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收尾(第1/1页)棱镜计划
第五章收尾
除了凉,梦里什么也没有,大师兄知道时间紧迫,必须立刻清醒,但梦里没有自己,如何醒来?混沌中,一切皆无分别,眼前就是无穷远,开始即是终点。直到一个灰衫少年从混沌中‘生’了出来。
少年静静坐到了大师兄面前,从容不迫,好像这是他的梦境,大师兄才是外来者。麦冠草簪,灰布道袍,少年身穿天鉴门掌教的服饰,容貌像同大师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冷笑间神sè似足十成,“这是你一直想要的,取代镜须老鬼,作本门掌教,对吗?”
面对神秘少年的嘲讽,大师兄此时的表现堪称毫无破绽。因为他没有手足躯干、神sè血脉,只得一缕孤零零的元神漂浮虚空之中,任何法门都难以获知他内心的动态。“你是谁?为什么囚禁我?快放我出去!”发现局面完全不在自己掌握,大师兄没了雍容淡定。
“出去?”对方又是一阵冷笑,“你的灵识还不能控制肉身,到了外面一样要任我宰割,有区别吗?这里虽是虚无,动手的结果与真实无异,而且魂飞魄散,死得更彻底。”
“阁下到底是谁?以您的手段,将晚辈炼至灰渣也得不偿失,我哪配让前辈耗费心神,”大师兄知道将元神封印于混沌,是以难以想象的法力切断虚无与现实的联系,即使六大门派的掌教也不愿轻易施展,除非自己身上有事关对方身家xìng命的东西。
对面的‘大师兄’露出犹疑的表情,好像元神对映,这种情绪大师兄从未显于人前,只在元神深处偶而闪现,不想对方模仿的惟妙惟肖,“你们这些活人,为争个虚名费尽心机,你勾结明阳子在本源灵丹上动手脚,想结合此地阵法引动同门心魔,消灭异己,真以为没人知道?”
“你是天疏剑的器灵!”大师兄已经感到现实中的肉身汗如雨下。他趁师父闭关之际盗取本源灵丹,伪传师命召集同门,意图党同伐异,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难怪自己轻易盗丹得手,原来是掌教信物的器灵推波助澜。
天疏剑是天鉴门祖师的佩剑,祖师飞升时将其交于继任,几代相传后演为成规,变作掌教信物。‘天疏’取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意指天有疏漏,一剑封之,断绝对手一切生机。但大师兄从未见过掌教出手,因此也不知天疏剑自身实力,今天看来它不输于任意一派掌教,可能犹在其上。
不过大师兄并非全无准备,他佯作愤怒道“:前辈在门中地位尚在掌教师尊之上,为何无故栽赃晚辈,丹药是师父早就赐下的,我不过奉命行事,放晚辈回肉身,我自会有交代,”其实心想:出去我便捏碎明阳子的妖身,本源灵丹上的手脚自会消失,死无对证。
“很好,镜须老鬼算计我,你算计同门,不愧是师徒,忙里偷闲又互相算计,”天疏剑不做纠缠,快人快语,起身离去。
嘲讽声逐渐黯淡远去,血流心跳模糊渐近,四肢像烂泥中长的歪脖树,好半天囫囵不成样子,大师兄回到了肉身。
大阵中,果然多了个少年,坐在大师兄对面咫尺,二人面若双生。十四名同门环护四周,闪着各sè光芒的元神浮现额顶,手捧着化为雾状的本源灵丹,正在一丝一丝的吸入,明阳子的分身藏在丹内幻化无端的文字中,慢慢渗入众人元神之内。
见此情景,大师兄犹豫了,再过片刻,反对自己的同门将沦为忠犬,苦等百年的计划终告圆满。而此时突然杀掉明阳子,不但功败垂成,还会重创众人元神,使自己缺少了对抗天疏剑的本钱,更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一千年前,你初入本门,我发现你为人处事,步步留有双关后手,便猜想此人做事必定目光短浅,难掌大局,不是做大师兄的料,更不是掌教的人选,本以为百载磨砺多少会有起sè,没想到……”天疏剑语气轻描淡写,却镇压全场,所有人的元神颤抖不止,微微缩小,眼见就要被迫回肉身。
神志清楚的大师兄尤为痛苦。天疏剑说的每个字都如同喷出的钢水,灼得空气嗤嗤作响,青烟燎人,像在耳鼓中投入根根钢刺,疼得令人狂躁难忍。大师兄亲眼见到几名同门双耳鲜血长流,神情痛苦不堪。
‘钢刺’轻而易举钻透大师兄的脑壳,钉进识海,明阳子的妖身立即血肉模糊,如同身中数箭,奄奄一息,所有人的本源灵丹内的文字随之凌乱不堪,逐渐崩碎,化作团团灵气消散一空。原来所有的心得都是明阳子的杜撰,原旨被篡改的面目全非。
事到如今,哪有人猜不到是大师兄搞鬼,不过元神逃回肉身的众人全沉默不语。‘天疏剑’的地位犹在掌教之上,在门内藏宝库静修无数岁月,司职清理门户。在场之人,没有谁问心无愧,也没有谁自认其罪当诛。不过天疏剑向来自行其是,众人默不应口只怕首当其冲。
“荼毒同门,篡夺掌教,该当何罪?”天疏剑环视众人,威压全场,手一挥,抖开一张信笺。
见到白纸黑字,所有人的心不由自主一抖,随即又莫名其妙,内容并非如其所料,众人暗想:天疏剑到底什么意思?信上是种密语,专用于大师兄与卧底六大门派的同门联络,以凡间亲系作为传递,内容多用家书随笔藏匿本意,因其上毫无灵息波动,故绝少引起他人注意,安全程度甚至高过传声灵符。
信上只有一行字,内容翻译过来是‘一间屋,一扇门,一个人有话要说。’用密语写密语,难怪众人心惊肉跳之下又莫名其妙。密语被识破,大家从前计议教务,勾结谋私之事必然败露无疑,有些人恐怕难逃一死或生不如死了。
将信纸平摊在地,天疏剑面无表情站立一旁。众目之下,文字逐渐淡去,一副简练之极的水墨画取而代之,狂风凛冽的山顶,一座飘摇yù坠的茅草屋房门大开,一个鹤发童颜,面容温和的老人静坐其内,身后涌起的灵气波澜构作渊海般的蓝sè障壁,无数颜sè各异、不时变幻的玉牌漂浮其上,有些如鲜活的游鱼蹿动不息,有些则光泽黯淡,奄奄一息。
像是感到众人的目光,画中老人长吁一口气,气势磅礴的玉牌汪洋随着消失无踪。众人得以看清老人的麦冠灰袍,与天疏剑的服饰一致,是天鉴门的掌教的标志。
“拜见师尊,”场中诸人齐齐见礼。大师兄躬身拜倒,身姿稳健,未见异状。天疏剑则静默不语。
老者微笑点头,语气平和道“:我做的信纸有趣吧,要求你们写信联系其实是我故意安排,俗话说言由本心,无论用什么密语,我都能从信笺看到作者原本的心思,今rì之事,已有定论,除了大师兄无明子,其他人可以既往不咎!”
话音刚落,众人未及松口气,大师兄身后的五人突然仰天摔倒,喉管鲜血奔涌而出,眉心处灵光鼓动,元神yù脱体而逃。天疏剑径直刺穿眉骨,斩尽魂魄元神,肉身没了主持,立时停了挣扎,脸上的法力护面褪下,其余人惊讶发现,死者面sè如常,未因失血过多而苍白。
天疏剑用手一扯,轻易将死者的脸皮拽下来,冷淡对众人道“:他们早就死了,面孔记忆被别人夺去,妄图用人皮面具反渗入本门之中,莫说你们,就算我也看不出破绽,还好信纸的作用只有掌教和我知道。”
大师兄无明子尴尬笑笑,刚才一剑五命,杀招擦着他的脖颈而过,想捎带他的小命轻而易举。
“该解决我们的事情了,”天疏剑将信纸丢给大师兄,扫视其余众人,不耐烦道“:无关的人,可以走了。”
“不留下他们做见证?”画中的镜须道人开口了。
“有必要吗?我和你师徒的恩怨门人皆知,谁赢了,自然占了道理,”天疏剑看得很清楚。
“大胆!”吼声来自天疏剑背后,一直调息养气的二师弟、三师弟同时出手,法力运行毫无阻滞,显然蓄谋已久。天疏剑的闪电一击没有吓退他们,二人决意死忠到底。
一座巨大铜钟飞临天疏剑头顶,二师弟隐身其上,钟体遮蔽全身,毫无破绽。内部钟壁满布磁石,意在搅乱对方出剑方向,夺取兵器。天疏剑器灵甚至难以控制形体,身影在磁力之下快速扭曲黯淡,眼见要被吸入钟内。
见胜券在握,二师弟稳稳控着铜钟,无论天疏剑使出任何招数,磁石都能封住路线,甚至天疏剑刚起手,姿势已经走样,显得力不从心,束手就擒只是时间问题。
“师弟手中的翻天印碎片果然奏效了,三师弟请出手夺剑,”大师兄见时机已到,对一直掠阵迂回的三师弟喊道。
对方肆无忌惮在自己面前布置战术,天疏剑恍若未闻,手中长剑不断向铜钟蹿纵起伏,随时会脱手而去,整个人已经无力回天。
大师兄命令一出,三师弟瞬间出现在铜钟对面,双手撒开一张大网,自己迅速后撤,避出天疏剑的攻击范围,遥遥用法力控制大网罩向目标。网眼之中,符咒闪现,如果陷入其中,绝非一时三刻能够脱逃。
天疏剑吃力举剑想拨开大网,无奈铜钟吸力太强,如果不撒手,整个人势必会被罩住,毫无挣扎的被吸入钟内,任人宰割。
“铛!”随着一声巨响,天疏剑的器灵撒剑而逃,天疏剑深陷钟底。器灵虽有金铁之xìng,却未有金铁之实,铜钟对其限制较小,不过失了本体,它又能逃到何处?
“威胁掌教,背叛师门者杀!”大师兄、三师兄对视一眼,各执宝剑一齐出手,斩向手无寸铁的器灵。
直到此刻,旁人才明白今夜之行乃是一石二鸟,盗墓夺宝是假,掌教镜须道人清除内外异己是真。天疏剑魂飞湮灭,镜须道人才算真正掌控天下第一大情报体系:天鉴门,进而有望问鼎群雄共主!
身陷绝境的器灵眼中闪过戾sè,对刺来的长剑不避不躲,反而纵身迎上,任由利刃透体,元神大损。其个xìng决绝狠戾,可见一斑,纵使万载寿数一朝丧尽,也绝不屈膝求存!
透过信纸,在天疏宫遥遥观战的镜须道人见器灵意图自尽,连忙高喊“:留它一命,杀了它,本门会元气大伤!”
掌教权衡利弊,看得分明。两个徒弟可不敢遵命,今夜已经结下梁子,留下器灵,rì后定要再分你死我活。二人长剑去势不变,直没至柄,只需一划,即便师尊救下器灵,它的功力将倒退连普通弟子都不如,难以为患了。修真者的对决注重损害对方修炼根基,对**的伤害在其次,所谓斩草除根,元神的损伤是不可逆的,胜者一劳永逸。
大师兄正yù翻腕斜拉,将器灵拦腰斩断,忽觉半边身子一热,腥味扑鼻,不必看也知道三师弟出事了!此刻绝不能犹豫,大师兄心中迟缓,手上长剑却决绝斩下,只可惜对方来势更快。
“没了本体就不能杀人,那算什么器灵,”天疏剑器灵的手深深刺入大师兄心口,另一只手已然削飞了三师弟的头颅,腔子里的鲜血裹挟法力喷出丈余,淋透了大师兄半边身子。失了本体,天疏剑通身尽是利器,举手投足皆可杀人。
然而器灵的手始终未能穿透大师兄的心口,大师兄奋力减慢喘息的速度,生怕血行过快,从伤口喷出来,而器灵则像被冰封般原地不动。生死立分之际,两人莫名其妙一起罢手,不知意yù何为。
“杀啊,为什么不动手,”信纸上的镜须道人拢须微笑,戏谑瞧着二人,“天疏剑,你真以为你的大师侄是乖宝宝,五个同门是他杀死的,换来其他门派支持他篡夺掌教,简简单单就把师父卖了,这样的徒弟留着何用?”
“所以你要他盗取墓中大阵的阵眼翻天印来克制我,用明阳子的妖身做幌子,诱我出手,”天疏剑一声长叹,它太过自负,不相信大师侄能够取出明空琉璃顶的阵眼‘翻天印’。
传说翻天印能够封禁天机、阻绝生死,然而大道无常,生灭不住,岂是区区一件法宝可以干预。在天疏剑刺穿大师兄心脏的瞬间,翻天印封禁了他体内的生机流逝,间接等于停止了时间,使大师兄处于不生不死的状态,如果拿走翻天印,他还是会立即死亡。名义上是脱逃天命,实则生不如死。
“爆!”镜须道人一声轻语,信纸化为灰烬,身影消失不见。
随着话音,木雕泥塑的二人竟真如石雕般寸寸开裂,身体好像成了一座吞噬万物的深渊,四周的草木泥土如cháo水般卷向二人,又在其身前无端消失,连附近的景物光线都扭曲模糊不堪。
距离最近的二师弟难以脱困,只好忍痛将铜钟踢过去,隔断吸扯,借力逃开。他高喊“:快跑!”可惜声音都无法逃脱吸引,到了众人耳边已经微弱不清。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示jǐng,他只能听天由命了。腰间一轻,耳边风声如溺水贯耳,模糊中是六师弟提着自己,身上的拉力逐渐远去,所有的景物都在飞速中模糊不清,最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将一切归于平静。
“我觉得自己不适合江湖,”一个女子的声音将二师弟唤醒,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巨大石屏上,四周是幸存的同门,皆以本来面目示人,容貌娇美的八师妹怀抱着个满身血肉模糊的男童,坐在自己身边,和六师弟幽幽说着话。
“你不适合,自然我也不适合,”六师弟平静笑道,神sè轻松,抚摸着师妹的长发,入手像婴儿般柔滑细腻。在四周惊讶而欣喜的目光中,六师弟携起师妹,对众人道“:我们要走了,rì后相见,念着同门一场,希望大家手下留情。”
许久无人说话,所有的目光都是祝福和羡慕,“或许我们不必留情了,”最小的师弟说完,笑出了声,大家也都笑了,“我也不合适江湖,”“我也是,”“我脑子笨,师父的东西学不来,还是回去跟重重重孙子的孙子学种地吧,”随着话语,不断有人腾空而起,做了拜别的手势,消失在云端远处。
二师弟默然起身,体内的元气已经恢复了七八成。石屏外,朝阳升起,一切浸润在金sè之中,将昨夜的魑魅魍魉涤荡一空。除去自己这班废材,师尊的地位终于如rì中天。“我也走了,总要有人给师尊个交代,”二师弟不看二人,反身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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