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阅卷与黄孟宇的拜访(第1/1页)大明元辅

    数日之后,会试已经过了,顺天贡院中却依旧忙碌。

    从大士兼会试总裁许国起,到高务实等一批同考官在内,在从礼部赶往顺天贡院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此地,先是监考,而后阅卷。

    五经每房有三到五名同考,高务实按经分在房。

    原按资历来,他应该是吊车尾的一位房师,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特殊的出身和特殊的官场地位使得他在房反而成了最有权威的一名房师,包括陈于陛在内的其余几位在碰上两卷难分轩轾的情况下,都会来请高务实定夺。

    此前一直都很顺利,今天午饭之后却出了一点状况,同为房师的沈自邠发现一篇章,认为写得极好,拿给了陈于陛看,陈于陛也觉得是上佳之作,于是和沈自邠一起拿过来给高务实看。

    谁知道高务实之前看卷都很快,评价也给得很快,这次却看得很慢,而且看皱眉。

    沈自邠在旁边,思来想去都不理解,他觉得这章绝对够好,但高龙看得如此表情难道是卷中有该避讳之处未避讳?

    按理一般考到会试这个层面,考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了,不大可能出现这种低级失误,但其实这玩意儿不准,会试考生因为压力极大,有时候就是不犯高级失误,而总出现低级失误的。

    陈于陛也被高务实难得的审慎弄得有些不安了,要知道这章也是经过他过目了的,万一真出现什么犯讳的字句,虽然现在并未定榜,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但自己这面子上就很难堪了。

    谁知道高务实看到最后却也只是长叹一声,把那誊抄件的考卷往桌案上一放,有些头疼一般地揉了揉眉心,道:“若依我之见,此合当黜落,不过我也知道二位拿来的意思,是这章看起来的确不错,既依法度,又言辞瑰丽”

    沈自邠愕然道:“莫非高龙以为不然?”

    高务实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此卷若只是单看章,我以为至少二甲前十。”

    沈自邠诧异道:“既如此,何以黜落?”

    “我等选才,非止于选才,实选国之栋梁也。”高务实淡淡地道:“眼下虽只是阅五经,并非策论,但考生行落笔之间,仍可观其志向秉性。”

    沈自邠听了却有些不服,指了指那卷子,道:“高龙所言自然有理,但我观此卷考生秉性高洁,志向也甚是伟远。”

    陈于陛也在旁边点头,道:“不错,我亦如此看。”

    高务实也点头道:“然也,高洁、伟远。”

    陈于陛被他得一愣,皱眉道:“既然如此”

    “过于高洁,过于伟远。”高务实把卷子用食指按住,往前轻轻一推:“言之则易,行之则难或者,这种话也就罢了,根行不通的。”

    陈于陛皱了皱眉,但却不话。

    沈自邠却大摇其头:“若以少司马此见,今科进士怕是选不出几个来了。”

    高务实微微一笑,道:“能选几个选几个,宁缺毋滥嘛。”

    沈自邠微微扬眉:“那高龙如今选了几个了?”

    “三个。”

    “才三个?”

    不仅沈自邠一愣,陈于陛也愕然了。

    一科金榜通常三百来人,十八位房师如果每人只选三个,那这一科金榜的人数可就真是要创历史新低了。

    而且陈于陛深知皇帝让高务实临时充任会试考官的用意,再加上科主考是许国,高务实完有理由也有能力多点中几个新科进士,然后将来自然不愁无人可用。

    但显然高务实不想解释原因,只是笑了笑,却不再就此言及其余,只是把桌案上那卷子拿起来,递给沈自邠道:“我才所言,也不过是个人看法,是否举于许阁老处,还是沈兄自定。”

    沈自邠拿过来,犹豫了一会儿,叹道:“我原想以此做一甲候选推荐给许阁老,但算了,且定个三甲吧。”

    高务实笑了笑,似乎是同意了,又似乎没有什么表示。

    房师们阅卷数日之后,许阁老那边已经看过一些推荐过来的优秀章,自己也在被黜落的章里又“拾遗”了几篇,会试的阅卷工作就算基完成。

    最后定榜的时候高务实创了两个记录,一是推荐章最少记录三篇二是推荐章最终取中率最高的记录部。

    当着一堆考官的面,许国都忍不住开起玩笑来,调侃道:“求真啊求真,我看你的爱好就是破纪录吧?”

    高务实却一正经地开始胡八道:“我乃科场晚辈,不敢多占名额,以免误国。”

    众人来还觉得高务实只推荐三人是故作惊人之举,但他把这话一,大家就都觉得“这子还不错”了高务实少举荐十几个,他们哪怕平均分配一下,也能每人多举荐一人,这一个举荐就是将来的一份保障啊!

    所以高务实这个做法一透,大家就觉得这子还是挺有觉悟的了,很照顾大伙儿,也没有仗着圣眷气势凌人。

    也不知道是因为高务实让了十几个名额出来的原因,还是他果然慧眼识珠,最后大伙儿商讨会试排名的时候,愣是把高务实挑中的三篇章其中一篇摆在了第一位,也就是会元位置。

    高务实其实也不知道章的作者究竟是谁,见此状况,生怕大家只是单纯的给自己一个面子,忍不住出来推辞了一下,谁知道在座的考官们都表示是看过章之后觉得的确是顶尖佳作,会元当之无愧。

    高务实推辞不得,只好认了。

    再往后排,高务实选中的另外两篇章排名也还算靠前,一个定在二甲第十二名,另一个定在二甲第三十名按照一般情况来看,哪怕是二甲第三十名,通常也不可能会在殿试出现较大失误,而在更往后的庶吉士馆选之时,入选的机会也都很大。

    看起来,高务实圈定的章虽少,但的确少而,就算殿试的时候会元老兄出了点问题也不打紧,至少三个庶吉士应该跑不掉了。

    会试张榜,外头的庆祝和高务实他们依旧没有任何关系,从许阁老到所有同考官们只是换了个地睡觉再次从顺天贡院搬回礼部,保持“软禁”一般的集中生活。

    庆祝几日之后,殿试开始,高务实仍有差遣:作为读卷官之一,继续为殿试阅卷。

    读卷官跟之前有点区别,除了一批的考官继续阅卷,首辅张四维、次辅申时行等也都要挂上读卷官的名。

    但这次出了点意外,张四维和申时行都婉拒了这项惯例任命,而且理由很一致:避嫌。

    这个时候高务实才知道,张甲徵、申用懋两人也在这一科的考生之中张甲徵是张四维之子,申用懋是申时行之子,两位阁老因此避嫌不就。

    申用懋的情况高务实不是很清楚,张甲徵是他表哥,他倒是知道的。

    来张甲徵万历八年就要来会试,不了临时病了一场,就没赶上庚辰科的春闱,要不然前一次搞不好就和萧良有兄弟与王庭撰兄弟一样,来个兄弟一同中式了。

    这次殿试,对会试排名的调整大不大,也不算。总体排名的变化是很的,但有一个对高务实有一点点不利的调整:原先的会试会元卷被降了一位,成了榜眼。

    不过,这个调整是“御前会议”调整的,当时只有几位阁老和礼部尚书在皇帝面前,高务实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

    殿试金榜一出,接下来是新科进士们的欢庆时间,倒没有高务实什么事。对他来,只是结束了这长达近月的“牢狱之灾”算起来黄芷汀都已经到安南好几天,搞不好现在兵力都已经聚集起来,在做海上适应性训练了。

    终于得到解放的高务实回到府上,打算赶紧看看辽面有没有什么报告送来,谁知道一位老熟人已经在等他。

    来人地位崇高,号称内相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黄孟宇是也。

    “少司马别来无恙?”黄孟宇打着哈哈,宛如在自己府上一般迎了出来,把臂道:“你这次回来,我老黄居然搞到今天才见着,实在是对不住得很,待会儿我自罚三杯。”

    高务实跟黄孟宇的关系比和陈矩还亲密,当下也不见外,哈哈笑道:“你且莫喝酒的事我先问问你,前次我刚回来时,你你在当值走不开,这理由是不是太牵强了些?”

    黄孟宇左右看了看,笑道:“等会儿再,等会儿再。”

    高务实有些诧异,暗道:不会是真出事了吧?

    但黄孟宇是个粗中有细的人,高务实不疑有他,便拉着他进去。

    府里早知道高务实要回来,也知道黄孟宇已经到了,是以酒宴早已备下,只等他们上桌。

    等上了席,高务实摆手让周围人都先退下,然后目视黄孟宇。

    黄孟宇放下酒杯,挠了挠头,道:“老陈那里的兼差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交出去了。”

    高务实问道:“御马监?”

    黄孟宇点头。

    “交给谁?”高务实皱眉道:“不会是李进吧?”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黄孟宇赶紧摆手:“慈圣太后不问政事之后,来我和老陈也以为皇爷可能会重用他这位幺舅,不过后来证明,皇爷没有这个意思。”

    高务实心道:当然不会有这个意思了,李进对李太后自然有大功,算起来也保护过时候的朱翊钧,但现在朱翊钧好不容易从两宫那里把大权要过来,怎么可能又把李进推到台前?

    不外廷会不会就此奏疏如云,担心李进从此成为祸国殃民的大权宦,就朱翊钧人也不会干这种蠢事李进掌权和李太后掌权有多大区别吗?

    “那皇上要用的是?”高务实问道。

    黄孟宇目光一凝,沉声道:“张鲸。”

    高务实顿时皱起眉头,问道:“他是张宏门下之人,皇上为何不用张宏,反倒要过张宏用他?张宏怎么了?”

    黄孟宇叹了口气:“张宏这人还不错,可惜脾气硬了些。前次皇长子出生,皇爷不甚喜,张宏劝谏了几句,被皇上责备,一时想不开,竟然绝食死了。”

    高务实呆了呆,然后皱眉道:“皇上骂他了?得很难听吗?”

    黄孟宇听高务实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害怕,忙道:“其实也没骂他,只了一句此朕家事,与尔何干,退下!但你也知道,张宏这人耿直,他自问一番好意,却被皇爷喝退,一时想不开也是难免。”

    高务实脸色稍缓,但还是有些严厉,问道:“那他死后,皇上怎么?”

    黄孟宇道:“皇爷颇为痛惜,命人把张宏安葬于阜城门外的迎祥寺边上,派人定期敬献香火瓜果等物以祭。”

    高务实勉强消了气,道:“皇上乃是天下至尊,一言一行当谨而慎之,此事下次我再和皇上道道,岂能如此慢待忠臣。”

    明代宦官可称臣,但其实到了如今,就算大太监们也很少真敢把自己当“臣”看,所以高务实这话让黄孟宇颇为感动,叹息道:“张宏一死,张鲸就没人压着了,他不是我和老陈的座下儿,咱们两个也不好在张宏尸骨未寒之际就对他的养子下手。

    这厮哄着皇爷,要手段,倒也就那么回事,无非万事遂意罢了,但皇爷毕竟也只是这般年岁,劝谏的话总不如顺心的话好听再加上你又去了辽,也没人能跟皇爷提个醒儿了”

    高务实下意识地转着手里的禹瓷杯,思索着道:“张鲸若只是拿下御马监,倒也不打紧,但我总觉得这厮不会那么老实”

    “少司马法眼如炬。”黄孟宇轻轻拍了拍桌子,压低声音道:“我和老陈发现,张鲸已经在和刘守有联系了不到一月之内,两人密会了四次。”

    高务实慢慢眯起眼睛。

    马上要出任御马监掌印大太监的张鲸,和锦衣卫都督刘守有二人如此频繁密会,而且还跳过了为监督锦衣卫而设置的厂,想必不会是为了闲聊吧?

    难怪今天黄孟宇如此心谨慎,连自己身边的宦官们都信不过。

    看来我这一去辽,皇帝身边的妖魔鬼怪们都忍不住要出来找点存在感了嘛。

    来我以为写阅卷直到殿试发榜就恰好一章,结果这次炼过甚,搞成二合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