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陈述利害(第1/1页)崇祯十五年

    厘金税是国政大策,朝廷已经诏告天下,何况辽饷减半,厘金税是非征不可了,不然朝廷无以养兵,这种时刻,任何人提出对厘金税的反对意见,都是在跟朝廷作对,不崇祯帝,只内阁和太子殿下就不会放过那个人。史可法身为漕运总督,林后起之秀,前程什锦,可如果一旦上疏反对“厘金税”,那么必将成为内阁和皇太子的眼中钉,被驳斥事,万一影响到仕途,甚至是被朝廷一怒罢官,那就得不偿失了。

    应廷吉是史可法的幕僚,首先考虑的就是史可法的切身利益。相比之下,他倒宁愿史可法出兵镇压了闹事的人冲击税所,打死了税官,已经是暴民,这种情况下出兵镇压,完师出有名,只要严令官军不得滥杀无辜,将事件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就可以平息今天的事件,就算事后朝廷有责难,也不会有大问题。

    但史可法的想法却不同,他已经抱定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只要能平息今天的骚乱,莫一道奏疏,就是罢官下狱,他也不在乎。

    “你的可是真的?”史可法盯着徐旭。

    “草民不敢,不过应该有六七成的把握……”见史可法似有同意,徐旭眼睛里闪过一丝喜色。

    史可法咬咬牙:“好,如果百姓们愿意散去,督可以向朝廷上疏!”

    徐旭激动了,拜伏在地:“制台大人爱民如子,草民钦佩不已。但要请制台大人和草民一起出去,不然他们未必会相信草民。”

    “制台,不可啊。”应廷吉急了。总督大人这是在自毁前程啊。

    史可法却心意已决,点头:“好,督就随你……”

    “万万不可!”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一声洪亮的呼喊。

    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名老者正急步匆匆地穿过院子,向后堂而来。老者快七十岁了,须发已皆白,但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走起路更是健步如飞,第一个字时尚在院中,完最后一个字,已经到堂前了。

    “大胆!”

    这里是总督衙门,岂容他人乱闯?站在堂前的两名卫兵立刻拦住了老者。

    “休得无礼!这是户部李少司徒!”淮安知府高玮在后面高声呼喊。

    他虽然年轻,但却跟不上李邦华脚步,两人一起进入总督府,他却被李邦华远远甩在身后了。

    原来高玮出府查看情况,正看见一个白发老头带着两个年轻人试图闯进总督府,但被卫兵拦下,因老者气度不凡,卫兵们倒也不敢造次,不过却也不能放他们进入,正僵持时,高玮出来了。

    高玮是崇祯元年的进士,当时李邦华已经在朝中为官,因此高玮是认识李邦华,朝廷起用李邦华为户部左侍郎的消息,他也是知道的,一见是李邦华,他又惊又喜,呵斥住卫兵,向李邦华见礼,李邦华却顾不上,着急道:“快带老夫去见史制台!”

    高玮呼喊的同时,史可法也认出李邦华了。

    虽然久不在官场,但李邦华名声不坠,作为林后进,史可法跟李邦华曾经有过数面之缘,对这位林前辈,他一直都非常尊重,半月前当他听李邦华被朝廷起用,任命为户部左侍郎之时,心中颇为高兴,想着等李邦华路过淮安之时,一定要将李邦华请到府中,跟这位睿智的老前辈好好畅谈一番。

    猛然见到李邦华,史可法又是惊异,又是惊喜,喝退堂前的卫兵,他恭恭敬敬地向李邦华见礼。

    李邦华却没有时间跟他客气,老脸凝重:“宪之,你切不可被这奸商蒙蔽,误国误民啊!”

    史可法子宪之。

    “先生……”史可法待要辩解。

    “听老夫跟你,”李邦华打断他的话:“自万历神宗皇帝时辽战事开启以来,朝廷军饷耗费与日俱增,以至于国库空虚,财政困窘,不得已才开征了辽饷。但辽饷加重农民负担,农民苦不堪言,加之天灾**,以至于北流贼四起,尾大不掉。如今辽饷减半,正是朝廷体恤百姓,亡羊补牢之举。宪之以为,老夫的对否?”

    史可法点头。

    李邦华继续:“然有出必有进,辽饷减半,朝廷的军饷必然要有其他的来源,厘金税虽然对商人苛刻,但却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征了厘金税,辽饷才能减半,天下才能安稳,如果没有厘金税,辽饷又减半,到今秋之时,不但官兵无饷,就是你这漕运总督衙门恐怕也得关门。今日衙门外的那些人所图为何?无非是想要朝廷收回厘金税,但厘金税能收吗?不能收!宪之以为答应了这个奸商的要求,请求朝廷暂缓厘金税,就可以缓解民情,天下大吉了,但却不知,你恰恰中了歹人的奸计!”

    史可法不话,但眼中却是不服气他也是才高八斗,才识过人之人,岂会轻易为人所骗?

    “厘金税漕运先行,各地督抚视情况而跟进,你漕运衙门是厘金税的第一炮,你第一炮打不响,各地奸商必然是有样样,都会聚集刁民围攻衙门,如果各地督抚都像你史可法,屈从奸商压力,向朝廷上疏,要求暂缓厘金税,别五月,就是今年年底,厘金税也是开征不了的,到那时,朝廷内无粮饷,外有强敌,我皇明的江山还能安稳么?如果督抚们派兵镇压,但有你史可法安抚在前的例子,各地民情必然忿忿:漕运史青天爱民如子,你等昏官却敢派人镇压?群情激愤,必然不会后退,一旦兵戎相见,刀枪剑戟之下,不知要枉添多少冤魂?一旦形势大乱,这厘金税收还是不收?朝廷的诏令,改还是不改?这最后的一切,宪之,你就是始作俑者啊!”

    李邦华声音不大,但却非常沉重。

    “这……”史可法脸色微微一变。

    “还有更凶险的!”

    李邦华接着道:“我大明九边军镇的粮饷已经多有拖欠,湖北左良玉,中原各地的剿贼大军更是有半年的空缺,一旦厘金税无法按时开征,军饷没有着落,以左良玉的性情,非但不会再剿贼,恐怕还会劫掠百姓,其他欠饷的官军,也会有样样,到时官兵抢劫,百姓遭殃,我大明的天下不就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