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以直报怨疏(第1/1页)大明元辅

    新年刚过,京师官员们来还没调整好工作状态,却忽然被来自广西的一封奏疏给惊扰了假日的余韵。

    大明开国之初,由于开国皇帝朱元璋是个工作狂,也因为国家初创,他不敢懈怠,夜以继日地工作,大臣们也只好跟着拼搏。所以那时假期很少,每年只有18天假期,元旦5日,冬至3日,元宵节1日。后来才增加了月假3天,加上原来的18天,每年休假有5天。

    根据去年也就是万历八年纂修而成的大明会典卷八十节假记载,官员的法定假期主要有冬至、元旦、元宵三节。

    而昨日,大明版的“春晚”鳌山灯会才刚刚过去呢

    这鳌山灯会,是每年元宵佳节时,大明皇家在宫城里搭成的巨型花灯烟火景观。因其形状似鳌,因此名为“鳌山灯会”。从永乐七年元宵节起,这个盛大灯会更是高调开放“听臣民赴午门观鳌山三日”,君臣同乐的意义十分重大,堪称明朝版的“春晚”。

    通常是从上一年的十二月起开始准备,把各种设计独特的“奇花”、“火炮”层层叠积起来,通常会堆积十三层高数丈。待到元宵节这天,庞大的“鳌山”上各种形状的灯闪烁,绚丽的焰火不停燃放,更有钟鼓司优美音乐里,宫娥们翩翩起舞,在这个时代来,完是美妙无比的视听享受。

    有个叫唐寅的后世大名人游京城时,就曾亲见鳌山灯会的盛况,激动写了诗“仙殿深岩号太霞,宝灯高下缀灵槎。沈香连理三珠树,结分行四照花。水激葛陂龙化杖,月明缑岭凤随车。”

    连续三夜的狂欢下来,大伙儿谁那么快就能进入工作状态了更别提这年关边上,京官们还要收炭敬呢

    然而有个叫高务实的家伙偏是不肯安生,各衙门刚刚复工,他的奏疏就进了通政司,一来就是个开年大新闻这封奏疏居然叫做为遵夫子以直报怨之训臣请率广西诸土司讨伐安南莫氏疏。

    啥你讨伐安南莫氏居然还是遵夫子之训

    不过这道奏疏最是神奇之处,还不是什么遵夫子之训,毕竟孔夫子的确过“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话,关键是高务实在明了他与众土司遇刺一事之后,提出了一个无比新鲜的提议他和众土司要兵去报这个私仇,请皇帝批准。

    这就要有一些争议了。

    虽然,公羊传庄公四年里曾“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汉武帝更是以“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为由,向匈奴动复仇之战,最终封狼居胥,扬大汉天威于瀚海,看起来汉人自古就提倡复仇。

    可是问题在于,这些仇算起来都不是私仇,而是国仇啊。

    国仇怎么能用私仇比拟呢

    就好比,汉武帝因为汉高祖白登之围丢了面子所以要征匈奴,这个大家都认为没有问题,可是隔壁王老二因为儿子被街坊张老三给揍了一顿,就跑去把张老三给打死了,这难道也没有问题吗

    你高务实堂堂六状元,去年还刚刚主编了大明会典,难道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不过高务实也有他的理由,他的是“彼者安南,南疆远荒,又为天朝藩篱,若以国战征伐,此理不足恃也。况大军远征,民生弭害,圣天子必不忍见。然则,莫氏欺臣太甚,竟遣刺客图命,乃至波及诸土司,今桂西、桂南土司数十人,群情激奋,怒不可遏。

    臣窃以为,土司固我国土,土官固我朝臣,然其地世管,其官世袭,与寻常有别。若其仇在我内地,当依国法而处若其仇在我国外,可依国仇而论。是故,安南之遣刺客图臣与诸土司,虽非朝廷之国仇,实乃臣与诸土司之国仇,焉能不复

    然此既为臣及诸土司与莫氏为仇,则征伐所需兵卒器械、粮草饷银,自不该由朝廷所付,皆由臣等自筹可矣若能一扫交地,何如复报昔日黎利之旧怨邪”

    黎利就是那个动蓝山起义,百战而使明宣宗觉得留着安南是个亏买卖,终于放弃的黎朝开国之君。

    高务实提这一点的意思很明白虽然后来黎利还是要向大明求封,大明也准了,且要求他三年一贡,每次准备两尊“代身金人”以为大明当年战死的两员大将抵命。

    但不管怎么,堂堂大明居然不得不放弃已经吞并的国土,这在朝廷官自信心爆棚的明朝,还是很让朝臣们不爽的。

    高务实就是要利用这种心态,让他们把这件事的思路引向“打安南,报旧仇”这边去。

    因此这篇奏疏就分成三个层面

    先是论大义,高务实是遵孔夫子的教导,要以直报怨莫茂洽这个扑街仔居然敢惹我,那我还不得打回来揍他丫的

    再是讲道理,虽然土司是咱们的臣子,可是他们是直隶官,莫茂洽是外夷官,土司和莫茂洽之间的仇,明显可以适用于国仇。

    最后好处,既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也不费朝廷一银一铜,我高某人和广西土司包打了而且打完之后,还能给咱们大明报了当年的那点旧怨,这还不好

    高务实这样的臣子显然是皇帝最喜欢的,因为只要是他提出问题,就一定不会只是单单把问题报告给皇帝,让皇帝自己去纠结怎么办。

    而是随同问题,把解决的办法一并提出来,并且这个解决的办法还特别轻松,作为皇帝只需要朱批一个“可”或者“允”、“准”等字即可。

    这样的大事,皇帝居然现自己只需要一个字,就完解决问题了,剩下什么都不用管,部交给下面就能办完,那怎能不觉得爽快要都是这样的臣子,这皇帝当起来岂不是省心百倍么

    所以,当外廷有些人还在争论高务实这个“土司与安南之仇可以比拟国仇”的法到底有没有道理的时候,内廷的司礼监已然明确放出风声来不花朝廷一钱就可以报百年前的旧怨,谁反对谁就是别有居心

    这下子外廷就一时失声了。

    没法子,大明就有这种传统,对内的事情大家吵一吵没什么关系,对外的时候口径必须统一,而统一的口径还必须是强硬就好比后来崇祯实在没法子了,想和后金议和,结果还只是有这个意思,事情泄露之后也不得不丢车保帅一样。

    连皇帝都不敢承担对外软弱的罪名,可见“刚明”不是着玩的,那是两百年的传统。

    因此,外廷的争议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次日,内阁的票拟呈上了皇帝的案头,意见当然是同意。

    皇帝的回复也很及时,并且用词非常的有意思情有可原,下不为例。

    其实朱翊钧是很想直接批复一个“准”的,甚至干脆来个“妙极”,不过有些事可以想却不可以直,天朝皇帝的调性总要维持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