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同样的难题(第1/1页)崇祯十五年

    平常尚可喜对萨必图还算是客气,但今日却是不管了,不管怎样,他是黄天吉亲封的“王”,萨必图只是一个参政,虽然建虏是汉人的主子,但他尚可喜是黄太吉特许,除了黄太吉一人,他不认其他任何建虏为主子。

    除了修建水池,破解明军的炸城,尚可喜更是将城中所有的人都组织了起来,除了襁褓中的婴儿和年迈的老人,其他男女老少,都必须到城墙下听令,有敢不从,斩!

    现在见明军攻上来了,他拔出长刀,狰狞的喊道:“都给本王听好了,明军烧杀抢掠,城破之后,城中谁也不能活,要想活命,就要打退明军的进攻,谁他们孬种,老子先杀他,再杀他全家!现在开炮,将明军杀一个片甲不留!”

    海州虽然不是边关要塞,但毕竟是建虏辽南的重镇,因此城头是有炮的,虽然是比较落后的大将军炮,且数量不多,不过却依然可以给城中的建虏壮壮胆,于是,在尚可喜的命令中,城头建虏开炮了,不过并没有给城下明军造成什么伤亡,明军推着盾车,顺利的来到干涸的护城河边,随即冲过护城河,竖起云梯,开始攻城。

    “放箭,放箭!”尚可喜疯子一般的在城头指挥,他知道,这个时候谁也靠不住,必须靠自己,在尚可喜的督促之下,天佑兵也都如打了鸡血,拼命的往城下投掷砖石,发射弓箭,精武营和关宁军尚好,但那些没有甲胄的汉人青壮却是不住的倒下。

    同时的,天佑兵在城头也熬制了“金汁”,滚烫的粪水倾倒而下,将冲到城下的明军将士烫的不住后退。

    而明军的反击也是相当的犀利,除了成排的鸟铳手在盾车和大盾的掩护下,对着城头密集放枪之外,还有掷弹手,将一枚枚冒着火星的手炸雷奋力扔上城头,炸的天佑兵鬼哭狼嚎,不过尚可喜军法严厉,今日又发了狠,他的几个亲信部下许尔显等人,都拎着大刀,在城头往来巡视,但有人畏缩,立刻就会以“畏战”之罪,当场斩杀,不但军士本人,都是他在城中的家属也会受到牵连,因此,天佑兵没有人敢退,即便是那些临时抓来的壮丁,在威逼之下,也都是拼了命的抵抗。

    激战之中,一队两百人的盾手,冲到城墙根下,开始掩护工兵营挖城。

    尚可喜很快就发现了明军的图谋,他发了疯的命令,集中所有的力量,攻击明军的盾牌手。

    不得不说,尚可喜虽然是一个奸贼,但其带兵和指挥却是有相当的能力,在他的命令下,天佑兵的金汁和火罐,照准了城下的盾牌手,不住的猛投,给明军造成了相当大的伤亡,尤其是金汁,每一盆下去,城下的明军,不论是盾牌手还是工兵,只要被波及到,立刻就会响起惨叫,然后就再也无法继续参与进攻。

    “撤下去,撤下去!”

    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其他军队,士兵受伤,中途几乎很难撤退,京营一开始就有完备的伤兵撤退制度,不但有随军医官,而且每次战斗,都会有抬着担架的医务兵候命,这一次跨海攻击,随军的医务兵并不是太多,因此临时在汉人青壮中,抽调了一百人为医务兵,由医官李信统一指挥,一共分十组,一组十人,另派十个盾牌兵护卫,将受伤的将士,不停的从前线撤下。

    就在城下不足三里的地方,明军在平坦之处,连续搭了一排医疗帐篷,随军医官李信和其妻红娘子,正在紧张手术中。

    被金汁大面积烫伤的人,情况极其凄惨,首先要消毒,其次要防备感染,就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来说,消毒勉强还可以做到,多使用烈酒即可,但预防感染,却是毫无办法,只能全凭士兵本身的抵抗力。医者仁心,从原本的闯军智囊和大将变成现在的医者,李信角色变化很大,心境变化就更是大了,眼前士兵的悲惨,令他想到了很多的往事,心中满是怜惜和嘘嘘,同时对于攻城的不顺,对于城中汉奸军队的抵抗,他不由有一些想法……。

    从中午一直激战到傍晚,明军始终无法爬上城墙,城下的炸洞也没有多少进展,不得已,吴三桂只能下令收兵。

    晚间,吴三桂在帐中议事,所有人脸色都是凝重。

    今日攻城,城内守军的顽固,有点出乎他们的预料,想不到小城小地的海州,城中又只有两百建虏,原本不在吴三桂眼里的天佑兵,竟然爆发出如此战力,看今日的情况下,想要拿下海州,怕是要付出相当代价。

    “不如截断西南北三面的护城河,再选择一处炸城……”有幕僚提出。

    城中建虏严厉防守东城,不但在城头布置了重兵,而且还在内城墙下修池蓄水,导致工兵营无法正常挖掘,今日从地面攻击,但在城头的猛烈火力之下,又伤亡颇重,于是众人想到了其他三面,只要断了护城河,工兵营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在下面悄悄挖掘,从而炸开海州城墙。

    不过这个提议一提出,就有人摇头。截断三条护城河的工程,虽然称不上浩大,但却也需要相当的时间和人力,人力问题不大,关键是时间,海州距离广宁不过一百里,沈阳不到三百里,照事先的推估,大明只有三到四天的攻城时间,一旦攻不下,就必须立刻撤退,以免建虏的沈阳援兵杀到,从而陷入困境。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多,如果再用一到两天的时间截断护城河,再用一天的时间挖掘地道,时间无论如何也是不够的。

    “半天挫败,何至于此?”见众人的表情都有点消极,张家玉站起来,激昂的说道:“这是王师十年以来,第一次杀到辽南,威胁到建虏的腹地,决不能半途而废,城中不过三千兵马,经今日一战,损伤必多,明日一鼓作气,四面齐攻,就不信拿不下区区海州!”

    谁都知道,张家玉不但是代表自己,隐隐也是代表太子,虽然此次渡海攻击,没有随军文官也没有监军太监,但张家玉其实是将这两个角色都兼顾了,当然了,张家玉本人对太监监军是反对,他认为应该给带军将领更大的裁量权,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某种意义上,行使这两种权力。

    “不错,绝不可三心二意,明日应继续攻城!”张名振也站起。

    他二人带头发言,原本有点心疼兵力损失的吴三桂和马科,自然不能反对,于是吴三桂下令:“诸军回去休息,明日继续攻城,不拿下海州,绝不罢休!”

    ……

    千里之外。

    在吴三桂为如何攻击海州而烦恼的同时,黄太吉之子,统领两万骑兵,从通州奔袭五百里,忽然杀到河间府城下,击溃五千漕兵的豪格,同样也陷入了是否继续攻城的困境。

    已经三天了,虽然数度危急,虽然披着重甲的建虏和蒙古士兵,两次登上河间城头,但都被城头明军奋力击退,激战之中,豪格两次亲临前线,直冲到城下六百步的距离,冒着箭矢,亲自指挥,但却依然无法拿下河间府。

    虽然被豪格袭击,五千漕兵只剩下五百,但漕运总督史可法知耻而后勇,为了坚守河间府,他可说是把生命都豁出去了,他亲自坐镇建虏攻击最猛的东城门,矢石如雨之中,挥舞长剑,往来冲突,高声鼓励城头将士的士气,其间他差点为建虏射上城头的弓箭所伤,不过依然无所畏惧,整个攻城期间,都可以看到一个穿着绯袍,身边只有三五个护卫的明军官员,手持长剑,在城头来回穿行,哪里战斗最激烈,他就出现在哪里。

    河间知府颜胤绍,御史周尔淳等人守卫其他三门,也都是奋不顾身,城中军民,全力动员,官绅商人,有钱出钱,有人出人,年初就已经设立的社兵,在此次守城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面对凶恶的建虏,社兵们表现出了极大的勇气,和官兵不同,这些社兵们更多的是为了保护自己在城中的家人,他们或许对朝廷没有那么大的忠心,但对自己的家人,却绝对是要豁出性命去保护。

    史可法颜胤绍等人抱定必死的决心,亲在一线,鼓舞士气,城中兵马虽然不多,但各种物资准备充分,军民更是上下一心,如此,看起来孱弱不可能坚守的河间府,竟然硬生生地挡住了建虏大军,连续三天,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太阳落下,黑夜笼罩大地,城墙下扑倒的尸体,层层叠叠,流淌的鲜血染红了护城河,燃烧的火光中,有未死的军士犹在血泊中挣扎,而城头上,疲惫的明军靠在墙垛上,大口的喘气,染血的残破军旗在火光中,无力的张扬……

    虽然不甘心,但豪格却不得不下令收兵。

    接下来,他将面对一个严肃的问题,那就是,是否还要继续攻打河间府?

    照黄太吉临行前的叮嘱,豪格只有三天攻打河间府的时间,三天能下最好,如果不成,豪格要立刻掉头返回,劫掠青县沧州天津等地,搅乱京南,以为大军补充粮草辎重,同时截断明国通过运河,北上支援京畿的通道。

    现在已经三天了,是否要撤兵呢?

    随行的汉军镶蓝旗副都统张存仁认为应该撤兵,没有能一鼓作气拿下河间府,城中明军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慌,慢慢镇定了下来,而随着战事的进行和伤亡的增加,己方士气却是低落了起来,不宜继续攻城,应该按照皇上的命令,转而攻击北运河各处城池,青县,沧州静海等地,继而回军通州,和主力大军汇合---这本就是临行前,黄太吉对他的叮嘱。

    “肃亲王,河间府急切难克,还是暂且撤兵吧。”张存仁知道,豪格对没有能攻下河间府,十分不甘,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好机会,却拿不下河间府,实在是让人沮丧,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决不能因为河间府一地,坏了皇上的谋划。

    豪格坐在灯下,脸色冷冷地不说话,对于张存仁退兵的建议,他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

    从小到大,豪格对皇阿玛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从没有抗拒的时候,但今日,他却是有些不同的想法和心思,河间府的抵抗虽然激烈,但却已经显现出了疲态,山东总兵尤世威吓的后退八十里,明国兵部侍郎吴甡的两万人马,龟缩在青县不敢动,河间府孤城一座,方圆百里之内没有救兵,大军毫无后顾之忧,完全可以放开手脚攻城,此正是拿下河间府的好时机啊。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现在退兵,回到通州,那么他此前歼灭五千漕兵,震慑京南的功劳,就烟消云散了,原因很简单,他攻打河间府三天,折算兵马将近两千余人,以两千余人换取歼灭史可法五千人的功劳,算起来,他是一点功劳都没有,照建虏内部不成文的规定,己方一个士兵,换取明军三个士兵,才能算胜利,一换二,是平手。

    可豪格怎么能接受一场平手?

    不说别人,只说多铎鄙视的眼神,那一声“小耳垂”,就会令他受不了。

    因此,豪格极度不甘心,他不想撤兵,他仍然想要尝试攻下河间府,以一场大胜,回击那些蔑视他的人。

    “何洛会,你看呢?”豪格抬头看向正蓝旗固山额真何洛会。

    如果说,张存仁受黄太吉器重,是黄太吉的心腹智囊,那么,何洛会就是豪格的心腹和智囊,对主子想要拿下河间府的心思,再没有人比何洛会更清楚了,另外,何洛会并不知道黄太吉叮嘱豪格,只给了其三天攻城时间的密事,因此也就没有忌讳。

    何洛会察言观色,知道主子仍然想要攻下河间府,而就他来看,在山东兵远遁,吴甡兵马不敢前来的情况下,拿下河间府并非不可能,河间府是明国京南最大的府城,城中人口众多,财帛丰富,如果能够拿下,实在是一笔大收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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