有一大彪的骑兵,正急急靠近中。

    八个卫兵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心说这是出什么事了?

    而营门角楼之,负责远望的卫兵也伸长了脖子,极目远望,在滚滚地尘土中,他们隐隐看到了一些旗帜和一些泛着明光的甲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