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伴读之邀(下)(第1/1页)大明元辅

    这话问得高务实哭笑不得，心道：所谓“陪太子”，在我那个时代可是嘲讽人的话呀，意思是专门给人当绿叶，整个就是一陪衬。就这种破差事，我还自己跟太子提及？我是脑子被雷劈了，还是天生就有自虐症？

    连忙两手直摆：“没有没有，三伯，我怎么会出这种馊主意？”

    “馊主意？”高拱眯起眼来：“你且，这怎么就是馊主意了？”

    “呃”高务实一时有些摸不清高拱的心思，但想来不管什么心思，至少三伯不可能会害自己，也就定下神来，稍加思索，答道：“其一，才三伯已经了，我大明并未有此先例，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倘若真行此事，必遭朝野非议，无论是对三伯今日亦或是对侄儿将来，都没有好处。”

    按理这是谨慎之言，绝对是正经的“为官之道”，谁料高拱却大摇其头，正色道：“但教寸无诸恶，虎狼丛中也立身！我高拱自问一心为国，又何惧污言秽语？务实，你务必谨记：瞻前顾后、忧谗畏讥，此辈或可窃当时官声，却难得万世贤名负天下望，开风气先，此辈或将受当时攻讧，却必揽千秋赞颂！人生在世，草木几秋，何以留痕作影？既非权势，亦非财帛任你有广夏万间，所睡无非一床任你有良田万顷，埋骨不过一。悠悠千百年后，人所能记者无非两种：忠，奸。”

    高拱这番话得高务实心中惭愧，自己一个穿者，在许多面对于这些“古人”都有心理上的优势，孰料却反而不如一位古人有担当。他不敢再坐着，正了正神色，起身拱手一礼：“三伯教训得是，侄儿受教了。”

    高拱摆了摆手：“这一条我不在意，你也不要担忧坐下吧，下一条。”

    “是，三伯。”高务实老老实实坐回去，沉吟了一下，道：“倘若第一条三伯并不在意，那这其二，甚至其三，也就不必了。反而”

    “反而什么？”

    高务实慎重地放慢语速，缓缓道：“反而，若真如此，倒也有不少好处。”

    高拱盯着高务实的双眼，认真地道：“你是不是想，这好处就是今日之圣眷，来日之圣眷？”

    “是！”高务实这次却不藏着掖着，也不怕惹高拱生气，直言道：“三伯，无论今日之圣眷，还是来日之圣眷，只要我等求此圣眷的目的，不是要把持朝政、营私舞弊、鱼肉百姓，瘦天下而肥一己，而是要整肃朝纲、刷新吏治、富国强兵，那么侄儿以为，这圣眷求之无愧。”

    高拱已准备好驳斥，但不料高务实的却是这样，不禁迟疑起来，沉吟半晌，时而展颜、时而蹙眉，到最后只是化作一声叹息：“只是这般行事，委实称不上什么光明正大”

    “三伯多次教导侄，凡事以做事为第一前提。再，巩固圣眷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古往今来无数大臣，但凡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谁还能缺了圣眷？要真是连圣眷都不需要就能成大事者，那才真是可怕。”

    那是自然，无须圣眷也能成事的，要么效伊、霍，要么仿操、莽。

    高拱听了，又是轻叹一声，这话的是事实，他也无从驳斥。

    高务实就继续问道：“那今日圣上提起此事，三伯是如何回答的？”

    “我只推事关重大，须得仔细思量，所以眼下既未应允，也未拒绝。”

    高务实点了点头，起来踱了几步，问道：“太子尚未正式开蒙？”

    “圣上不想让太子年岁太就受规过甚，因此正式开蒙的确是还没有，不过据已经识得不少字了，像三、百、千据都已经读过。至于得好不好，我就不是十分清楚听这些是李贵妃亲自教的，冯保几个在一旁帮衬。”高拱想了想，问道：“怎么，你觉得太子应该开蒙了？”

    高务实心中有了底，但却不肯现在出来，只道：“倘若我果去宫里伴读，我已读四书而太子尚未开蒙，那可不就是耽误我自己了？所以太子若真要我伴读，就应该早点开蒙，一来于开蒙一事，我多少能帮衬着太子一些二来，我自己也算是温故而知新。”

    高拱却不急于话，端起茶杯，轻轻转着杯盖，细细思忖，老半晌才道：“我才，我不畏人言，此非虚言，但我所以不畏人言，其中有一个原因：余少出名家，五岁善对偶，岁诵千言，十七岁以礼经魁于乡。嘉靖二十年中进士，并选为庶吉士。二十一年，余授任翰林编修，九年考满，升翰林侍读。三十一年，为裕王主讲。三十七年，迁翰林侍讲士。三十九年，升太常寺卿，管国子监祭酒事。四十四年，景王薨于藩，余升礼部尚书，召入直庐，得服飞鱼。四十五年三月，由徐华亭荐举，以礼部尚书兼渊阁大士。”

    高拱到此处便即打住，高务实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回答道：“我大明对对人尊之重之，三伯进士出身、翰林清贵，不仅是今上之帝师，为官履历亦堪称完美，是以旁人即便污言诽谤，其能下嘴之处却也不多，轻易动摇不了三伯而侄就不同了，黄口儿，既无名、又无显举，何以为太子伴读？于是朝野不安，民间议论，必是纷沓而至，届时便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局面了。”

    高拱见自家这年纪的侄儿分析得头头是道不，还面无惧色、泰然自若，不禁大异，忍不住问道：“你既已料定会有这般局面，就一定知道这般情况可是异常严峻。犹记得前年，你三伯我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请辞归乡。有道是：人一支笔，杀人不用刀！可你却为何这般镇定？”