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张冯靠拢(上)(第1/1页)大明元辅
“落轿”
随着一声长长的吆喝,个穿着印有“张府”二字青衫的轿夫动作熟练地把那顶蓝呢大轿停在张大士府的轿厅里。一位年老的长随早就恭候一旁,待轿子一停稳,立刻伸手撩开轿门帘儿,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老爷。”
面容清癯,美髯至胸的张居正缓缓下得轿来,随意扫视了一眼,周围家丁下人俱都恭恭敬敬,无人发出半点多余的声音。
这是张居n上的常情:只要他一回来,偌大一个张大士府,就会变得鸦雀无声。毕竟,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家里,张居正的不苟言笑都是出了名的,有时一连半月都不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笑意。因此但凡张家的人,上至其子、下至杂役,都甚畏他。
张居正的大士府位于宣武门北的大时雍坊。从皇城承天门出来右转,走到龙骧卫衙门对面便到。不好离皇城只有一箭之遥,但也的确不远,起来他这府邸与张四维的府邸只斜隔着一条街,显然也是京师之中极好的位置。
这么好的宅邸,当然有些来历:隆庆元年二月间,张居正四十二岁之时,由翰林院掌院士晋升为吏部左侍郎并兼武英殿大士。数月之间,由一个五品清贵官骤升为二品重臣、当朝阁老,地位提升相当于坐火箭,因此原先的住宅顿时就显得太过寒酸了。于是张居正就托人觅下了这一处新的居所。
这里原是一个工部侍郎的住宅。那位侍郎是苏州人,好治园子,愣是把这府邸弄得很有点江南园林的风格,只是因为地处北京,缺了点水色,稍显遗憾。这座大院占地约略有十亩之多,照例分为前后两院,后院为眷属住所,前院为宴饮会友之地。隔开前后两院的,是一个约有四亩多的花园。亭台楼阁,一应俱,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师之中,实在不失为居家胜景。
张居正觅宅子时,正好这位侍郎致仕要回苏州老家。于是双一拍即合,老侍郎一来庆幸名园有主,二来也乐得巴结新晋的阁老重臣,于是只要了张居正两万两银子。
这座院子,按当时京城的价格,不十万两银子,万两是绝对转眼就能卖掉的。如此贱卖,张居正当时颇有些担心惹来闲言碎语,因此执意要加价,怎奈老侍郎铁了心要做这个人情,于是半推半就之下,这桩交易就成了。张居正买下院子后,又根据自己的爱好,略加修葺整理,再搬过来住下,不觉已经过了两年。
从轿厅到前院之间,还有一个过庭。虽然节令已近清明,如果是在江南,应该已是一派柳条嫩绿、菜花初黄的景象。可是北京这些年发冷了,今日这树枝儿才刚刚破绿,过庭正中的这棵老槐树,也只稍稍筛下一点春意。倒是庭角的一株春梅正开得茂盛,院子里弥漫一股幽幽的暗香。
但因为高拱起复之后,京师局面大变,内阁之中的麻烦事也是发多了,因此张居正此刻没有丝毫心情观赏这份景致。他沉着脸,低头穿过庭道,径直走到后院,在丫鬟的服侍下卸去官服、官帽,换了一件居家所穿的常服,头上戴了一顶明阳巾,便在后院客厅里坐定,和夫人一起,依次接受了敬修、嗣修、懋修、简修四个儿子的请安。
张居正一共有六个儿子,除这四位外,还有五岁的允修、三岁的静修两个。稍稍问了几个儿子的习情况,便一起用过晚膳。
饭毕,张居正回到前院书房里用茶,品茶时,他照例让书僮把管家游七喊来。一会儿,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走进了书房。
来人的身材也与张居正类似的清瘦,不过面容迥异,淡眉眼,长脸如马,右嘴角往外挪一寸的地,长了一颗豌豆大的朱砂痣,痣上还有一根颇粗的黑毛。他身穿一件浅蓝底子的黑边深衣,脚上穿了一双皮金衬里的布鞋,头上戴着四平定巾,不像寻常管家派头,倒似一副士打扮,只是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明之气,有类商贾。此人就是游七。
游七与张居正是同乡,都是荆州府江陵县人,张居正嘉靖三十三年病休回乡,三年后再度回京复官,就把游七带到了北京替他管家,一晃已经过了十四年。游七与张居正沾有一点远房亲戚,应该喊张居正表哥,但游七谨守主仆身份,从来不以亲戚自居,每见张居正,只喊老爷。
这游七自幼也喜读诗书,原还想参加乡试博取功名,跟了张居正后,便把那门心思搁置了起来。张居正不但看中游七的儒雅之气,更觉得他办事机警。让他管家,他把家中一应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且接人待物,都很有分寸,有时帮张居正应酬一些事情,也从不失误,因此很得张居正的信任。
这会儿,张居正靠坐在套着锦缎丝棉软垫的竹榻上,游七垂手站在竹榻旁,张居正示意游七坐下。游七便搬了把椅子坐到竹榻跟前。
或许是看到游七脸上约略透出一些倦容,张居正道:“这些天朝中事忙,家里的事我极少过问,你辛苦了。”
“都是平常事儿,不上辛苦。”游七毕恭毕敬地回答:“倒是老爷您,可要多多注意身子。”
张居正略微抬了抬头,问道:“怎么了?”
游七心翼翼地道:“的感觉,这两个月来,老爷消瘦了一些。”
“或许是吧。”张居正叹了口气,问道:“这段时间,家里有什么大事吗?”
“老太爷来信,要在清明节前往宜都祭奠祖坟,并明用度不足,老爷事忙,的便请示了夫人,托人给老太爷带去两百两银子。”
张居正听“清明”二字,哦了一声,一股思乡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他自嘉靖三十三年那次病休回家闲居三年,至今已有十六年再没有回过江陵,也没有见过父母双亲了。虽然常有书信来往,但京城离江陵毕竟有三千里之遥,关山阻隔,亲情难觅,不要侍汤奉药,甚至像祭祖这样的大事,自己也无暇参加。想到这一层,不觉心下怏怏,道:“祭祖这样的大事,两百两银子,是不是太少”
游七迟疑了一下,低着头答道:“以老爷这样的身分,这点银两捎回家,确实是少了一些,只是”
“只是什么?”
游七的头更低了:“府上的用度,这两月有些吃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